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從小竹屋走到山上時,兩個孩子已經睡下了,雖嘴上喊著“我要大床我要新床我要自己睡”,可真到了閉眼睛的那一刻,又全都厚著臉皮爬到了喬薇床上。
喬薇好笑地給二人蓋上薄被,拿著干爽衣裳去了浴室。
洗完,穿著一件自己做的無袖睡裙走了出來,冰蠶絲的衣料像行走的冷氣貼在肌膚上,心里也漸漸透出了一絲清涼。
“喬幫主好興致。”
一道熟悉的話音驀地響在身后,嚇得喬薇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這人是怎么進來的?她明明鎖門了好么?!
“你……你怎么來了?招呼都不打一個。”喬薇說著,找了件外袍披上,這件裙子在前世算是十分保守的款式,在古代可能還是有些另類,難保會讓人覺著她不夠自重。
姬冥修倒是沒這么想,這是她自己的屋子,她如何打扮是她自己的事,倒是他一聲不吭地上門有些唐突了。
“新床不錯。”姬冥修的聲音響在對面,喬薇回神一看,才發現人家早放開她去欣賞她的新屋子了。
喬薇見他神色從容,心知他沒誤會自己,暗松一口氣,說道:“當然不錯,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買的!”
“哦?多少錢?”姬冥修笑著問。
喬薇伸出手:“五百兩!”
姬冥修的唇角彎出了一個難以壓制的弧度:“那確實挺貴的。”
其實……算上補給黃老板的差價,一共才三十五兩,不過她是不會承認的,在帥哥面前,她是很要面子的。
“你懂木材嗎?老板說它是紫檀木。”喬薇心里打著小九九問。
姬冥修十分配合地說道:“不懂。”
不懂啊,喬薇眼底掠過一絲狡黠:“你看見我頂上的梁沒?”
姬冥修仰頭。
喬薇神氣地說道:“這是金絲楠木的!”
雖然它的確是金絲楠木的,但小沒良心的應該不知道才對,吹得跟真的似的,姬冥修覺得她挺逗。
喬薇又帶著他去了自己的池子:“看見沒?這是漢白玉砌的!”
“啊,漢白玉?”姬冥修意味深長地看向了她。
喬薇被看得心里一個咯噔,這家伙不懂木材,她吹上癮了,就拉著他來看池子,卻忘記他有可能是懂石材的,他不會是看出這只是幾塊破石頭了吧?
“我還沒見過漢白玉,開眼界了。”姬冥修忍俊不禁地說。
喬薇長長地松了口氣,之后,又帶著姬冥修在別墅轉悠了一圈,像耍寶似的,每個角落、每件家具都吹噓給他聽,生生把造價二百兩的房子,給吹出了數千兩的逼格。
雖然它的確價值這個數,但她不知道它值這個數,小丫頭吹噓起來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姬冥修眸中難掩笑意。
喬薇吹噓了一晚上,甭提多神氣了:“不比你的四合院差吧?我還有不少寶物在路上,沒來得及運過來呢!等哪天運過來了,你再來我家看!”
小白都不忍直視了,捂臉。
姬冥修含笑說道:“好。”
這一晚,喬薇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把丞相那朵高嶺之花給采了。
喬薇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脫離夢境了,正睡在自己從黃老板那兒“訛”來的拔步床上。
夢里的一切太真實,竟像是真的發生過一樣。
但她怎么可能會做那種事?她可是個有節操的小寡婦!
喬薇裹著蠶絲被,偷笑著在床上滴溜溜地滾了一圈,滾到盡頭發覺不對勁——
孩子呢?
“景云!望舒!”
望舒頂著滿頭皂角泡泡跑了進來:“娘親,你叫我?七娘在給我和哥哥洗頭。”
景云已經洗好了,正在給小白洗澡,聽到娘親叫他,抱著同樣滿頭泡泡的小白進屋了:“娘親。”
喬薇暗暗松了口氣:“你們都起了啊,怎么沒叫我呢?”
景云道:“我叫了,但是娘親做夢睡得好香,我沒叫醒,就和妹妹起來了。”
做夢……
喬薇的臉頰紅了紅,一本正經道:“以后去哪兒之前都先和娘親說一聲,一次叫不醒就叫兩次,兩次叫不醒就叫三次,一直到叫醒為止,知道嗎?”
二人乖乖點頭,娘親好生氣的樣子,臉都氣紅了,他們再也不敢一聲不吭地亂跑了。
喬薇穿戴整齊出來時,顧七娘已經把飯菜做好了,昨晚的事雙方都有些尷尬,但誰也沒說出來,有些事,當做沒發生就好。
“不知道夫人喜歡什么口味,就隨意做了些。”顧七娘道。
喬薇看著桌上的白面饅頭、芝麻油涼面與水煮蛋,說道:“開工后,這邊的家務就不用做了,我自己能行。”
顧七娘以為喬薇是買他們回來做奴才的,做工只是奴才的某一項任務,沒想到……真的只是做工。
“我打算把庫房做成作坊,以后作坊的打掃與看管任務就由你與阿貴來負責,目前暫時只我們幾個做事,等生意做大了,應該會有新人加入。做工的時間定在白天,如果需要趕貨,不排除加班的可能,沒有加班費,但是會根據你們的績效按月發放獎金。”
績效、加班、加班費,阿貴與顧七娘聽得一頭霧水,喬薇略略解釋了一番,大致就是做得好、生意好便有打賞。
大梁朝沒有加班一說,做工時間完全是老板說了算,加班是家常便飯,無償的,誰都不敢抱怨,畢竟這個時代最廉價的就是勞動力。你不想干,多的是人想,隨便做點工都比種田賺錢。那些無良商家正是看準了這一點,變著法兒地壓榨他們,不克扣工錢都算好的,還打賞?
“獎金視情況而定,每月底薪二兩銀子。”見二人一臉懵逼,喬薇又解釋道:“底薪就是保底的月錢。”
說月錢他們就懂了,在官家時,二等丫鬟與小廝的月錢是一兩,大丫鬟、通房丫鬟才只得二兩,這個月錢可以說是非常可觀了。
“我二兩,七娘呢?”阿貴問。
喬薇不明白他從哪兒聽出她指的是他一人的月錢:“七娘也是二兩。”
阿貴更驚訝了,做同樣的工,女人的月錢怎么能和男人一樣呢?倒不是他不想七娘賺這么多,只是單純地不明白。
喬薇淡淡一笑:“在我這兒,男女平等,二兩是你們的底薪,底薪是固定的,獎金卻是靈活的,阿貴你不努力的話,七娘指不定掙得還比你多。”
阿貴目瞪口呆。
另一邊,顧七娘似乎有話要說,阿貴握住了她的手,她又把話頭咽下去了。
回了屋,顧七娘拿了一個白面饅頭給鐘哥兒,隨后關上門:“阿貴,你剛剛怎么不讓我說?”
阿貴反問道:“你想說什么?說她給我們的月錢太多了?”
顧七娘嘆了口氣:“我們是簽了死契的奴才,是不能拿這么多月錢的。”
倒不是說拿了會犯法,而是他們這種連身家性命都賣給對方的人,連頭發絲兒都是主子的,主子哪怕把他們活活打死,官府也不會追究,與那些嘴上自稱“奴才”的下人不同,他們沒資格要求主子給月錢,當然主子一般會給,但只給別人的一半。
阿貴不以為然道:“她有錢,你沒看她那些家具,全都比咱們抄家前的還要好,就她那拔步床,我看造價就得千兩,再看她的房梁,居然是金絲楠木做的。我太爺爺當年官拜總督,也沒見他用過這么稀罕的木材。這點月錢對她來說算什么?指不定她給別人的是四兩,給咱們的才是二兩。”
“她這也太……”后面的話顧七娘沒說了。
阿貴摟住她道:“七娘,等賺夠了錢,我就給咱們倆贖身,帶你和鐘哥兒遠走高飛。”
喬薇將孩子們送去老秀才的私塾后,便回到山上,思考著怎么給池子引水。
池子不算特別大,長二十米,寬十米,深度一米二到一米八,池子的一小半是建在她買的地皮里,剩下一多半是占的公家的地,這是村長同意的,反正上頭不查這些,實在查起來交點租子便沒事了,除非有人把這一座山頭買下,否則喬薇的池子愛建多大建多大。
論與村長搞好關系的重要性……
喬薇看著光溜溜的池子,恨不得立馬放滿水,撲騰一聲跳下去,可惜沒水。
最近的水源有兩個,一個是林子里的小溪,那兒的水干凈清澈;另一個是村子里的水渠,水渠的水來自水庫,質量不如溪水,但離得近,引起來更方便一些。
就在喬薇思索著哪個水源更合適時,羅大娘找上門了:“小薇啊,在不在啊?”
喬薇將羅大娘迎進堂屋,給她倒了一杯羅漢果涼茶:“干娘,您怎么來了?”
羅大娘在太陽下暴曬了一路,熱得滿頭大汗,端起杯子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大口,才喘道:“我和你商量商量席面的事,你如今也是村子里的人了,喬遷之喜是一定要做席的,就看做大做小,我估摸著吧……小不了。咱們村兒可沒人建過這么大的房子,大家都想來看看呢。”
喬薇點頭:“都聽您的,您看怎么擺、擺多少桌合適。”
羅大娘想了想,說道:“就擺十桌吧,吃個幾輪應該就差不多了。你大哥說給你弄兩百斤蝦過來,讓大家伙兒吃個夠!”
喬薇眸子一瞪:“這可太破費了,兩百斤蝦,那得多少錢?”
羅永志收蝦的生意不知道多好,每日都有進項,比種田那會兒強了幾十倍,羅大娘不是貪心之人,不在乎少賺這么一天:“錢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給妹妹撐場面嘛。”
喬薇微微一笑:“那我在這兒先謝過大哥了。”
羅大娘拍拍她的手:“還不都是托你的福,他才有了這樁生意?”
可她對羅永志好,是因為羅家于他們母子有恩在先,再追溯源頭就有些扯不清了,喬薇笑笑,將話題拉回了席面上。
羅大娘說擇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了第二天。
喬薇對席面的經驗僅僅來自于阿生的童生席,但那會兒她只是跟在老秀才旁邊打打下手,別的章程一應不知,羅大娘笑她,難得的明白人兒,卻被這點小事難道。
羅大娘挑起了大梁,翌日天不亮便帶著喬薇到鎮上采買,鄉下設席沒那么多講究,雞鴨魚肉全都齊活兒便差不多了,羅大娘割了二十斤五花肉、二十斤瘦肉、二十條鮮活的大鯽魚。
雞鴨與小菜家里都有,就不在外亂花錢了,大米、白面、玉米面與芝麻油各買了一些。
“再買些咸蛋吧。”喬薇道。
羅大娘嗔道:“那怎么行?咸蛋多貴呀!一個二十文呢!一人一個,一桌就得近百文!”
喬薇不好意思提醒羅大娘,她的松花蛋兩百文一個,她打算拿一罐子出來招待客人的。
咸蛋最終還是買下了。
為這個,羅大娘數落了喬薇一路,什么敗家啦,什么賺錢不易,什么不曉得存點體己銀子做嫁妝云云。
為慶賀喬薇喬遷之喜,老秀才的私塾放假一天,老秀才自告奮勇地當起了賬房先生,替喬薇登記來客的份子錢。
自己也有收份子錢的一天,喬薇覺得挺神奇的。
兩個小包子起床后,照例把每間屋子都溜達了一遍,隨后心情大好地去了門口,以往都是他們上別人家玩,這回,終于也輪到他們做東,把小伙伴請到自己家了,這么大、這么漂亮的家,想想就特別驕傲!
最先到的是二狗子一家,二狗子娘去廚房幫忙,二狗子與弟弟跑向龍鳳胎:“景云!望舒!”
景云說道:“到我房間去玩。”
“你有自己的房間啊?”二狗子驚訝,他都十歲了,每天還跟弟弟哥哥擠一屋呢,屋子又潮又小,下雨屋頂還漏雨,甭提多心塞了。
景云將二狗子兄弟帶去了自己房間。
房間又大又寬敞,有架子床、書架、書桌、衣柜、床頭柜、多寶格,墻壁上掛著景云的書法,全都被喬薇拿到鎮上裱了起來,雖不比名師大作,卻已初具風骨。
二狗子睜大眼,摸摸書架、摸摸書桌,又摸摸墻壁上的字:“景云,你房間好漂亮啊。”
景云的房間不算漂亮,簡約清冷,一如他的性子,望舒的房間,才是真的閃瞎人的眼。
“望舒,你的床好大呀!還是金子做的!是真金嗎?”村里一個叫二丫的八歲小姑娘說。
二丫沒上學,二丫從前不耐煩與望舒玩,總嫌她臟、也嫌她笨,可現在,不僅望舒干干凈凈的,連屋子也干凈得不像話,更重要的是,屋子里好多東西都是她沒見過的。
“當然是真金啦!”她其實也不知道啦。
二丫指著一個變了形的怪鳥問:“這是什么?”
望舒就道:“這是我的金孔雀!”
“也是金子做的嗎?”二丫問。
“是呀!”望舒毫不含糊地點頭。
二丫吞了吞口水,望舒對金子沒概念,她卻是懂的:“可以給我摸一下嗎?”
“給!”望舒十分大方地把玩具讓給了二丫。
之后,另幾個小姑娘也紛紛要摸望舒的東西,望舒都大方地讓摸了,隨后望舒又把娘親給她做的小玩具抱到床上:“你們也可以到我的床上來玩。”
幾位小姑娘激動地爬了上去。
好大的床,翻跟頭也不會栽下來,還又軟又舒服。
幾位小姑娘的友誼就這么建立起來了。
外頭,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到了,不僅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有些是喬薇認識的,有些是羅家認識的,譬如羅永志收蝦認識了不少合作伙伴,這次也都很給面子地過來了。
羅永志與喬薇、羅大娘在外頭招呼客人,廚房交給了趙大娘、二狗子娘、翠云與栓子爹,喬薇也是今天才知道栓子爹做菜是一把好手,只不過他人懶,平時大家請不動他,可一聽喬薇做席,他自告奮勇地來了,可把趙大娘“氣”得夠嗆。
趙大娘瞪他:“我兒子童生席請你做菜,你不來,瞧不起我們趙家是不是?”
栓子爹訕笑:“那會兒不是冬天嗎?我腿疼得,怕上門給你做砸了。”
疼是真的,只是沒疼幾天罷了。
趙大娘又好氣又好笑,誰不知道這家伙是懶?田也不種,就整日守著一輛牛車、一輛馬車,來來回回地賺點過路銀子,也是小喬請的動他,換村長都不一定行呢!
“小喬啊,可還記得我?”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個兒中年大叔笑容滿面地走進了院子,看著木柵欄上盛放的薔薇,驚艷地哎喲了一聲,“你這房子也造得太好看吶!跟大戶人家的別莊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城里的貴人在山上落了戶呢!”
“楊村長。”喬薇笑著遞上一杯茶。
楊村長接過:“你的鹽堿地改良政策很奏效啊,我們村那塊地已經改良得差不多了,前幾天試著種了點玉米苗子,你猜怎么著?活了!不過我還是打算種甜高粱,我看你的高粱種得不錯,到時候再到咱們村兒指導指導!”格格黨
喬薇和顏悅色道:“楊村長客氣了,我的甜高粱還是你們村的人教我種的呢。”
“是嗎?”楊村長驚訝。
她沒種植過甜高粱,羅大娘特地從隔壁村請了兩個種過的莊稼漢,就是楊村長那邊的。
喬薇道:“胡大叔與萬爺爺。”
楊村長若有所思:“是,他們兩家好像是種過。”
頓了頓,楊村長又笑道:“他們是以前種的,你是現在種的,都可以傳授經驗嘛!而且我去你地里看過,草除得很干凈,蟲子也基本沒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到時候跟我們講講。”
草是幾個冤大頭除的,蟲子是小白抓的,這經驗……一言難盡啊。
喬薇將楊村長請到了席上。
啪!啪!啪!
院子門口突然響起爆破聲,驚得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村長笑呵呵地冒了出來,手里拿著幾截竹子:“買不到焰火,放幾個爆竹!”
一院子人全都笑了。
很快,容記的人也來了。
容老板抱著個小金豬,牛氣沖天地進了院子:“小喬!”
喬薇眼神兒一亮:“小容容?”
“別這么叫我!”容老板哼了哼,小聲道:“私底下才可以。”
“哈哈!”喬薇大笑出聲,領著容老板與小六、何師傅、姚青入了席,“鄉野環境簡陋,比不得容記,大家海涵一下。”
“哪里哪里?喬姐姐,你房子建的真好!”小六羨慕地說道,喬姐姐只比他大幾歲,卻比他能干多了,半年功夫就興了一座房子,他得努力呀,他連老婆本都沒掙到呢。
容老板把懷里的小金豬放到喬薇手上:“給。”
喬薇一愣:“你送我頭豬干嘛?”
容老板哼道:“誰送你的?是送望舒的!”小丫頭在他賬房瞄了好幾次,每次都看得口水橫流,但這是金豬,不便宜呢,他有點兒舍不得,眼瞎小喬喬遷之喜,他才忍痛割愛。
本以為小喬會感激涕零不敢收,他連勸收的臺詞都想好了,誰料——
“怎么就我女兒有?我兒子的呢?”
容老板絕倒!
不多時,磚瓦廠的人也到了。
裘掌柜一身藍色長袍,精神奕奕,他身后跟著個抱著小匣子的長隨,他沖喬薇拱了拱手:“喬遷之喜,可喜可賀啊!”
喬薇沒料到裘掌柜會來,她在容記做事,家中有個風吹草動容記都知道,裘掌柜不同了,自己可許久沒上磚瓦廠了。
“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喬薇笑著將裘掌柜迎進院子。
裘掌柜擠眉弄眼道:“你蓋房子的事兒這么轟動,想知道你的消息還不簡單嗎?”丞相都讓六爺把青石換成漢白玉、把杉木換成金絲楠木了,他能不知道么?
喬薇是覺得以六爺的本事,要探聽什么風聲易如反掌,并未往深處想。
裘掌柜從長隨的手中拿過兩個盒子:“方盒子是我家太夫人送的,她尚在修養,不便親自前來,囑托我務必將她的恭喜帶到。”
“多謝太夫人了。”喬薇接過了方盒子。
裘掌柜把另一個長盒子也遞給了她:“這是六爺送的,他本想過來,被我勸住了,他那尿性想必夫人清楚。”
清楚,清楚得很,六爺待她是不薄,可本性好色,他真往她院子一站,好幾個黃花大閨女都得遭殃。
喬薇四下看了看,在座的大多都是鄉野村夫,裘掌柜這種金貴的生意人與他們談不到一塊兒去,為免尷尬,喬薇將安排裘掌柜坐到了容老板那一桌。
都是生意人,身份不相上下,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村長一直都夢想著能結交幾位貴人,看到容老板與裘掌柜,就跟小貓兒見了魚似的,端著酒杯便過去了。
看在喬薇的面子上,容老板與裘掌柜都待村長十分客氣。
不到中午,偌大的院子便被擠得滿滿當當了,鄭師傅與八名師傅也全都到了,笑著向喬薇道了喜,聽人夸贊喬薇的房子如何如何漂亮,與有榮焉。
“這房子建得好啊。”裘掌柜請鄭師傅坐到了自己身邊,“是鄭師傅是吧?我也打算起個宅子,鄭師傅有沒有空幫我瞧瞧?”
吃個席都能吃出一樁大生意,鄭師傅笑得合不攏嘴兒了。
來村的路上,一輛馬車歪歪斜斜地行駛著,車夫從沒走過這么狹窄又坑洼不平的路,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那個女人當真住這里?”車內的貴公子一臉鄙夷地問。
崔總管笑道:“當真,奴才親自來過,不會認錯。”
車內的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
太子可不是來給喬薇道喜的,他壓根兒不清楚喬薇建房子的事,他是單純來吃蝦滑菌菇湯的,自那日嘗了一回之后,他叫御膳房的廚子也做了幾頓給他,可惜味道總不如那日的鮮美,他說不上來是那女人手藝的緣故,還是食材的緣故,反正他在宮里閑著沒事干,便跑出來了。
太子是屬于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主兒,為讓太子多走幾步路,皇帝都能急白頭發,聽說太子要出宮游玩,皇帝二話不說答應了。
馬車進了村。
村子像被掃蕩過似的,空無一人,只幾個年邁的老婆婆、老爺爺坐在樹下納涼。
羅家無人。
崔總管一打聽,才知喬薇的房子建成,大家都上山吃席去了,崔總管哭笑不得,這席是有多好吃,整個村子傾巢而動。
“鄉下也有席?”從未出過宮,連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太子表示出了強烈好奇,“他們不是連肚子都填不飽嗎?天天吃草根。”
崔總管:這話被你父皇聽到了會打你屁股,居然說你老子治理的天下民不聊生。
馬車停在了山腳。
車夫道:“爺,馬車走不上去了。”
太子爺挑開簾幕,往山上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望了望:“還有那么遠的路,孤不想走,讓她下來。”
崔總管心道,那位娘子的暴脾氣,您怕是請不下來。
清了清嗓子,崔總管道:“您不是沒見過鄉下的席面嗎?不如趁此機會去瞧瞧?”
太子猶豫。
“菌菇非得當時摘當時做的才好吃,等下山就不好吃了。”
太子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喬薇爬上樹枝摘蘑菇的場景,點點頭,下車了。
等他下了車,才發現一旁停著的幾輛馬車中有兩輛他認識的,一輛是他七哥的,一輛是他表叔的。
別墅又來了兩位貴客,與容老板裘掌柜這種富貴人家不同,二人身上一股天生的王者氣場,整個別墅都籠罩在二人強大的氣場下,原本喧鬧的庭院,一瞬間靜了下來,連哇哇大哭的孩子都不吭氣了。
“多日不見,丞相別來無恙啊。”王陰陽怪氣地說。
姬冥修淡淡一笑:“王爺的傷痊愈了?本相瞧王爺臉色蒼白、氣息虛浮,還是多臥床歇息的好。”
王捏緊了拳頭:“托丞相的福,本王的身子已經大好了,今日是本王的側妃喬遷之喜,多謝表叔賞臉。”
“側妃?”姬冥修呵呵道:“如果本相記得沒錯,她是本相未過門的妻子,你應當叫她一聲嬸娘。”
王嘴角一陣猛抽。
“你們說什么呢?”喬薇走過來,“你們杵在這兒,把鄉親們兒都嚇傻了!”
姬冥修輕輕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道:“還沒正式介紹你們認識,小薇,這是王,你未來的小侄兒。”
哎喲,這家伙居然和冥修差輩兒啊!
綠珠說冥修的娘是公主,她還以為是皇帝的妹妹,沒想到是皇帝的姑姑啊!
哈,那可有意思了!
“原來是小侄兒,修哥哥怎不早說?害我都沒好生招待人家。”喬薇撒嬌地說,她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給王添堵的機會的,在不讓冥修占便宜與給王添堵之間,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
王要被這個無恥的女人氣吐血了:“小侄兒,呵,你當初哭著求本王帶你私奔時好像不是這么說的!”
喬薇淡定地說道:“哎呀,誰年輕的時候沒遇過幾個渣男呢?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小侄兒何必一直抓著它不放?沒得讓人覺得一國王爺還沒我這個女人有肚量。”
王:“你……”
喬薇笑瞇瞇地打斷他的話:“來者是客,修哥哥,快帶小侄兒進屋吧,小侄兒身份尊貴,我看也不必在外頭吃席了,你們在客房單獨開一桌,我親自下廚,歡迎小侄兒。”
姬冥修給了她一個寵溺的眼神:“好。”
二人眉來眼去的,快把王氣死了,他的女人,他一雙孩子的娘,居然跟他叔叔攪和在了一起,真是過分!
姬冥修走了幾步,見王沒追上來,回眸,騷包地笑了笑:“小侄兒,請?”
等二人進屋時,發現客房已經坐了個人。
王狠狠一怔:“八弟?”
太子走到一半,好累好累,就讓暗衛帶著他飛上來了,隨便找了間屋子,沒想到就是客房。
“七哥,表叔。”太子面無表情地打了招呼。
三人圍著桌子坐下。
太子坐中間,一雙情敵坐兩邊。
喬薇倒了茶入內,一眼看到穿著華服的太子,驚得瞳仁縮了縮:“太子您怎么來了?”
一口氣跑上山,累得像條狗的崔總管踉蹌著步子進了門:“呼呼……太子……啊……大人……啊……王爺……”
太子悶悶地說道:“孤的蝦滑菌菇湯。”
喬薇嘴角抽了抽,您大老遠地跑我這兒來,就是為了一碗蝦滑菌菇湯?
“還要多久?”太子欲求不滿地問。
喬薇皮笑肉不笑:“馬上。”
喬薇回屋,取了從山上摘的羊肚菌與松菇,孩子們也愛吃,她索性連同孩子們那份一起做了,一大碗蝦滑菌菇湯、一小份肉丸子菌菇湯。
景云與望舒得知冥叔叔來了,齊刷刷地跑進了客房。
太子看了看景云的臉,又看向自家七哥:“你孩子啊?”
王得意。
菌菇湯被端了上來。
崔總管給幾人布菜,當舀了一勺蝦滑到景云碗里時,景云拿開碗:“我不吃蝦,我過敏。”
姬冥修眸光頓住。
這滿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傳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國,名叫仙樂國。
仙樂古國,地大物博,民風和樂。國有四寶:美人如云,彩樂華章,黃金珠寶。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這位太子殿下,怎么說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與后將他視為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常驕傲道:“我兒將來必為明君,萬世流芳。”
然而,對于俗世的王權富貴,太子完全沒有興趣。
他有興趣的,用他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講,就是——
“我要拯救蒼生!”
太子少時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兩個廣為流傳的小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他十七歲時。
那一年,仙樂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雖然這一項傳統神事已荒廢了數百年,但依然可以從殘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遙想那是怎樣一樁普天同慶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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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節,神武大街。
大街兩側,人山人海。王公貴族在高樓上談笑;皇家武士雄風颯颯披甲開道;少女們翩翩起舞,雪白的手灑下漫天花雨,不知人與花孰更嬌美;金車中傳出悠揚的樂聲,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飄蕩。儀仗隊的最后,十六匹金轡白馬并行拉動著一座華臺。
在這高高的華臺之上的,便是萬眾矚目的悅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悅神武者將戴一張黃金面具,身著華服,手持寶劍,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選中為悅神武者,便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因此,挑選標準極為嚴格。這一年被選中的,就是太子殿下。舉國上下都相信,他一定會完成一場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悅神武。
可是,那一天,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在儀仗隊繞城的第三圈時,經過了一面十幾丈高的城墻。
當時,華臺上的武神正要將妖魔一劍擊殺。
這是最激動人心的一幕,大街兩側沸騰了,城墻上方也洶涌了,人們爭先恐后探頭,掙扎著,推搡著。
這時,一名小兒從城樓上掉了下來。
尖叫連天。正當人們以為這名小兒即將血濺神武大街時,太子微微揚首,縱身一躍,接住了他。
人們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飛鳥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著那名小兒安然落地。黃金面具墜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張年輕俊美的臉龐。
下一刻,萬眾歡呼。
百姓們是興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場的國師們就頭疼了。
萬萬沒想到出了這么大的差錯。
不祥啊,太不祥了!
華臺繞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著為國家祈求了一年的國泰民安,如今中斷了,那不是要招來災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