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青蓮居一片幽靜。
喬薇背靠著床頭而坐,望舒趴在她懷中,一只小肉手一下一下繞著她的長發,時辰不早了,換以往這小懶蟲早不知做了多少美夢了,但今日,她似乎有些睡不著。
“睡吧。”喬薇輕撫著她的脊背,說。
望舒委屈巴巴地問道:“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
喬薇抱緊懷中的女兒,下巴輕輕地蹭了蹭她額頭:“快了,爹爹已經去找他了,很快就能回來了。”
“鎏哥兒呢?”望舒眨巴著眸子問。
喬薇微微一笑:“也會回來的,你先睡,等你一覺醒來,他們就都回來了。”
“爹爹呢?”小孩子的問題總是問不完,還總在一件事上不厭其煩。
喬薇耐心地說道:“爹爹會和他們一起回來。”
望舒哦了一聲,臉蛋在喬薇懷里埋得更緊。
喬薇知道女兒平時總一副強壯得不得了的樣子,可內心也有自己的敏感與脆弱,她會擔心她的哥哥,會想哥哥,喬薇輕拍著她的小肩膀,將她緩緩地哄入了夢鄉。
隨后,喬薇望著無邊的夜色,想著姬冥修那邊到底進展得怎么樣了,找到景云他們沒有?
月光從厚重的云層中爬了出來,銀白的清輝灑在林間,景云揉揉眼,看清了朝自己走來的男人,他眼睛一亮:“爹爹!”
圍在景云身邊的護衛們齊刷刷地掉轉頭,手持寶劍望向了那個朝他們迫近的男人,男人一襲白衣,戴著一張半臉面具,一雙幽深的眼睛像望不見底的寒潭,眾人只是那么看著,便有些不寒而栗,隨著他的步子越來越近,強大氣場與威壓幾乎籠罩了半片林子,他們的心口砰砰砰砰地跳動了起來,額角滲出冷汗來,手心也冒了汗,握著劍柄都仿佛有些滑膩。
護衛們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射箭的護衛已經倒下了,另一名領頭的護衛硬著頭皮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殺了他!”
他說著,側過身子,將長劍擱在了景云的脖子上。
冰涼的寒意自劍刃徐徐傳來,貼上肌膚,讓人冷不丁要打了個激靈。
但在父親厚重的眼神下,景云忍住了。
姬冥修繼續朝前走著。
眾人的身子齊齊抖了抖。
領頭的護衛驚慌地問道:“我是認真的!再多走一步,我就殺了他!”
“你敢嗎?”姬冥修淡淡地問。
領頭的護衛:“我……”
姬冥修的破神弩對準了他:“再不把你的劍拿開,我就殺了你。”
護衛看著那冰冷的箭頭,喉嚨一陣發緊,握了握手中的寶劍,發狠地說道:“你兒子在我手上,你敢嗎?!”
姬冥修扣動了扳機,比尋常弓箭快上三倍不止的箭瞬間刺穿了護衛的心口,護衛不可思議地倒退了兩步,嘴角溢出一絲血跡,隨后雙腿跪了下來,沒支撐上一小會兒,整個人撲在了地上。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領頭的人都倒下了,剩余的自然軍心不穩了,姬冥修一步步逼近,眾人一步步縮緊,從最初三米直徑的大圈,慢慢縮小得幾乎要背靠背。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說道:“乖乖把我兒子交出來,否則,我每走一步,殺掉一個。”
他這么說著,當然也這么做了。
他可以殺掉他們,但他們卻并不敢真的殺了景云,畢竟景云是重要人質,還大有用處,誰殺了他,蒼鳩便會殺了誰。
在姬冥修一連殺掉了三名護衛后,余下的人終于按耐不住了,提起寶劍朝姬冥修廝殺了過來。
燕飛絕與煞血盟的殺手們蜂擁而上,與夜羅的護衛激烈地纏斗了起來。
一個狡猾的護衛趁亂抱起了景云,往夜色深處奔去,誰料沒奔兩步,被不知何時繞到前方的姬冥修攔住了去路。
姬冥修冷冷地看著他,他臉色變得煞白,短暫的對峙后,他手臂漸漸失去了力氣,將景云輕輕地放在地上,景云剛要邁開步子跑向自家爹爹,姬冥修便先他一步,攬住他旋身一轉。
三支飛鏢齊刷刷地飛了過來,一支射中了那名護衛,護衛當場倒在了地上,另外兩支穿過景云與姬冥修站過的地方,死死地釘在了樹上。
“丞相大人好手段。”
伴隨著一道無比蒼老的聲音,一個身著灰色斗篷的男子緩緩走了過來。
“蒼鳩。”景云對爹爹道。
姬冥修抱著兒子,目光冰冷地看向了蒼鳩。
只聽他的聲音,會覺得他是一個垂死的老人,可看那張臉,卻分明四十不到,不算多么俊美無雙,但也絕不蒼老,下巴上長著一個淡淡的美人裂。
那邊,燕飛絕等人本已解決了挾持景云的護衛,卻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波新的護衛,這一波護衛的武功就比先前的強多了,燕飛絕等人應付得十分吃力。
姬冥修單指一動,給破神弩上了膛。
蒼鳩冷笑:“你的弓弩對我沒用,我勸你還是省省。”
“誰說我的弓弩是要來對付你了?”姬冥修將上了膛的破神弩遞給景云,“知道怎么用嗎?”
景云點點頭,二叔教過他弩機的用法。
姬冥修把景云放下了地,讓景云站在自己身后,神色威嚴地望向了蒼鳩。
蒼鳩繞著姬冥修,緩緩地踱步,一邊走一邊輕輕地笑道:“我知道你體內有不少內力,但每使用一次,你都要遭受極為痛苦的反噬,而且藥物將更難對你的掌毒進行壓制,你猜猜我能接下你幾掌?能不能接到你反噬到死為止?”
姬冥修神色不變道:“你只管來試。”
蒼鳩輕飄飄地道:“那我可要不客氣了。”
姬冥修對景云道:“站遠一點,誰要是靠近你,不必留情。”
景云點點頭,抱著破神弩,乖乖地站到了一丈以外。
蒼鳩催動了內力,冷風驟然刮了起來,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飛鳥驚起,撲哧著翅膀從樹梢少飛了出去。
姬冥修風雷嘯而不驚,眸光沉著,容色冰冷。
蒼鳩的身形猛地一閃,亮出手掌,朝姬冥修毫不留情地打了過來,然而他的掌風并沒有與姬冥修對上,而是被一道從天而降的身影一掌打開了!
霍師公穩穩地落在了姬冥修的身前,面無表情地看著蒼鳩。
蒼鳩的半邊手臂都麻了一下,看了看霍師公,眸子里閃過什么,微瞇著眼道:“隱族的高手?呵,也不過如此嘛。”
尋常人接上霍師公這一掌,早吐血身亡了,可蒼鳩只是手臂麻了一下,可見他內力之深厚,并不在霍師公之下。
蒼鳩與霍師公交起了手來,蒼鳩招招凌厲,霍師公也沒手下留情,起先的三十個回合,誰也奈何不了誰,但從第四十回合開始,霍師公開始占上風了,蒼鳩若豁出性命來拼,或許不是沒有任何勝出的可能,但偏偏這時,十七趕到了。
對付一個尚且吃力,兩個更不必提,十七的加入,幾乎讓這邊局勢變成了一面性的壓倒。
蒼鳩冷冷地掃了一眼:“今天暫且放過你們!但姬冥修你給我記住,夜羅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姬冥修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回去告訴你主子,丞相府也不是這么好惹的,他的代價,還在后頭。”
“哼!”蒼鳩冷哼一聲,施展輕功離開了原地。
他走了,那群棘手的夜羅護衛也紛紛撤退了。
燕飛絕喘著大氣趕了過來,上下打量姬冥修道:“沒事吧?”
姬冥修道:“我沒事。”
“景云呢?”燕飛絕問。
景云邁著小短腿兒,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禮貌地打了招呼:“爹爹,太師公,燕爺爺,十七哥哥。”
燕飛絕忙拿過他的弓弩:“我來我來,這東西老沉了。”
姬冥修拍拍景云的肩膀:“先和太師公他們出去,爹爹隨后就來。”
景云眨了眨眼,雖不大明白爹爹為何讓他先走,但還是聽話地照辦了,可想到了什么,跑到金雕的身邊道:“爹爹,我能把它帶回去嗎?剛剛是它救了我。”
“當然。”姬冥修爽快地答應了。
燕飛絕把弓弩給了十七,彎身將重傷的金雕抱了起來。
景云牽著霍師公的手,與霍師公等人一塊兒離開了原地。
姬冥修轉身望向寂靜的樹林,目光沉沉道:“出來。”
荀蘭緩緩松開了困住兒子的手,與鎏哥兒一道自大樹后走了出來。
月光很白,她的面色卻比月光更慘白。
鎏哥兒跑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攬住他的小肩膀,一臉冷漠地看向了荀蘭,他什么都沒說,但眼神里又都什么都說了。
荀蘭的心口一陣慌亂:“冥修……”
姬冥修理都懶得理她,帶著鎏哥兒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荀蘭定定神,叫住了二人:“不要把鎏哥兒帶走!”
姬冥修頓住了腳步,側著面龐道:“他是姬家的孩子。”
荀蘭幾乎要崩潰了:“他也是我的孩子!你們已經把什么都拿走了,為什么連我兒子也不放過?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他是我的!”
姬冥修沒有理她。
荀蘭難過地說道:“如果是喬氏……你也要奪走她的孩子嗎?她不同意,你也會硬來嗎?”
姬冥修道:“當然不會,她的孩子,誰都搶不走。”
荀蘭雙目發紅道:“那為什么我的就要搶走?”
姬冥修反問道:“你說呢?”
一個為孩子吃盡苦頭,一個讓孩子吃盡苦頭,這世上,不是每個生了孩子的女人都配被叫一聲母親。
從她躲在樹后,第三次放棄景云時,鎏哥兒心底對母親的信仰就徹底坍塌了。
姬冥修將鎏哥兒抱了起來,鎏哥兒將小腦袋埋進哥哥的懷里,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姬冥修抱緊他,消失在了夜色中,也消失在了荀蘭的視線里。
荀蘭癱在地上,捂住臉,絕望地哭了起來。
傅雪煙趕到這邊時,戰況已經結束了,眾人也離開了,只剩荀蘭一個人凄慘地癱坐冰冷的地上,絕望地哭著,荀蘭雖然什么都沒有,但做母親的都能感受到那股悲愴的“喪”子之痛,傅雪煙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離開它,會不會和荀蘭一樣難受?
傅雪煙是聽到了金雕的慘叫才趕到這邊的,但趕到時只剩地上的一堆鳥毛了。
教主大人安慰道:“應該是被我大哥他們救走了,回去吧。”
傅雪煙點點頭,轉身離去了,人都走了老遠,還回過頭看了荀蘭一眼。
她摸上肚子,眸子里掠過一絲復雜。
姬冥修帶著兒子與弟弟回到家中時天已經快亮了,兩個孩子在馬車上沉沉地睡了過來,被抱進屋了也沒醒。
喬薇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褲子不對勁,不由地問道:“鎏哥兒的褲子呢?怎么穿著景云的?”
“尿濕了。”姬冥修說道。
這么小的孩子,被一群壞人擄走,尿褲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喬薇打了熱水,給二人擦了身子,順帶著檢查了一下有沒有受傷,除景云的膝蓋與手心擦破了一點皮之外,別的一切安好。
喬薇把二人放到自己與姬冥修的床上,望舒也在,三個小的雖是睡熟了,但又仿佛感受到了彼此的氣息似的,竟然牢牢地抱在一起了,喬薇看著,心里一片柔軟。
回府的馬車上,景云詳說了事情的經過,喬薇沒料到荀蘭也在,看來這個抓孩子的餿主意多半是她出的了,只是她大概做夢也沒有料到,鎏哥兒會誤打誤撞地被抓了去,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現在不僅把夜羅人得罪了,兒子也對她徹底地失望了,她往后每一天就都在悔恨與煎熬中度過吧。
喬薇不解地問道:“夜羅人為什么要抓景云?是想換走慕秋陽嗎?”
姬冥修尋思片刻:“大概是的。”
喬薇摸了摸姬冥修的下巴:“你一宿沒睡,都長胡子了。”
姬冥修問道:“你不也一宿沒睡?”
喬薇道:“但我沒胡子長啊。”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笑了,摟住她柔軟的腰肢,努力不去看她眼底的憔悴,親了親她冰涼的額頭:“我會多加防范,不會再讓你擔驚受怕了。”
喬薇輕輕地靠進了他溫暖的懷中,呼吸著獨屬于他的淡淡幽香與男子氣息,一顆心被偌大的安定填滿:“做了這么多,不是擔心你兒子受苦,只是怕我擔驚受怕嗎?”
姬冥修的下巴蹭著她的鬢角,輕輕地說道:“也擔心他受苦,更擔心你難過。”
喬薇的眼眶微微濕潤,心甜得有些疼。
“還有一件事。”姬冥修忽然道。
喬薇眨巴了一下眸子:“什么事?”
姬冥修牽著喬薇的手去了后院,后院的草坪上躺著一只奄奄一息的金雕,燕飛絕蹲在它身旁,一邊摸著它脖子,一邊無奈地嘆著氣:“救不了咯……救不了咯……”
姬冥修看了看金雕道:“它是在救景云的時候被夜羅人射傷的。”
“這不是隱族的金雕嗎?怎么會飛來中原了?”中原可沒有這么大的金雕,尋常金雕不到一米,雙翼張開可達兩米,這只金雕的個頭明顯更雄壯一些,更重要的是,它為什么會救景云?
心中疑惑著,喬薇上前給金雕檢查了傷口,它的腹部中了一箭,箭身已被燕飛絕割斷了,恐它大出血,燕飛絕沒敢把箭頭拔出來;第二處傷口在右腿上,有一處明顯的擦傷,應該也是被箭給射的,箭上有毒,右腳與肚子已經全都烏了。
除此之外,它左邊的翅膀也在掉落的途中,重重地摔斷了。
它是抱著景云掉下來的,如果它沒抱,最終骨折的就該是景云了。
“小白呢?”喬薇問。
小白跐溜溜地跑了過來,甫一看到那個一口把它吞下的大家伙,貂毛一炸,撲進了喬薇的懷里。
喬薇要放點它的血。
它死活不干。
“蹭胸干不干?”
不干,傅姐姐的胸胸天天可以蹭!
喬薇道:“蹭鳥干不干?”
……干!
小白乖乖地伸出了爪子。
喬薇放了幾滴血,喂金雕喝下,然后打開醫藥箱,拿出工具,將金雕腹部的箭頭挖了出來。
傅雪煙走進青蓮居時,喬薇已經將金雕的兩處傷口處理完畢了,正在給它纏繃帶,纏完這兩處便能開始纏翅膀。
喬薇一頭扎進了自己的世界里,沒注意到傅雪煙來了,傅雪煙也沒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醫治自己的金雕。
喬薇從醫藥箱的夾層取出了一個盒子,打開之后,里頭是一枚乳白色的果子,約莫拳頭大小,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喬薇拍拍金雕的腦袋,將果子搗碎了喂進它嘴里:“我帶來的兩生果都吃完了,只剩最后一顆了,你可得好起來,別浪費了我的果子,知道嗎?”
------題外話------
謝謝大家的票票,(~ ̄▽ ̄)~開心!
有獎問答金雕能痊愈嗎?會留下后遺癥嗎?
A:能痊愈,不留后遺癥。
B:能痊愈,但是會留后遺癥。
C:不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