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不行。”對這一點段喜貴倒是很理性。
“我和璉二哥商量過,幾個方面來考慮,我們這海通銀莊雖然還沒成立,但是已經有了一些名氣,尤其是這些揚州商賈的入股,那么要求他們提供一些經營方面的人才,這應該是一條路,另外就是在現有的那些錢鋪錢莊里挖一些人才過來,這也是一條路,另外我考慮就在揚州效仿臨清,設立一個學堂,一方面學臨清那樣招募窮苦人家子弟,做啟蒙教育,另一方面也對進入我們海通銀莊的各類人進行一個短期培訓,以后這可以形成一個規矩,……”
段喜貴給馮紫英帶來的驚喜簡直超出了想象,他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位表兄學習模仿和觸類旁通的能力這么突出,居然已經考慮到要在海通銀莊體系內部進行這種近似于近現代的培訓進修制度了。
所以你永遠不要小看古人,他們只是被環境和意識所限制,但是論智慧和情商,絲毫不比現代人遜色多少。
馮紫英估摸著如果自己沒有前世帶來的種種記憶,估計放在這個時代,也就是像韓奇或者賈璉這樣的一個普通官二代罷了。
想想自己才來到這個時代時的情形,好像還真是,在那國子監里和韓奇、衛若蘭他們廝混,甚至還不如他們。
“璉二哥在京師城里也還有些人脈關系,他打算回京師之后也聯絡和招募一些,如果不愿意來揚州或者去大同,那么就留在京師城也可以,……”
難怪賈璉會京師城之后幾乎看不見人影,原來和段喜貴也是早就有商議,去辦這件事情去了,看樣子賈璉是真心要抱著自己這條大腿,一條路走下去了。
“表兄,你的這些設想都很好,短期內還得要從外邊找人招人,但外來的人可靠性你們要琢磨一下如何確保,從長遠來看,恐怕還得要著重從咱們海通銀莊內部來培養選拔才是最合適的,考慮到未來海通銀莊要覆蓋整個大周,我建議你們在招募學徒時就要有意識的從大周各省來進行,像兩廣福建四川這些偏遠地區也都要考慮進來,……”
“紫英你放心,這一點我們也考慮到了,我已經去了信給家里,讓他們在大同那邊選一些窮苦子弟,璉二哥也去信金陵那邊,也讓人在招募學徒,沈家和林姑娘不是蘇州人么?不妨也可以在蘇州沈家、林家子弟里邊選擇一二,……”
馮紫英笑了起來,這個表兄還真會做人啊。
這種示好,估計無論是沈家林家那邊都難以拒絕,尤其是到日后,海通銀莊發展起來的話,沈家林家只怕會更認可這份人情,這位表兄現在就已經開始要走枕頭風路線了么?
“表兄,到時候你可能也要回一趟京師,忠順王也要見見你。”馮紫英想了一想才道:“他那邊的股本募集也差不多了,揚州號這邊掛牌你先運作起來,等到璉二哥從京師過來,你就暫時讓他把這邊挑起來,回一趟京師,我覺得這京師號恐怕暫時還得要你來組建。”
揚州號和京師號是未來海通銀莊一南一北的兩大核心,當然從長遠來看,廣州號的戰略意義會比揚州更大,但是相當長一段時間里揚州號的重要性仍然不是廣州號能取代的。
運河和長江的交匯帶來物流集散,兩淮和湖廣江西的鹽運樞紐,江南精華所在,便是蘇州和杭州與金陵都難以匹敵。
段喜貴遲疑了一下,“璉二哥是打算長久留在揚州了么?”
“嗯,他有此意,勤能補拙,他回揚州之后,你多和他溝通一下,多提醒,另外表兄,你也要考慮多培養一二能獨當一方的助手幫手了,明年后年都需要這樣的人才去獨當一面。”
賈璉各方面能力都不及段喜貴,但是勝在勤勉老實忠心,而且真的要與京師賈家那邊日漸走遠,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了,所以在忠誠度上無虞。
就憑這一點,馮紫英都愿意用他,畢竟這個時代,忠誠的重要性很多時候遠勝于能力。
馮紫英的提醒讓段喜貴更是心喜不已,這意味著自己未來可能不僅僅是負責揚州號或者京師號,甚至整個海通銀莊都可能會交由自己來負責,而這是在今日之前他都從未想過的。
“紫英你放心,我們寧肯慢一些,也不會輕易放手,現在我們并沒有任何對手,先手的優勢也不是隨便什么人能趕上來的,除非戶部自己要成立銀莊,但一旦我們出了問題,就會給人可乘之機。”
段喜貴的話讓馮紫英很滿意,能夠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一定的冷靜和理性,足以說明段喜貴的心態已經十分成熟了,這是一個掌舵者必備的特質。
就在馮紫英和段喜貴為海通銀莊未來規劃時,另一邊的寶釵和探春也是忙碌不堪。
“寶姐姐,這是馮大哥讓人送來的,揚州迎恩橋附近三條街巷鋪子出售價格和租金,金陵城四條街巷鋪子出售價格和租金,還有松江府三縣近三年上等水田價格和田租,……”
探春一邊翻閱,一邊摘錄著她認為需要保留有價值的內容。
馮紫英讓人送來的東西很繁復,涵蓋了整個南直這邊幾個府城的各種物價,包括地價、鋪價以及租金,這樣可以計算出收益率,這也是馮紫英發明的新名詞,但是寶釵和探春都很快就接受了這些新詞兒,因為很貼切。
“嗯,三妹妹也可以看一看這個,這是杭州和福建這邊三家茶山和茶莊年產茶葉總量和價格,以及雇傭本地人采茶炒茶和運輸到府州和寧波的費用,有些粗略,但是也能大概算出一個數目來,……”
“姑娘,這是徽州兩家制墨坊的收入,嗯,也還有他們總計投入,……”侍書把另外兩頁紙遞給探春,“也不知道馮大爺是從哪里弄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得人眼花繚亂,小姐,這是馮大哥要考驗我們么?”
一句話讓寶釵和探春臉都是微微一燙。
難道這真是要考驗未來掌家之后的本事?
日后要把馮家的營生都交給自己?
寶釵心里還算是有點兒底,但是遇上侍書這個沒什么心思的說出來,卻不能不讓她琢磨起探春來了,難道馮大哥真的對探春也有些幾分心思?
探春也被侍書的話給弄得心里有些發慌,她更怕寶釵聽著這些話有了其他心思。
馮大哥怎么想的,探春不知道,但是她內心的期望卻已經勾了起來。
那一日馮大哥的話語讓探春幾日都未曾睡好,她不知道馮大哥最后會用什么辦法來解決,或者是自己真的理解有誤?
“侍書,馮大哥交給我們什么,我們就按照馮大哥要求去做就行了,而且馮大哥所說的這種算術和記賬真的很方便,比原來的記賬簡便多了,也不知道馮大哥是從哪里學來的,……”
探春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寶釵也很心照不宣的對侍書的提問沒有回應,這種默契對于二女來說都像是一種忌諱而自然形成的。
寶釵覺得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的花心思來盤算這些東西了。
她沒想到林家的資產是如此豐厚,如果算上借給賈家的十五萬兩用于修建貴妃省親園子花銷,幾乎要達到四十五萬兩銀子,這還沒有計算一些不好細算的老物古董珠寶等。
就算是林家原來有些資產,但是寶釵相信這其中起碼七成以上應該是來源于林父在這六七年的巡鹽御史位置上的宦囊收益。
這也難怪為什么所有人都要去做官,當然巡鹽御史這個位置也不是其他什么官員能比的,便是一省布政使也未必能比得上這個兩淮巡鹽御史。
馮紫英交給二女的任務既簡單又復雜。
首先是把林家所有資產梳理計算清楚,這前期賈璉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只有些剩余宅子和田地尚未處置完畢的,也很簡單,比照現價很快就能算出來。
其次是要對整個南直隸地區的當下的各種營生收益做一個統計和比較。
這就要繁復得多,當然馮紫英讓人提供了各類數據資料,同時也不可能要求涉及門類太復雜,即便如此,一樣讓寶釵和探春這幾日抄抄寫寫和計算得頭昏眼花。
把這些涉及到各種營生的大概收益率計算出來之后,然后分門別類的羅列出來,再加上馮紫英給她們的開海債券年息、海通銀莊三年期和五年期利息以及海通銀莊募股股東的預測收益,最后就是要求二女各自根據這些數據來進行風險和利益比較,進行一個資產配置規劃。
寶釵和探春對于這樣一項工作是既興奮滿足,同時也充滿興趣,馮紫英這樣做必定有其目的,對于二女來說,都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最終勝負都在其次了,關鍵能讓馮大哥認識到自家的能力,對自己印象也會有一個更深刻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