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婉被潑到的一霎,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是個連一根斷發都容忍不了的人,眼下卻被潑成了菜兜子!濃郁的酥油味與寧香脂粉味混在一塊兒,簡直讓她胃里一陣翻滾,只差沒當場吐出來!
血液急速回流,沖上頭頂,七竅生煙,臉也漲紅了,脖子也漲粗了,雙拳緊握著,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誰這么大膽,敢往她頭上潑臟水?!
她冷冷地抬頭來,看到了比她更加震驚的徐氏。
徐氏實在不明白這位夫人是打哪兒殺出來的,她剛剛明明瞄準的是大喬氏,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大喬氏母子不見了,反倒這位夫人從地里長出來了!
京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喬玉溪與姬冥修談婚論嫁之前,徐氏從未與姬家人有過交集,即便是后面兩家有了一些來往,卻因姬婉的拒絕而一直沒能與之會面,故而當徐氏心心念念的姬婉站在她面前時,她竟絲毫沒認出對方的身份。
不過,當姬冥修抱著一個孩子從馬車上走下來,走到姬婉身邊,也抬頭看向她時,她似乎猜出什么了。
姬冥修遞給姬婉一方帕子。
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姬小姐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原本冷清不已的街道像是刮了陣風兒似的,把看熱鬧的人全都給吹來了。
姬婉冷冷地掃了一眼圍觀的群眾,拿過姬冥修遞來的帕子,怒氣沖沖地上了樓。
徐氏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從窗戶里飛出去。
姬婉很快便來到了徐氏的廂房,幾步邁至徐氏跟前,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徐氏腳邊。
徐氏嚇得跳了起來!拽緊帕子,退到了窗邊,只需稍稍一推,她就能跌下去。
她惶恐地看向姬婉:“對不起,林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哦,原來認識我。”姬婉冷笑,聲線陡然一沉,“那你還敢潑我?!”
徐氏無法告訴姬婉我潑的不是你,是別人,這不是明擺著在說姬婉自己倒霉么?
定了定神,徐氏道:“我剛剛在窗邊喝茶,一不小心手滑,就潑了下去。這次是我不對,我向林夫人賠不是!”
姬婉冷聲道:“一句不是就完了?我姬婉好欺負是不是?全京城想潑我姬婉的人都能從城門排到滇都去了,我今天原諒了你,改天別人都來效仿你,我到底是原諒還是不原諒啊?”
姬婉的人緣,尤其女人緣,有些一言難盡。
“林夫人,不論你信不信我,剛剛的事真的是個巧合,我絕無針對你的意思。我今天原本就有事找你,已經差了人上國公府……”
姬婉指了指自己滿頭污漬:“這就是你找我有事?哪家哪戶的?報上名來!”
徐氏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跟大喬氏置什么氣呢?明明都抓到能扳倒她的機會了,結果這么一鬧,不好辦了。
自報家門吧,恐姬婉誤會;瞞下身份吧,姬婉又不是查不出來,真是進退兩難吶!
徐氏硬著頭皮道:“我是喬院使的內人,冒犯了林夫人,請林夫人見諒。”
“喬院使的內人?難怪潑我呢!是不是記恨我弟弟把你女兒和你丈夫弄進大牢了?對了,我丈夫是大理寺卿,當初不聽你們求情、不賣你們面子、不讓喬院使被保釋出獄的人就是他!你挺有種的啊,都報復到我頭上了!”
瞧瞧瞧瞧,她就知道姬婉會誤會!
她冤枉啊,她可從沒想過去報復姬婉,姬婉與整件事毫無干系,她吃飽了撐著才會把氣撒到姬婉頭上!
姬婉冷笑:“我從前總不贊成你女兒與冥修的親事,你也恨慘我了吧?是不是覺得冥修退婚的事都是我在背后推波助瀾的?”
又多了一條作案動機!
徐氏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真真兒是要頭疼死了!
徐氏最終被衙門的人帶走了,為避嫌,姬婉叫的是京兆府的衙門,其實,不過是不小心潑了一杯酥油茶,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姬婉非得追究,衙門的人又有什么辦法?
一直到被衙門的官差拽出茶樓,徐氏也沒得到“聊聊”大喬氏的機會。
姬婉被潑了一身臟,繼續見人是不可能了,對著望舒叮囑了一句“我改天再去看你娘”,便坐上馬車回了國公府。
姬冥修抱著望舒在北二街溜達了一圈,在一家小面館找到了母子二人,喬薇點了兩碗冰鎮綠豆湯,正與兒子大快朵頤地喝著。
姬冥修抱著望舒坐了過去。
望舒好一會兒沒見娘親了,膩歪地撲進了喬薇懷里,一陣撒嬌。
喬薇本想訓訓她的,演個戲還能在人家懷里睡著,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她親爹呢!但她這么黏啊黏的,小腦袋在喬薇頸窩蹭來蹭去,把喬薇的一顆心都給蹭化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喬薇點了點她小腦袋,“喝綠豆湯嗎?”
望舒點頭如搗蒜:“喝!”
喬薇把望舒放到凳子上,與兒子并排坐好,景云很貼心地喂了她一勺:“甜嗎?”
“甜!”望舒笑嘻嘻地說。
喬薇拿了一把干凈勺子給她,她與哥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兩個小的喝一碗就夠了,喬薇打算給姬冥修再點一碗,但一想起他一個連隔夜菜都不吃的人,這種小店的綠豆湯也不知入不入得他的眼:“你喝嗎?喝的話給你點一碗。”
“不必麻煩了。”姬冥修說道。
喬薇以為他是不喝的意思,哦了一聲,埋頭去喝自己的,哪知剛剛舀起一勺,便見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探過來,輕輕地拿走了她的勺子,也端走了她的碗。
碗是白瓷碗,勺是白瓷勺,有些瑕疵,看得出十分廉價,然而被這樣一只手拿著,只覺白瓷突然玉潤了清光,連那細微的瑕疵都有了美感。
他喝了一口:“是挺甜的。”
也不知說的是湯,還是她吃過的勺子。
“那是我吃過的。”喬薇提醒。
姬冥修看著她,意味深長地一笑:“那也是我吃過的。”
喬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當他指的是勺子,心道你什么時候吃過我怎么不知道?在觸碰到他落在她唇上的眼神后,臉唰的一下紅了!
吃過東西,姬冥修結賬,很大方地賞了對方一個小元寶。
喬薇肉痛地心抽抽,敗家啊敗家,知不知道一兩銀子能買多少東西?一百個鴨蛋、一百斤白面、一百斤大米、十斤豬肉、十斤牛肉并十斤羊肉了,這么多糧食,夠一戶農家吃上幾個月,甚至更久,因為舍不得買肉,都會折合成米、面。
罷了罷了,這種功勛世家的太子爺,怎么可能理解生活在最底層的悲哀?
他生來就高人一等,即便自己不奮斗,也會一世無憂,哪像她一個小寡婦,起早貪黑地做事,一人當成三人用,到頭來,卻連張拔步床都買不起。
上了馬車,景云有些困了,喬薇抱著他,撫摸著他脊背,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望舒剛剛睡過,甭提多興奮,趴在車窗上東張西望。
喬薇很沉默。
姬冥修往她身旁靠了靠:“還生氣呢?”
喬薇不說話。
姬冥修看著她:“真生氣了?”
能不生氣嗎?把你女兒‘擄走’了試試?
不過其實……也沒那么氣。
確切的是說,是她已經氣過了,她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娘親過世了,還在納悶他姐為何還總揪著他的親事不放,現在知道了,也就理解他姐姐的做法了。
坐下來仔細一想,當時那種情況,換做自己可能也不會比他做得更好。他姐姐性子太倔,不來一招狠的,勢必不能斷了她的念頭。
況且,是她把望舒遞到他跟前兒的,也是他讓望舒幫他砍爛桃花的,真要怪,就怪她自己出了餿主意。
只是,不氣歸不氣了,樣子還是得做做的,免得他以為她好欺負。
姬冥修看著她故作生氣的樣子,唇瓣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馬車路過了賣家具的鋪子,姬冥修善解人意地問:“家具看好沒?再去看看?”
還是……不了,全都買不起,看了也白看。
“不用了,已經看好了。”她一本正經地說。
“定了?”姬冥修問。
“定了!”她一本正經地點頭。
姬冥修唇角一勾:“定了就好。”
車輪子又咕嚕咕嚕地轉了一陣,馬車駛離了繁華的北街,駛入相對空曠的平陽大道,一路往南而去。南邊不僅有回家的南城門,也有姬冥修的四合院。
景云在喬薇懷里睡得香甜,他不打小呼嚕,呼吸均勻而安靜,一張臉比妹妹的更精致迷人。
望舒站在姬冥修這邊,將側面的車簾掀得老高,小身子趴在車窗上,欣賞著不斷后退的風景,興奮得哇哇叫。
“噓——”喬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哥哥在睡覺呢。”
景云睡眠淺,容易被吵醒。
望舒回頭看了哥哥一眼,見哥哥果真睡著了,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隨后繼續趴在車窗上,張大嘴,無聲地吶喊。
姬冥修的胳膊圈住她小身子,以免她一個興奮蹦了下去。
望舒說不清自己的興奮是因為看見了沿途的風景,還是因為被“爹爹”護在臂彎里。
反正她就是好開心,好想蹦好想蹦呀!
望舒蹦得厲害,可不論她怎么蹦,都有一只有力的胳膊緊緊地護住她。
喬薇看著這一幕,心頭微微觸動,她也許并不需要一個丈夫,但她孩子,需要一個父親。
姬冥修的大掌覆了上來,于寬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喬薇動了動,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更緊。
兒子在她懷里甜甜地睡著,女兒在他臂彎里興奮地蹦著,她的手被他寬厚而溫暖的大掌包裹住。
誰也沒有說話,靜謐的馬車內,無端浮動起了一絲陌生的味道,有些暖,有些讓人喜歡。
姬冥修問喬薇留下,喬薇拒絕了,留下干嘛?一個小寡婦,一個單身漢,干柴烈火好燒房啊?
喬薇乘坐馬車回了鎮上,天色完全暗了,大排檔的燈籠亮了起來,此時恰巧進入了小龍蝦最肥嫩鮮美的時節,前來品嘗小龍蝦的客人又比上月多了許多,不論哪家酒樓的大排檔,都生意火爆。當然,最火爆的依舊是容記,容記不僅連大拍檔坐滿了,酒樓也是座無虛席。
喬薇沒立刻回容記,而是先去了賣家具的鋪子,在對比了京城五百兩一張的天價拔步床后,喬薇覺得鎮上的價格十分可以接受了。
至于質量,一分錢一分貨,沒什么可說的。
喬薇找了一家相對而言質量較高的鋪子,她來過好幾次,老板都認得她了,笑著將她與龍鳳胎迎了進來:“夫人還沒定下買哪家的東西呢?”
喬薇直言道:“這不是得多轉轉、多比對比對嘛。”
她這般直白,倒是叫老板好生愣了一下,隨后哈哈哈哈地笑了:“夫人真是個爽快人!我瞧著夫人是誠心想買,這樣,我不與夫人喊價了,拔步床夫人若是要,三十兩;架子床與羅漢床都是二十五,我真的是誠意價了!”
其實還有更簡易的木板床,最便宜的才一兩銀子,貴的也才三四兩,只不過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些床喬薇就有些看不上了。
喬薇不喜歡羅漢床,太老氣了,架子床不錯,可以給孩子們買兩張,而她自己,其實更喜歡拔步床的樣式,像個小屋子,睡在里頭很有安全感。
喬薇手頭的銀子不夠,頓了頓,問道:“你這兒能分期付款嗎?”
“啥?”
喬氏解釋道:“就是,我分幾次把錢給你,你多收我一點利錢,我按月支付,是分期半年還是分期一年,咱們商量著看,時間越長,利錢越高。”
老板沒試過這種支付方式,一般要么是給現錢,要么純賒賬,一次性還不上,還個好幾次的也有,不過……每個月固定支付一點兒——
喬薇笑了笑,說道:“這種支付方式在我們老家很盛行的,你可以先試試,若是覺得賺,以后跟別人也能這么做生意。”
老板還是挺開明的,思慮一番后決定與喬薇試試,讓喬薇明日帶上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上門擬定契約。
離開家具鋪子后,喬薇與孩子們都有些餓,準備去容記吃點宵夜,哪知剛走到門口,便見一只盤子晃晃晃晃地飛了出來,它打著旋兒,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擊中喬薇的額頭,喬薇松開牽著兒子的右手,一把扣住了它!
然而一切遠沒結束,很快里頭飛出了一個碗、一個勺子、一只筷子、一條魚、一只雞……
喬薇一個個接住,一個個放小包子懷里。
倆小包子的懷中迅速堆起了兩座“小山”。
小包子睜大眼,一臉懵逼。
喬薇在接住不知第幾個“暗器”中,終于忍無可忍了,一步跨過門檻,厲喝道:“誰呀?不好好吃飯,盡在那兒丟東西!丟壞了誰賠?”
一旁的小六:不該問砸死人誰賠么?
地上東倒西歪的,全是被“砸傷”的伙計。
戰火圈在大堂,鄰著的兩個桌子旁,各自站著一位客人,其中一人手里抓著一只鴨腿,正要往那邊扔,被喬薇一聲厲喝驚得呆住了;另一人手里抓著一個大鵝掌,也是一副要扔出來的架勢,也被喬薇給喝住了。
二人先是各自瞪了對方一眼,隨后齊刷刷地看向喬薇,不約而同道:“滾!”
“滾”字說完,二人便愣住了。
“怎么是你?”二人再次不約而同地說。
女子道:“不許你學我說話!”
男人道:“明明是你學我說話!”
喬薇看了看抓著鴨腿的多羅明珠,再看看抓著大鵝掌的李鈺,面色迅速冰冷了下來:“你們想干什么?拆了我的酒樓嗎?”
“這酒樓是你的啊?”
“這酒樓是你的啊?”
話音一落,二人惡狠狠地瞪向彼此:“說了不許學我說話!”
二人一怔:“你還說!”
這詭異的合拍,喬薇嘴角抽了抽,走上前道:“我這兒是做生意的,不是給你們嬉笑玩鬧的,想打架,行,我領你們上青龍幫去,你們好生打個夠,保證沒人攔你們。”
誰不知青龍幫是犀牛鎮的地頭蛇?他們單槍匹馬的,哪里敢去那兒嘛?
李鈺撇撇嘴兒,心里不敢去,嘴上威風還是要逞逞的:“算了,看在二當家的面子上,我就不與某個無理取鬧的人計較了。”
多羅明珠似嘲似譏地嗤道:“到底誰不與誰計較?我告訴你,要是我爹在這兒,你連小命都沒了!”
“你爹打得贏我四哥……的護衛嗎?”四哥因為某些特殊的緣故,不能隨便運功,否則會很危險,但四哥有十七、有燕飛絕,隨便一個出手都能把這臭丫頭片子的爹打成肉餅!
多羅明珠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四哥是指姬冥修,姬冥修的護衛是出了名的,尤其那個十七,打遍京城無敵手,她爹精通兵法,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護國神將,可論單打獨斗,恐怕不是十七的對手。
“有本事你自己上!”她不服氣地說。
“上就上!來呀!”李鈺朝她逼近一步。
喬薇看著兩個聒噪的小火炮,眼疼:“小六,容老板呢?”
小六為撓撓頭,輕咳一聲,指向了已經被某盤子砸暈的、癱在地上昏死不醒的容老板:“那兒呢。”
喬薇也是服了容老板了,那么多人都只被砸出個大包,怎么他就這么脆弱,直接給砸暈了呢?
李鈺與多羅明珠這會兒才注意到自己制造出的混亂,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喬薇給容老板把了脈、看了瞳孔,確定沒有大礙才讓人抬回了賬房,之后吩咐剩余的伙計,能干活的干活,不能干活的回家歇息。
“對不起啊,喬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多羅明珠走過來,難為情地說。
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而已,完全沒料到自己誤傷了旁人。
李鈺也走到喬薇身邊:“我也不是故意的。”
多羅明珠指著他鼻子:“你怎么還學我說話?”
李鈺也指向她鼻子:“我本來就想這么說的!是你搶了我的話!”
多羅明珠杏眼圓瞪:“我未卜先知啊我搶你的話?”
喬薇冷聲打斷二人:“行了!你們兩個別吵了!再吵我把你們統統丟出去!”
二人噤了聲。
真是奇怪呢,他們一個是公主的兒子,一個是將軍府的小姐,卻被一個酒樓的東家訓得不敢吭聲。
喬薇看了二人一眼:“到底為什么吵?”
“我……”
“我……”
二人爭相恐后地開口,喬薇抬手:“一個一個來,多羅小姐先說。”
多羅明珠揚起下巴道:“他搶我的蝦!”
“你臉皮可真厚啊,撒謊都不臉紅的嗎?到底誰搶誰的?我先點的好么?”
“我先點的!”
“我!”
“我!”
又吵起來了。
倆人都是火炮,一點就著,以往沒碰上倒也罷了,一碰上果真是沒好事。
喬薇問了小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六的回答讓喬薇哭笑不得。自打吃了容記的小龍蝦后,這二位便成了容記的常客,每日傍晚都會過來點上幾份小龍蝦,今日也不例外。
巧的是今天生意特別好,沒多久六百斤蝦就賣完了,兩位小祖宗同喊下了單,是不同的伙計招待的他們,等兩位伙計去廚房交代菜單時,被告知只剩最后一斤了。
到底賣給誰呢,容記犯難了,就問二人可否一人半斤,師傅們可沒做過半斤分量的蝦,為著二人都破例了,哪知二人并不領情,死活要吃到自己的那一斤,最后就打了起來。
“你點的什么口味?”喬薇問多羅郡主。
多羅郡主眼睛一亮:“椒鹽的!椒鹽小龍蝦!”
椒鹽是新出的口味,老實說,喬薇自己不大吃得慣,但顧客似乎很喜歡。
“你呢?”喬薇又問李鈺。
李鈺白了多羅郡主一眼,搖著折扇,風流倜儻地說道:“油燜大蝦。”
喬薇點頭,對小六道:“做一份鹵蝦。”
“誒?”李鈺與多羅郡主齊齊一怔,“為什么是鹵蝦?我要的是椒鹽小龍蝦(油燜大蝦)啊!”
喬薇莞爾一笑:“誰說要做給你們吃了?望舒,景云,進來。”
小包子抱著沉沉的“小山”進了大堂,把東西放到小六手中,望舒喘著小氣兒道:“給你了,小六哥哥。”
呼呼,累死了,好重好重!
李鈺看著一對小萌寶,納悶地睜大了眸子,這不是過年的時候在大芳齋碰到的龍鳳胎嗎?他們是——
“娘!”望舒撲進了喬薇懷里。
是她的孩子呀!
她就是那個……那個……窮酸的村婦?
李鈺的下巴都快驚掉了。
喬薇沒理會終于認出了她的紅衣騷年,對小六道:“再做一份百合蒸蛋,炒個青菜肉絲,用黃瓜與豆芽拌三碗涼面。”言罷,牽著兩個小包子的手上了樓,人都走沒影了,卻還有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兩位貴人打破了容記這么多東西,傷了這么多伙計,記得照價賠償,還有受了驚嚇的客人,單就算在二位頭上了!”
沒吃到蝦,還賠了一大堆銀子,多羅郡主委屈地撇嘴兒,看在把你們誤抓進大牢的份兒上,我忍了……
這邊多羅郡主乖乖地賠了錢,那邊李鈺也不好再胡攪蠻纏,也掏出腰包賠了一半。
多羅郡主不肉痛錢,她但不甘心被李鈺攪黃了自己吃蝦的機會:“我記住你了,李鈺!”
李鈺譏諷地說道:“我可不會記住你,多羅小姐!”
平西公主府與多羅將軍府在同一條大街上,算得上半個鄰居,而將軍府與王有姻親的緣故,除了病弱的二小姐之外,多羅明珠與大姐多羅紫玉都時不時地被邀請到各種皇室宗親的宴會上,平西公主府也是去過的。
多羅明珠與李鈺打小便認識,只是不太熟,偶爾碰到了點頭打個招呼,算是疏離又客氣,今日巧合地碰上,二人起先也是彼此問了好的,誰料吃到半路,竟為一斤蝦鬧翻了。
“你給我等著李鈺,不必我爹收拾你,回頭我告訴我姐夫,就能打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哎喲,你姐夫是我七皇兄,我七皇兄會為了一個外人來打我?”
“又不是親哥哥!”多羅明珠翻了個白眼。
“你……”這邊李鈺正要反駁,那邊的樓上軒窗被推開了,小包子咯咯咯咯的笑聲傳了出來,在喧鬧的夜市中,別有一番溫馨的味道。
二人已出了容記,從多羅明珠的角度恰巧能夠看到坐在窗邊的一對小包子,女孩兒笑得前俯后仰,男孩兒的笑容有些靦腆,但彎彎的眉眼,仍能看出他心情不錯。
“唉,李鈺。”多羅明珠扯了扯他袖子。
“干嘛?”突然這么好的口氣與他說話,他都有些不習慣了。
多羅明珠怔怔地望著樓上的景云:“你覺不覺得那孩子似曾相識?”
李鈺古怪地瞟了她一眼:“你想說什么?”
多羅明珠抬起手指:“他、他跟你七皇兄長得很像你沒發現沒?”之前便覺著熟悉,只是一直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今天與李鈺吵了一架才明白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我四哥說了,那不是你姐夫的孩子!”李鈺第一次在大芳齋碰到喬薇與小包子時,便覺得小男孩兒像王,回頭他便與四哥說了,四哥事后告訴他,不是王的孩子。
多羅明珠哼唧道:“不是最好!我姐姐還沒過門呢,我可不希望她已經有兩個庶出的孩子了!”
王府,一片幽靜。
王坐在房中審閱信件,圣上子嗣眾多,他既不是最早出生的,也不是打皇后的肚子里爬出來的,前頭的哥哥們早在他成年之前便占據了六部要職,輪到他上任,就只剩一個禮部閑職了。
閑職也有閑職的好處,他有大量的時間可以用來發展朝堂內部的關系,以及建立民間與江湖的勢力。
五年汲汲營營、處心積慮,他終于拓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他的勢力已經遠在幾位皇兄之上,再過個三五年,許就能與太子分庭抗禮了。
當然在那之前,他必須解決掉太子的后盾姬冥修。
這些都是各地的蛾子送來的密信,有各大官員與江湖幫派的動向,卻唯獨沒有姬冥修與六爺的。
王將信件丟到桌上,惆悵地嘆了口氣。
“王爺!”劉太監來到了書房門口。
王捏了捏酸脹的太陽穴,聲線低沉道:“何事?”
劉太監為難地說道:“奴才……查到……發現了一點情況。”
王眉心微蹙:“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事快說!”
劉太監苦惱道:“奴才……奴才實在不知該怎么說……”
“是有大喬氏的消息了,還是沒大喬氏的消息?”無非是這兩種,劉全而今一門心思撲在大喬氏的行蹤上,旁的都沒功夫去監管了。
劉太監猶豫了一會兒,從寬袖中取出一幅卷軸:“王爺還是自個兒看吧。”
王拿過卷軸,一邊緩緩打開一邊問:“這是什么?”
“是奴才從禮部拿回來的畫像。”
王在禮部掛了個閑職,沒事并不會往禮部去,但劉太監每日都會上禮部打聽里頭的動向,以便隨時掌握禮部的情況,今日也是巧了,禮部庫房遭了蟻患,大家將東西一件件、一箱箱地搬出來,這副畫像掉在了地上,他撿起來時順便看了看,隨后,就驚呆了。
他道:“往年科舉都是由吏部主辦,公布成績后再由禮部下發封賞,神童試也不例外。”
畫卷徹底打開了,碧綠的草地上,一個容顏精致的小男孩兒站在一個白色的小圈中央,手拿一卷皮尺,怔怔地盯著地上的人影。
劉太監解釋道:“這是本屆六扇門的最后一關,以一卷一丈長的皮尺測量六層寶塔的高度,這孩子聰明極了,先是用皮尺量出了自己的身長,再以身長為半徑,畫了一個圓圈,他站在中間那點兒上,一直等自己的影子與身長一樣時,迅速跑去在塔樓的影子頂端做了一個記號。之后,拉著直線,一小段、一小段地量出了記號與塔樓之間的距離,他說,這就是塔樓的高度。”
這么聰明的辦法,簡直把吏部那些考官驚呆了,有個擅長作畫的考官畫下了他當時的樣子。
王驚得眼睛都直了,卻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的聰穎,而是這個孩子的容貌。
那是一張……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臉。
他雖沒傳聞中那般風流成性,卻也不會在這方面虧待自己,只不過,事后他都會讓人服下避子湯,一般不會懷上他骨肉——
“他叫什么名字?”王問。
劉太監道:“喬景云。”
“姓喬?”王對這個姓氏可是敏感得很。
劉太監倒是不覺著姓氏有什么,喬是大姓,姓的人多,吏部還有個姓喬的考官呢,他在意的是這張與自家王爺神似的臉,于是,他查了這孩子的信息,才發現里頭大有文章!
劉太監急道:“他缺考了一門,卻拿下小探花,王爺,這是那個被咱們擋在考場外頭的孩子啊!”
“先是你的手下差點兒踩死我,再是你要冤枉我,害我兒子缺考了一門神童試,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緣故,我兒子錯失了什么?他與狀元失之交臂,換做我把你兒子害成這樣,你會原諒我?”
腦海里閃過喬薇在巷子里與他說過的話,王面色就是一變:“是她的孩子?”
劉太監神色凝重地點頭:“王爺,她的孩子怎么會跟您長得這么像啊……不會是您的兒子吧?”您一直和那村姑對著干,深深地讓奴才懷疑您的動機啊……
他的兒子?
王的手握緊了拳頭:“孩子多大?”
“五歲。”
五歲……
時間上剛剛對得上!
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喬薇啊喬薇,你果真是大喬氏,你瞞得本王好苦!
背著本王生下本王的骨肉,還裝作不認識本王,很好,很好!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
上元佳節,神武大街。
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