農歷四月到九月正是吃龍蝦的好時節,最肥嫩鮮美的蝦在五到七月,羅永志必須趕在五月之前將收購的事情辦妥,有了穩定的貨源,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羅永志對這事兒比對種田有興趣,都不必老娘催他,天沒亮便穿衣出了門。
這邊羅永志去十里八鄉收購蝦子,那邊喬薇去鎮上,向容老板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容老板一聽,弱弱地抽了口涼氣:“龍蝦?龍蝦容記每年都在做呀,但是賣得不怎么好。”
喬薇沉吟了一會兒,讓廚子做了一份上來。
現在的龍蝦已經有點個頭兒了,只是還不到八九錢那么大,吃起來不夠肥美。廚子們做的是鹵蝦,單從味道上來說,沒多少詬病,畢竟人家也不是白當了這么多年師傅。
“咋樣?”容老板問喬薇。
喬薇用帕子擦了手,認真道:“味道我是認可的。”
容老板撇嘴兒道:“是吧?好吃吧?可好吃有什么用?不瞞你說,龍蝦一天五十斤我都賣不出去!你還讓你哥一天供五百斤……價格我就不說了,我這人在食材上向來舍得,他又是你哥,讓他多賺點我沒意見,但我不能白買了擱在屋里,那不是讓我拿自己的錢倒貼嗎?”
喬薇自信一笑:“容老板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別說五十斤,五百斤也保證賣得干干凈凈,到時候你還會嫌我哥給你供的貨不夠!”
容老板不信地將喬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我丑話說在前頭,小喬,這餿主意是你想的,要是賣不出去,虧本的錢從你年終分紅里扣!”
喬薇抓了一把瓜子:“那要是賣出去了,你得額外發我一個年終獎。”
“年終獎是啥?”容老板納悶地問。
喬薇磕著瓜子道:“就是大紅包。”
容老板哼了哼:“先想想怎么不賠錢吧,我怕到時候你分紅的銀子還不夠填你敗出來的空子!”
喬薇不欲在此問題上與他多做爭辯,眼見為實,等真正到了那一天,是騾子是馬他自會明白:“這件事,你聽我的就沒錯了。”
“你打算怎么做?”容老板也抓了一把瓜子,討厭,他明明不愛吃瓜子的,但這家伙總在他跟前兒嗑啊嗑的,害他都嘴饞了!
喬薇答道:“先把對面那條街租下來。”
“一、一整條街?”容老板差點把瓜子殼給吞了!
喬薇點頭:“我指的不是鋪子,是對面的那些攤位。”
容記所在的街共分南北兩面,容記在南面,南面多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北面也有一些商鋪,如悅來客棧等,但中間有相當長的一段路是沒有鋪子的,全是攤位,喬薇最開始擺攤的地方就在容記對面。
容老板不解地瞪她:“你租那么多地方干嘛?”
喬薇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容老板咂了咂嘴:“那地方不好租啊,你擺過攤兒的應該知道,它是日租。”
喬薇并未否認:“我當然知道,不過,日租是租給白天的商販,到下午便沒幾個人了,咱們租的是晚上,相互之間不影響,況且,就算咱們不租,那塊地也沒有別人去租,它空著也著空著,為什么不租給咱們?”
容記頓悟地點點頭:“行,這事兒交給我。”
喬薇又把已經畫好的圖紙交給他,她自己畫不了這些,是早上到工地請鄭師傅幫的忙:“這是到時候要的東西,越快越好。另外,咱們這生意是從晚上做到三更,不能讓師傅們從早忙到晚不歇息,得再招幾個,輪班上。”
容老板晃晃腦袋,答應得十分爽快:“行,反正虧了都算你頭上!”
該吃的虧她上輩子已經統統吃過了,這輩子若還重蹈覆轍,那真是白死一次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桌上吃飯,羅大娘給景云舀了一勺紅燒肉,給望舒舀了一勺蝦仁,這些蝦是羅永志去收蝦時順便從河里抓來的,個頭有點兒小,油燜的吃得不過癮,便索性炒了蝦仁兒。
“大哥,你收蝦收得怎么樣了?”喬薇問。
羅永志扒了一口飯:“挺好,鄉里鄉親的都認識,我一說要收蝦,他們就答應了,說這幾日的蝦還不夠肥,等過兩天肥了立馬給我送來。”
喬薇喜色一笑:“那就好!”
“為什么大舅舅要收那么多蝦?”望舒眨巴著眸子問。
喬薇摸了摸她小腦袋,寵溺地說道:“因為蝦可以賺錢呀,大舅舅也要做生意了。”
“哦。”望舒似懂非懂。
翠云心疼丈夫東奔西走,給丈夫挾了一塊紅燒肉,羅永志心疼她奶孩子、做農活,又把肉挾到了她碗里,翠云低頭一笑,羞澀卻心滿意足地吃下了。
看到這一幕的喬薇羨慕嘆了一口氣,其實幸福也可以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吧?就是像羅大哥與翠云這樣,踏實恩愛地把窮苦日子過出一種甜蜜的味道。
吃過飯,翠云與羅永志抱著兒子回了房,羅大娘進喬薇的屋子說話,兩個小包子剛洗了澡,頭發還濕漉漉的,羅大娘與喬薇拿起棉布,給二人細細地擦著。
“你和容記談得怎么樣了?”羅大娘輕聲問。
喬薇知她問的是龍蝦的事,就道:“談妥了,準備個三五日,應該就能開張了。”
“這么快?”羅大娘驚訝。
喬薇笑著點點頭,容老板的性子有些綿軟,辦事效率卻挺高,一張舌燦蓮花的嘴就沒談不成的生意,想自己這么心如磐石的人,當初不也被他說動了嗎?
羅大娘又道:“這幾天你都不去工地了吧?”
喬薇搖頭:“去不了了,這兩日我可能會上一趟京城,買點上等的調料,順便逛逛家具,看有沒有滿意的。”
“是要買床嗎?”望舒的小眼睛瞬間亮了,“我和哥哥能不能去?”
喬薇敲敲她腦門兒:“想去?”
“嗯嗯嗯!”兩個小包子點頭如搗蒜。
于是第二天,老秀才的私塾又放假了……
喬薇還記得姬冥修連夜找自己買皮蛋的事,臨走時,帶了一罐子皮蛋。
栓子爹的馬車跑不了長途,將母子三人送到鎮上后,喬薇便在車行租了一輛馬車,不是她不想找陳大刀,實在是大刀的方向感實在有些一言難盡。她雇的是個跑過京城的老車夫,連人帶車一天五百文。
每次去京城,倆小家伙都格外興奮,總撩開簾子,腦袋貼著腦袋趴在窗口上,巴巴兒地望著不斷倒退的風景。
“哥哥那是什么?”小望舒將已經養得有些肉呼呼的小手伸出窗外。
鑒于她比哥哥能吃,已經長得比哥哥胖了,如果捋起她袖子,看到的不再兩條枯瘦的小麻梗,而是一截截白胖白胖的大蓮藕。
喬薇將她肉呼呼的小手捉了回來:“別伸出去。”
“為什么呢?”她對事物的好奇心也越來越強。
“因為會很危險。”
“為什么會很危險?”
喬薇就道:“因為要是有人從旁邊路過,會撞到,會疼。”
說到疼,望舒就理解了,果真不再把小手伸出去。
老車夫不愧是老車夫,不必喬薇提醒便將馬車四平八穩地駛到了第一個目的地——靈芝堂。
大梁朝沒有專門兒的調料鋪子,一些特殊的調料如蜜、茴香等都是以藥材的身份出現在藥房,當喬薇說自己要買這些東西時,老車夫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靈芝堂。
喬薇還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被靈芝堂拒診的,會再來光顧它的生意才怪了:“關師傅,勞煩你換一家藥房。”
老車夫道:“靈芝堂是京城最大、最好的藥房,它們家的東西是最新鮮的!”
喬薇冷道:“人心是黑的,東西再新鮮,怕也是有毒的。”
“什么人如此狂妄?竟敢在我靈芝堂的門口胡言亂語?”
一道不失威嚴的女子話音響在靈芝堂的門口,喬薇將側簾挑開了些,望向站在牌匾下的一襲淡紫色曲裾深衣的貴婦,那貴婦約莫四十歲,保養得當的緣故,面色十分紅潤,雙手交疊著置于腹前,儀態優雅,只是神色因為喬薇的話而染了幾分清高與倨傲。
喬薇讓孩子們坐回自己的位子,將側簾完全挑開:“是我,怎么,說錯了嗎?你們靈芝堂連病重的孩子都能拒診,心不是黑的,難道還是白的?”
貴婦聞聲朝喬薇望去,本想狠狠地教訓對方一頓,卻在看到對方容貌的一霎,身子死死地僵住了——
天啦,怎么是她?!
這貴婦不是別人,正是喬玉溪的生母、恩伯府的掌家夫人、靈芝堂的女主人——徐氏。
徐氏完全沒料到會在這里碰上大房的女兒,她上京城做什么?不對,她上靈芝堂做什么?她不會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過來把沈氏的靈芝堂要回去的吧?
喬薇看著徐氏的神色,總覺得這個女人震驚得有些過頭了,一副好像認識她、又恨害怕她的樣子。
就在二人各自揣度對方心思的時候,喬玉麒興沖沖地跑了出來:“恩人姐姐!你來啦!”
喬薇的眸光微微一動:“怎么是你,小男子漢?”
喬玉麒跑到馬車旁,將腦袋伸進窗子,看到了坐在喬薇身旁的小家伙,喬玉麒神童試輸給了景云,老不高興了,一點也不待見景云!他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捏了捏望舒的小臉:“妹妹!還記不記得哥哥?”
望舒笑瞇瞇地道:“記得記得!”
這誰呀……
趁著兒子與對方“相認”的功夫,徐氏調整好了情緒,同時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她笑容溫和地走上前:“原來姑娘就是玉麒的救命恩人,玉麒畫過你的畫像,我就說怎么那么像呢?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喬玉麒確實畫過喬薇,忙對著喬薇點點頭:“我畫了好幾幅呢!回頭送你一幅!”
小男子漢原來是靈芝堂的小少爺,那也就是喬玉溪的弟弟了,自己跟恩伯府究竟是有什么孽緣,隨手一救都能救個恩伯府的小主子。
喬薇討厭喬玉溪,也不大喜歡這個變臉如翻書的貴婦,但對小男子漢,她是有些好感的,她勾唇一笑:“好啊。”
徐氏和顏悅色道:“你救了我兒子,我卻一直沒能當面感謝你,我這心里呀,一直過意不去,今兒趕巧碰上了,不如我做東,到月滿樓吃頓飯吧!”
她是不會帶喬薇進靈芝堂的,靈芝堂有沈氏留下的老人,萬一見喬薇長得這么像沈氏,問起喬薇的身份,她就不好圓場了。
喬薇對徐氏沒有好什么好感,淡淡回絕了她的“美意”:“不必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喬玉麒不依:“姐姐!你別走嘛!讓我請你吃頓飯嘛!”
看著兒子如此黏糊大房的女兒,徐氏不知該怒還是該嘆,一個娘胎里的姐姐不親,非親一個堂姐,真是一段孽緣!
喬薇點點他腦門兒:“下次有機會再請我吃,我今天真的有很多事,晚上還趕著回村呢。”
喬玉麒失望地耷拉下了腦袋:“那好吧。”
喬薇摸摸他腦袋,放下簾子,讓老車夫將馬車駕走了。
徐氏整個后背都被冷汗濕透了,這丫頭毫無預兆地出現,差點兒把她嚇死了
“夫人,那是大小姐嗎?”一個中年媽媽邁著小碎步走了出來,小聲問徐氏。
王媽媽失蹤后,徐氏提拔了林媽媽。
徐氏看了看還望著馬車發呆的兒子,拉著林媽媽走到一旁:“就是她,老霍他們沒看到吧?”
林媽媽道:“奴婢盯著呢,發現動靜就趕緊打發他們去庫房找藥材了。”
徐氏長長地松了口氣。
林媽媽蹙眉:“夫人,奴婢瞧她的樣子似乎是真的不認識您了。”
徐氏若有所思道:“沒錯,我原先懷疑過她是裝的,但眼下看來,她是真得了失魂癥,不記得從前的事了。”白派王媽媽去解決她了,折損一個陪房!
林媽媽又道:“那您說,王媽媽的失蹤與她有關嗎?”
徐氏冷笑:“如果有關,咱們早就暴露了,她在玉麒身邊見過王媽媽,今日又知道了玉麒是靈芝堂的小少爺,會猜不出王媽媽是我們派出去的嗎?王媽媽或許只是自己運氣不好,在山林里遭了什么毒蛇猛獸吧?”
喬薇讓車夫去了另一家藥房,買了些自己需要的調料,隨后一行人在附近的酒樓吃了點東西,神童試結束后,京城的物價有所回落,但一盤清炒白菜、一盤紅燒肉、一碗蒸雞蛋,還是花了她將近一兩銀子。
吃過飯,喬薇問了老車夫買家具的地方在哪兒,與慶豐街哪個更近。
老車夫道:“慶豐街不遠了,從這條胡同穿過去就能到,賣家具的地方有點兒偏,在城北,咱們現在在城南呢!”
喬薇點點頭:“那先去慶豐街吧。”
老車夫將馬車趕到了慶豐街,停在一條胡同里,喬薇抱著罐子下了車,兩個小包子也蹦下來,隨娘親一塊兒去了四合院。
不過令小包子失望的是,冥叔叔不在!
綠珠將幾人迎入了四合院,吩咐廚房切了新鮮的瓜果,奉上現做的點心,好生招待母子三人。
“不了,我就不進去坐了,今日實在是趕得很。”喬薇停在廊下,將手中的罐子交給綠珠,“公子上次來找我,說想要松花蛋,我今日入京有事,便順道給他送來了。”
綠珠眼睛一亮,抱過了罐子:“松花蛋?太好了,老夫人最愛吃這個了!奴婢先替老夫人謝過您!”
喬薇微微一笑道:“我受你家公子諸多恩惠,一罐子松花蛋而已,不用這么客氣。”
綠珠笑嘻嘻地道:“什么而已?我聽說這東西有錢都買不到呢!”
喬薇沒好意思說這是自己做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喬夫人有心了,進屋坐會兒吧?”綠珠挽留。
“不了,我還要去看家具。”
“夫人……要搬家了?”
喬薇笑笑:“把房子重建了一下。”
綠珠又道“要不……您等大人回來,讓大人帶您去看吧?大人眼光很好的!”
“真的不行。”
“夫人——”
二人“僵持不下”,喬薇還得分出一半心思去看滿院瘋跑的孩子,沒注意到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綠珠將罐子交給小丫鬟拿去了廚房,挽住喬薇的胳膊道:“夫人,您就留下吧,您看孩子們也不想走。”
這次還真不是喬薇不想留,山上在建房子,容記在做生意,出來一天都是耽誤。
“您不會又和主子吵架了吧?”綠珠瞬間抓住了某個“重點”。
喬薇笑出了聲:“哪兒來那么多架吵?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家主子呀宰相肚里能撐船,才不與我一個小女子一般計較呢。”
計較不計較還真心不知道,自打將他推入草垛后他便再沒露面了。
綠珠附和道:“那是那是,我家主子是再大度不過的人,但是,大度也是分人的,主子待您終究是與眾不同些……”
一句“與眾不同些”讓門外的喬玉溪狠狠捏緊了帕子,到了現在她要還聽不出這個女人與丞相大人有貓膩那就太說不過去了,難怪每次見了自己,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原來不是因為鎮上的齟齬,也不是靈芝堂的拒診,而僅僅是因為她也看上了大人!
“景云,望舒,我們走了!”與綠珠說完話,喬薇叫上兩個小包子,轉身離開了四合院。
此時剛過午時,天氣有些悶熱,二人僅僅是在院子里跑了兩圈兒便滿頭大汗,喬薇拿帕子擦了二人頭上的汗水,一轉頭就看見地上映著一道人影,她眸光頓了頓,心里幾乎下意識地升騰起了一絲冷意,隨后她抬頭,看清了對方的模樣,這才明白那絲冷意從何而來了。
“是你。”喬薇不咸不淡地直起身子,對兩個小包子道:“你們在那邊玩會兒,別走遠。”
二人看看娘親,又看看喬玉溪,警惕地皺了皺小眉頭,到一邊兒玩去了。
喬玉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語氣還算平靜:“你來這里做什么?”
喬薇淡道:“我做什么你好像管不著吧?”
喬玉溪緊了緊手中的帕子:“你與大人究竟什么關系?為什么總是纏著大人?”
哦,這才是重點。
喬薇淡淡一笑:“剛剛在外頭偷聽墻角的人是你呀,我還以為是哪個賣貨的打四合院兒門口路過呢。”
喬玉溪側過身,望向一條縱伸的胡同:“你不用費盡心思羞辱我,不論你說什么,都改變不了我尊你卑的事實。”
喬薇不禁笑了:“那你這個尊貴的千金到底為了什么要一次次找我這個卑賤的人說話呢?”
喬玉溪噎得面色漲紅:“我……我是想警告你,別仗著有十七喜歡你,你就可以宵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宵想什么了?”喬薇問。
喬玉溪雙目如炬道:“別不承認!你一次次地與我作對,又一次次拒絕我的拉攏,不就是因為這個嗎?我還當你是個多么有骨氣的人,卻原來,內心如此齷齪!你撒泡尿照照鏡子,你頭到腳,哪一點配得上大人?你嫁過人,生過孩子,早已非清白之身,有什么資格去勾引大人?”
喬薇反問道:“嫁過人怎么了,生過孩子怎么了?就不是單身了嗎?我男人死了,我和你一樣都是待嫁之人,我宵想誰不宵想誰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別說她對冥修只是一種青澀的好感,遠沒到想去勾引的地步,便是到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誰又能說什么?
喬玉溪簡直要被她氣死了:“你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有什么資格與與我相提并論!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恩伯府的大小姐,我爹是伯爺,執掌太醫院,我娘是三品淑人,我死去的大伯曾是皇上親封的萬戶侯,而我大伯母是藥谷神醫,就憑你,也想跟我搶男人?!”
連死人都搬出來,真是好不自信吶!
喬薇唇角微彎:“是,我是什么都沒有,但你家大人已經上門找了我幾次了,我也很苦惱啊,我該怎么辦?”
喬玉溪花容失色:“你……你……你不要臉!我才是大人的未婚妻!”
喬薇淡道:“那么未婚妻,你看好你男人,別讓他總來找我。”
她看得住嗎?她連大人的面都見不著!
喬玉溪氣得夠嗆:“你別撒謊了!我才不信大人去找過你!一定是你自己死纏著大人不放!你就是想攀高枝!想給你的兩個野種找個便宜爹——”
話音剛落,喬玉溪便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大耳刮子扇倒在了地上!
這一耳光,用力極猛,喬玉溪的半邊臉瞬間高高地腫了起來,幾道嫣紅的指痕清晰可見。
喬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從不打女人的臉,恭喜你是第一個。”
一旁的杏竹早被嚇傻了眼,這個村姑性子傲就性子傲吧,怎能連丞相府的兒媳都打上了?她就不怕有一天會死得很慘嗎?
喬玉溪此時也被嚇得不輕,她不是沒見過喬薇教訓人,但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在喬玉溪看來,喬薇教訓房媽媽是因為房媽媽本身就身份低賤,而自己是貴族,喬薇無論如何都是不敢傷害她分毫的,哪知喬薇二話不說就把她給打了?
爹媽都沒這么打過她!
她氣得身子發抖,卻因為害怕而說不出發狠的話來,只能紅著眼睛瞪著。
“娘!我們可以走了嗎?”望舒抱著小白噠噠噠噠地跑了過來。
喬薇滿臉的冰冷瞬間化作一腔柔情,摸摸她小腦袋:“好,這就走。”看向巷子里的景云,景云正在看自己的鞋底,“怎么了,兒子?”
景云皺起小眉頭:“我好像踩著釘子了。”
喬薇心口一震,忙走了過去,蹲下身:“給我看看。”
景云扶著墻壁,將小腿兒伸到了喬薇面前,喬薇脫了他鞋子,發現鞋底上確實釘著一個小釘子,萬幸的是釘在邊上,并沒傷到兒子的腳。
喬薇拔掉釘子,一手摁進墻壁的磚縫中,給兒子穿好鞋。
望舒在不遠處的青石板路面上與小白玩彈珠,一顆彈珠滾到了路中央,望舒邁著小短腿兒去撿,就在此時,一輛馬車疾馳而來!
喬玉溪恰巧站在望舒身邊,只用一伸手,就能將望舒拉過來,但她沒有這么做,她甚至沒出言提醒,就那么眼睜睜看著馬車撞向望舒。
喬薇聽到了馬蹄聲,頓感不妙,跑出巷子:“望舒!快讓開!”
來不及了,馬車已經撞過來了。
小白唰的一聲挑起,一爪子撓上奔騰的駿馬,馬匹受了驚嚇,突然揚起前蹄立了起來,馬車也毫無預兆地停了,巨大的慣性,將車夫整個人摔了出去,車廂內也是一片碰撞的聲音。
“哎喲——”
一個女子疼痛地驚呼。
喬薇沖上前,抱著望舒閃到一邊。
車夫爬起來,制住了受驚的馬,膽戰心驚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一個丫鬟掀開了簾子:“誰呀,膽子這么大!連將軍府的馬車都敢沖撞!”
喬薇將望舒抱起來:“對不起,是我女兒在路上撿東西,可是你家車夫又不是瞎子,為什么看不到這里有人?為什么不叫她讓開?”
丫鬟呵斥道:“你撞傷我家小姐還有理了?”
喬薇來了火氣:“撞傷你家小姐的不是我,是你家不長眼的車夫!看到有人還跑這么快!我女兒小,不懂事,不懂避讓,你這車夫都好幾十歲了,也跟個五歲孩子似的,見人就撞嗎?!”
丫鬟看向一旁的喬玉溪:“這位姑娘,你剛剛一直在場,想必看清楚發生了什么事,勞煩你告訴我,剛才究竟是我家馬車撞上她女兒,還是她女兒撞上我家馬車的!”
當然是你家馬車撞上她女兒的。
喬玉溪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輕聲道:“小孩子是愛胡亂瘋跑,又剛從鄉下來,沒見識,不懂規矩,這位小姐姐不如高抬貴手,饒了這孩子。”
丫鬟看向喬薇,嗤道:“聽見沒聽見沒,是你家孩子不長眼地往我們馬車上撞!不受傷我就饒了你了,但我家小姐的頭都磕破了,這筆賬,必須和你好好算!”
喬薇冷冷地掃了喬玉溪一眼:“沒想到你這么卑鄙,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我真是高估你了。”
喬玉溪心虛地撇過了臉。
附近巡邏的官差被巨大的動靜驚了過來,為首的官差對著馬車拱了拱手:“敢問是哪家女眷?出了何事?”
丫鬟冷哼道:“我們是將軍府的,他們撞傷了我家小姐,還不快點把他們抓起來!”
離開慶豐街后,喬玉溪坐在馬車上,為自己撒的謊心虛不已,她其實沒想過把他們母子三人怎么樣,她只是太生氣了……
都是那個女人害的,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挑釁她?
好好地哄著她,不就完了嗎?
她會在馬車來時拉她女兒一把,也會幫著她與將軍府的人據理力爭,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論是哪個將軍府,都會給她一分薄面的。
她沒這么做,都是因為那個女人把她惹毛了,不是她的錯,不是,不是……
“小姐,我們回恩伯府嗎?”杏竹小聲問。
喬玉溪意識回籠,摸著腫脹的臉頰,眸光幽冷:“去丞相府。”
姬老夫人正在院子里賞花,院子里各式各樣的梅花樹全是姬冥修兒時種下的,他娘走得早,每年到他娘的忌日,他會種下一株梅樹,這么多年過去,院子都被他種滿了,什么種類都有,搭配起來其實有點兒不倫不類,但老夫人喜歡。
孫兒種的樹,她怎樣都喜歡。
“老夫人,喬小姐來了。”榮媽媽稟報說。
姬老夫人慈祥一笑:“快請進來!”
喬玉溪戴著面紗,緩緩走進了院子,行至老夫人跟前兒,溫柔地行了一禮:“老夫人。”
聲音怪怪的,有些沙啞。
姬老夫人拉著她坐下,疑惑地看著她:“你怎么了?哪兒不舒服嗎?怎么還戴上面紗了?”
喬玉溪沒說話,低著頭,慢慢紅了眼眶。
姬老夫人問向一旁的杏竹:“你家小姐怎么了?”
杏竹為難地低下頭:“小姐的臉……受傷了。”
“受傷了?讓我看看!”姬老夫人揭了她面紗,看著她高高腫起的左臉,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誰打的?!”
喬玉溪的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卻強忍著不讓它掉落:“我不知道她名字。”
“那你是認識她這個人?”姬老夫人沉聲問。
喬玉溪含淚點頭:“打過幾次交道。”
“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打你?”姬老夫人追問。
喬玉溪咬唇不語。
姬老夫人冷冷問向杏竹:“你來說!”
杏竹想起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心頭有些不忍,硬著頭皮道:“是十七的朋友。”
姬老夫人不解:“十七幾時有朋友了?”那孩子不是個癡兒嗎?話都不會說,除冥修以外,無法與任何人交流。
杏竹道:“年前就有了,說起來,小姐與那位夫人之間還有一些誤會……”
姬老夫人打斷杏竹的話:“等等,她是個女人?”
“……是的,老夫人。”杏竹答道。
姬老夫人的眸光變得微妙起來:“你接著說,不許漏掉一件事!”
杏竹將房媽媽如何強買小貂,又如何掌摑了羅大娘,又如何被房媽媽拒診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那些事都是房媽媽擅作主張,小姐都是事后才知情。”
這是實話,搶貂也好,拒診也罷,都不是喬玉溪的本意,喬玉溪不過是事后沒能公平處理,當然,這一點就沒必要讓老夫人知道了。
“小姐很慚愧,上門去向她道歉,卻被她趕了出來。”這一段就有些水分了,喬玉溪是去探望十七的朋友,去了才知對方是被拒診的母子,臨時改口道歉,不過這一點,也不可以讓老夫人知道。
“上哪兒的門?”姬老夫人越聽臉色越難看。
“大人的四合院。”杏竹說。
姬老夫人面色就是一變:“她住進四合院了?誰把她帶進去的?”
“……是大人。”杏竹低聲說。
姬老夫人聽到這里,大致猜出點兒苗頭了,握住喬玉溪的手:“溪兒啊,她是不是對冥修有什么非分之想?”
喬玉溪哽咽道:“溪兒也是今天無意中聽到了她與綠珠的談話,才知她一直仰慕著大人……”
姬老夫人冷聲道:“仰慕?呵,一個帶著孩子的寡婦,有什么資格仰慕我孫兒?我看她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喬玉溪委屈道:“我向她表明了自己身份,希望她多少收斂些,別讓外頭人知道了,給大人招惹是非。”
姬老夫人面色鐵青:“與寡婦談情說愛,他是怕御史的筆不夠長嗎?然后她就打了你?”
喬玉溪點頭。
“好跋扈的寡婦!冥修若真喜歡她,收她做個二房也不無不可,但她還沒進門就欺負到正室的頭上,她想干什么?想造反嗎?”姬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又氣那不知廉恥的寡婦,又心疼白遭了一番罪的喬玉溪,“你放心,我不會讓冥修納她的!”
喬玉溪猶豫了一下,說道:“剛剛……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沖撞了將軍府的人,被官差抓去衙門了。”說“抓”其實不大貼切,那女人身手極好,十幾個官差在她面前都討不著便宜,是官差抓住了她孩子,她不得已,才隨官差去了衙門。喬玉溪遲疑著說道:“老夫人,她沖撞的可是將軍府的千金,聽說那千金的頭都撞破了,衙門恐怕不會輕易放了她,您看……要不要通知大人去把她接回來?”
“哪個將軍府?”姬老夫人問。
喬玉溪搖頭:“這我就不知了。”
姬老夫人沉吟片刻:“不說也罷,我看這事兒就得瞞著冥修才好。”
喬玉溪心頭暗喜,面上卻擔憂道:“她在牢中,若是亮出大人的身份……”
“她敢?榮媽媽!”姬老夫人一掌拍上桌面!
榮媽媽許久被見老夫人發這么大的火了,真怕老夫人把身子給氣壞了:“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拿我的帖子去一趟衙門,是京兆府的衙門嗎?”老夫人問喬玉溪。
喬玉溪道:“是的。”
姬老夫人威嚴地說道:“你告訴京兆府的人,丞相府不認識那個女人,冥修也不認識,她與我們丞相府沒有關系,叫衙門務必秉公辦理!”
榮媽媽應下:“是。”
堂上,京兆尹正在審理喬薇,因是將軍府報的案,他們不敢有所怠慢,但這人是從慶豐街出來的,住在那里的人全都是大梁朝頂尖的權貴,怕就怕她還有些背景。
“你是去慶豐街做什么的?”京兆尹問。
喬薇正色道:“給朋友送點東西。”
京兆尹拿腔拿調地說道:“什么朋友?姓誰名誰,住哪兒?你最好事無巨細地交代,否則讓本官查出你在撒謊的話,罪加一等,你這牢飯就吃不完了!”
“冥修,慶豐街六十九號。”
“冥、修?”京兆尹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趕緊讓師爺翻開“戶籍冊”,翻到慶豐街六十九號時,果真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卻不是姬冥修,而是姬婉。
當然這并不妨礙京兆尹繼續受到驚嚇,姬婉是誰呀?那是姬冥修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乖乖,這個女人真認識當朝丞相啊!
她、她還喚丞相冥修……
二人的關系是?
京兆尹被嚇得不行的時候,一個官差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將手中的帖子遞給京兆尹,小聲在京兆尹的耳邊說了幾句。
“她當真這么說?”京兆尹古怪地看了喬薇一眼。
官差道:“是的,姬老夫人讓咱們務必秉公辦理。”
如此說來,老太太想收拾這丫頭了。
丞相孝順奶奶是在京城出了名的,若非說誰比丞相大,就是這位老太太了。
心思轉過,京兆尹將驚堂木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來人!給我把她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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