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和寶釵面面相覷,今兒個自己這兒子(兄長)是怎地了?
火氣如此之大,卻又不是沖著那馮紫英去的,倒像是隱隱針對其他人,這讓薛姨媽和寶釵都是不解。
“文龍,這不是馮家大郎缺不缺丫鬟的問題,偌大一個馮家,豈能缺一兩個丫鬟?你姨父姨母是感謝馮家大郎這兩年里照拂寶玉,所以才有這般安排。”薛姨媽自然是清楚自己姐姐心思的。
這金釧兒玉釧兒都是府里邊的家生子丫頭,對賈府肯定是有感情的,現在縱然送給那馮紫英,日后奉馮家為主家,但賈家若是有啥事兒,肯定也是要幫忙說情的,以馮家大郎日后的造化,沒準兒這就是一份香火情了。
“賈家感謝大郎照拂寶玉便贈予兩個丫頭,那現在馮家大郎照拂我們家了,我便送他一個丫頭也屬尋常,有何不可?”
薛蟠振振有詞。
“馮家大郎哪里又曾照拂我們家了?”薛姨媽和薛寶釵都不明白了。
“今日大郎與我說了一門營生,我聽聞是極好的,……”薛蟠便將那戲園子的事兒說了出來,說得酒酣耳熱之處也是眉飛色舞。
薛姨媽和寶釵都皺起了眉頭。
薛家是皇商出身,自然明白這京師城里的營生怕不是那么好做的。
固然京師城里達官貴人豪商巨賈多,對這等戲樓子戲園子趨之若鶩,尤其是有那么幾個像樣的班子角兒,那的確是生意火爆興盛,但是這里邊競爭一樣不小,而且家家背后也都有背景靠山,各種齷齪手段也不少,要想在京師城里立足,那可不簡單。
但這馮紫英提出來,倒也不是說一點兒把握沒有,只是這專門說給薛蟠聽,免不了就要讓薛家母女有些疑慮。
要說幾萬兩銀子說少不少,說多不多,對馮家來說,也許不算個啥,但是對每況愈下的薛家來說,也還是有些分量了。
尤其是現在薛家定居京師了,這南邊的生意就難免照顧不過來,而且這薛蟠也是個不用心的,下邊人自然都存了一些心思,要從主家身上多沾落一些。
這一點甚至薛氏母女都心知肚明,但是為了維系,還得要忍著,要不人都散了,這生意就更是沒法維持了。
好歹這幫子老人還要顧些顏面,不至于做得太過。
見自己母親和妹妹都是不語,薛蟠也想到那馮紫英最后說的,也大略明白了自己母親妹妹的擔心。
“母親,妹妹,那馮家大郎也說,這等營生關系重大,讓我回來與你們仔細商議,若是覺得可行,再來計議下一步的事情,聽聞他的意思,還得要尋摸一些其他有跟腳的朋友來一起參與,方才穩妥。”
“哦?那馮家大郎這般說?”薛姨媽聽聞這樣,心里略微放心一些。
“嗯,我說幾萬兩銀子我家里也還拿得出,他便不允,要我回來和你們商議,而且那柳湘蓮我也知曉一二,在繞梁閣算是拔尖角兒,但卻不屬于繞梁閣,如今要自己經營,自然要更賣力,……”
薛姨媽和寶釵都覺得這馮紫英果然是個穩妥人物,這般事情也考慮如此周全,便是薛蟠這樣的人物,也并無欺瞞哄騙之意,這也越發顯得對方的不凡。
忍不住心中嘆了一口氣,薛姨媽瞅了一眼自己女兒,若是如姐姐所言,能與那馮家結成姻親,那便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也能有個人管教,自己下半輩子便也能有個依靠了。
只是這等事情,便是薛姨媽也清楚怕是有些周折,那馮家未必愿意,唯有看自家女兒這般出色,看看能不能打動那馮家,……
寶釵卻沒有想到那么遠,她還在琢磨兄長帶回來的消息:“哥哥,那馮大哥所言戲園子營生究竟是如何盤算經營,光是這般隨口一說,家里要出幾萬兩銀子,這怕也有些不妥啊。”
薛蟠晃動著大腦袋,不耐煩地道:“那我如何知曉?妹妹你也知道我是個不管事兒的,如何經營我日后也是不會管的,只管出銀子便是,我信得過大郎,賺了自然不會少我們,若是虧了,那也是沒法兒的事兒。”
聽得兄長這般說,寶釵也是氣苦,忍不住眼圈兒都紅了起來,現在薛家這般不景氣,自己兄長卻還是如此不上心,繼續這樣下去,真的要不了幾年家里就要陷入困境了。
見自己妹妹眼圈都紅了,薛蟠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渾了,趕緊又道:“不如這樣,妹妹你也是一個精細人,我改日把大郎請到家中來一坐,我便當個菩薩坐一邊,你和他好生計議一番,你看如何?”
“那如何能行?”薛寶釵下意識的道,臉上掠過一抹紅潮。
“有何不可?都是通家之好了,母親不是說馮家也在和二叔家有生意往來么?那如何便不能與我們家一起做這般營生?”薛蟠倒是記得很清楚,“不如母親與二叔那邊去信一問,看看究竟如何,我覺得咱們心里也就踏實了。”
薛姨媽卻沒有想那么遙遠:“文龍,你真的要把香菱送與那馮家大郎?”
“母親,我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前說了,自然是要送過去了,再說了,都說香菱與我八字不合,這留在家里未必沒有妨礙,馮家大郎現在這般風光,香菱日后跟了他,便知曉我們薛家是為她好,記得我們薛家的好,以后真要有什么,也好有個照應不是?姨父姨母不也就是這個心思么?”
薛姨媽嘆了一口氣,“只是這卻如何去與香菱這丫頭說?”
“那有什么不好說的?她便是現在不跟著大郎,待到妹妹出閣的時候,還不是要跟著去侍候別的男人?難道這馮家大郎還能差了不成?”薛蟠大大咧咧地道。
聽得自己兄長說得粗俗,薛寶釵也忍不住皺眉,沒等她說話,卻聽得兄長又道:“說來說去,妹妹也未曾許配人家,舅舅那邊也一直沒有音訊,若是妹妹能嫁給那馮家大郎,豈不是天生一對?”
這話卻說到了薛姨媽和寶釵心中,寶釵固然面色緋紅中眉宇間卻有一份愁思,而薛姨媽卻是愁云密布,這個時候薛蟠卻又糊涂起來,“今晚卻也沒問大郎有無定親,否則我倒該與他說一說此事。”
薛姨媽和寶釵都是色變,“文龍,萬萬不可,這等事情本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何能去問馮家大郎本人?”
“哪有那么麻煩?兒子看大郎是個能做主的人,妹妹若真有意,那哥哥便豁出去老臉,再走一遭馮家,去問問大郎意下如何,……”
薛蟠的話終于還是讓寶釵坐不住了,再怎么她也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只得含羞帶惱的一甩手:“母親,您瞧瞧哥哥,……”
話未說完,寶釵便拂袖而去,薛姨媽也是嘆了一口氣,但卻啥也沒說,也跟著女兒里去了。
只丟下有些懵圈的薛蟠,不明白妹妹和母親的意思,好像是自己這么做不太妥?
那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馮紫英是被院子里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給吵醒的。
喝了幾杯酒,這身板兒好像啥都不說,就是在酒上似乎沒有前世那份霸氣了,這也讓馮紫英有些遺憾,但這種小酌幾杯就能帶來些許朦朧醉意的感覺,倒也不失為另外一種享受。
馮紫英豎起耳朵,也沒有能聽清楚是誰在說話。
但毫無疑問有一個是云裳,還有一個也是一個女孩子,這內院里邊現在連瑞祥寶祥都不能進來了,只是這女孩子聲音不像是母親和姨娘身邊幾個丫鬟的,口音有些軟而糯。
“云裳。”馮紫英喊了一聲,便聽到腳步聲進來,“爺,您醒了?”
“和誰說話呢?我娘讓人來叫我?”馮紫英翻身坐起。
云裳小心的觀察了一下自家少爺,小心翼翼的道:“爺,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馮紫英疑惑地問道,看了一眼云裳臉上有些古怪的表情。
“不是說您昨晚答應人家薛大爺的么?一大早,薛大爺就讓人把香菱送了過來,說是從今兒個起,香菱就是您的人了,連文契和香菱的換洗衣物都一并送來了,方才婢子就是和香菱姐姐說話。”
“香菱姐姐?”馮紫英愣了一下,這薛文龍動作這么猛?還真的給送來了?看云裳小心謹慎的模樣,馮紫英瞟了她一眼,“你叫她姐姐,還是她該叫你姐姐?這沒規矩了么?”
“婢子想……”云裳話音未落,便被馮紫英打斷,“好了,你這心思別用到爺身上來,香菱是昨晚薛文龍硬性要送給爺的,也拒絕了看樣子也沒用,不過這丫頭是個老實性子,也是一個可憐人,來了就來了唄,你也不是成日里擔心我娘替我屋里塞人么?這不正好,來了人,性子比你還軟還老實,你也有可以欺負的人了。”
送來了就送來了,馮紫英可沒有那么多精神去扭扭妮妮的搞什么勸進般的推托,不就是一個丫頭么?
長得挺好,自己那一日看著不也有些動心么?正好,日后也多了一個暖腳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