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黛玉那里離開馮紫英就徑直去了寶玉那里。
不出所料,寶玉瘦了一圈兒,但是精神狀況卻更好,一副不達目的誓不休的氣勢支撐著他。
連襲人幾個丫鬟都有些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不過馮紫英看了看,應該是好事兒。
《十三棍僧救唐王》的故事創作進行得很順利,這寶玉在傳奇話本的才華似乎也被發掘出來了,馮紫英看了前一段,明顯是有著評書章回體風格,如果印刷出版,既能滿足說書人的節奏,又能讓吊起讀書人的胃口,很有味道。
寶玉并未沒有問如果他完成了這個作品會得到什么,很顯然他對馮紫英已經有一種近乎崇拜的信任了。
不過馮紫英倒沒有忽悠他,汪文言和曹煜在《今日新聞》的籌辦上很順利,預計應該可以在十二月就正式發行,屆時寶玉的作品如果完成且能讓馮紫英滿意,就可以刊載在《今日新聞》上。
出門碰見了鴛鴦。
這丫頭目光里有些復雜。
“怎么了,不認識爺了?”馮紫英站住腳步,笑著打趣。
“奴婢替晴雯謝過大爺了。”鴛鴦抿著嘴矜持了一陣,才小聲道。
馮紫英下意識的環顧四周,瞪了一眼鴛鴦:“你說什么,爺聽不明白。”
“大爺聽不明白是大爺的事兒,奴婢心里明白就行了。”鴛鴦杏眼顧盼,雙頰微紅,“不管怎么說,晴雯還是全靠大爺才能有條出路,否則我們姊妹幾個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得到晴雯。”
“鴛鴦,你想害我么?”馮紫英嘆了一口氣,走近一步,嚇得鴛鴦趕緊后退一步,游目四顧,“爺請自重。”
馮紫英啼笑皆非,看樣子自己的色名在外,連鴛鴦都有些懼怕自己亂來了。
“你這丫頭,想些什么呢?”馮紫英瞪眼叉腰,“你這四處張嘴,這是深怕你們府上不知道么?存心讓你家太太恨死我?”
鴛鴦這才明白過來,掩嘴一笑,“都說馮大爺膽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卻怕太太惱你?”
“你怕是想說色膽包天吧?是不是覺得我早就看上了晴雯,趁著這機會才算是趁火打劫得償所愿?”
馮紫英也不清楚鴛鴦是從哪里獲知這個消息的,不過晴雯好像和鴛鴦、平兒幾個關系都不錯,負責也不會被攆出去之后,鴛鴦他們去幾個還去看望晴雯,這事兒晴雯也在馮紫英面前提過幾回,只說患難見真情。
“奴婢可沒這么說,都是爺自個兒說的。”鴛鴦搖了搖頭,語氣卻莊重起來,“爺若是看上了晴雯,那是她的造化,若是沒有爺替她安排出路,以晴雯那氣性,只怕已經病死在那破屋炕頭上了,她若是能跟著爺一輩子,那也是她的福分。”
陡然間響起晴雯曾經說過一句話,鴛鴦臉一霎那就紅了起來,看得馮紫英也是一呆,不知道這丫頭怎么會突然瞬間百媚生。
“沒那么夸張,爺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不過鴛鴦,這話就只入你我之耳,莫要再讓外人知曉了,否則我再來你們府上,只怕就要不受歡迎了。”馮紫英笑著逗弄這蘭心蕙質的丫頭,“別人見不著也就罷了,可見不著鴛鴦,爺就太可惜了。”
這話太露骨了,氣得鴛鴦忍不住一跺腳,粉頰霞飛,杏眼生波,繡鞋綢面都險些踏破,“爺再這般胡言亂語,奴婢日后就再也不理爺了。再說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值當爺惦記?也不怕林姑娘聽著日后厭惡奴婢?”
馮紫英正欲大笑在逗弄幾句,卻見那邊有人來了,趕緊收聲,“鴛鴦,你可得替爺保守秘密,若是這府里邊其他人知道了,那我可就只拿你鴛鴦是問了。”
“爺少用這等話來嚇唬奴婢,這府里知曉此事兒的可不止奴婢一個。”鴛鴦一邊福了一福道別,一邊小聲道:“再說了,以爺現在的身份,好像也不會在意這些事兒吧。”
馮紫英狠狠瞪了一眼淺笑離開的鴛鴦,卻不知道她所說的這府里還有誰知道這事兒。
不過他也早就料到這種事情要想徹底瞞住本身就很難,估計就算是王夫人知曉,也會裝作不知道,免得大家尷尬。
繞了一圈兒才到梨香院,正巧碰見了薛蟠進門。
見到馮紫英到來,薛蟠也是大喜過望,把著馮紫英的胳膊進門。
“文龍今日為何如此高興?”馮紫英見薛蟠心情很好,恐怕也不僅僅是見到自己這么簡單,好奇地問道。
“呵呵,紫英,我母親前幾日與我說了一門親事,我也去打聽過,正好今日偶遇見了一面,很滿意,正說回來和母親回稟,就算是把這樁婚事定了下來。”薛蟠是個莽人,也顧不得那些需要忌諱,對著馮紫英也是有什么說什么。
“哦?那可就恭喜了,是京中哪家啊,嬸嬸說與文龍的,那是王家,還是薛家的世交?”馮紫英大為驚訝。
先前來梨香院時他還在琢磨,如果某一天二房襲爵兼祧的事兒能夠落實下來,這薛家如何來辦還須得要有一個方略,除了薛姨媽外,這薛蟠也未曾成親,還有些關礙,沒想到這走來就聽見了這樣的好消息。
“嗯,也算是和我們薛家是世交,原來在金陵就都是皇商出身,不過后來我們一直在南邊兒,他們家卻來了北邊兒,跟著戶部一直打交道,最早他們在金陵是做園林樹木出身的,在金陵城外也有數十頃桂樹,人稱桂花夏家,現在也主要是負責園林制作,也替宮中供應花木。”
當馮紫英聽到說是做園林花木出身,馮紫英心中就咯噔一聲響,難道還是這段孽緣,和《紅樓夢》書中無二?
在聽到后邊說桂花夏家,馮紫英就沒有言語了。
看來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這薛蟠和夏金桂終歸是要聚首,只是香菱卻早已經被薛蟠送與了自己,成為自己的通房丫頭,也不知道這段孽緣故事,還會怎么發展下去?
“哦?桂花夏家?”馮紫英下意識的想要阻止這段婚事,“文龍是說你和這桂花夏家女兒已經把親事定了下來?”
“嗯,前日就定了下來,我又尋人去打聽了一下,今兒個有湊巧見了一面,果真如媒人所言那般,我很滿意。”薛蟠喜滋滋地道。
馮紫英見此情形就知道難以阻止了,這兩家訂親如此大事,估計也是雙方家庭都很合適,才會這么爽利就敲定下來了。
這夏金桂的性子據說是連薛蟠都只能俯首帖耳,可見其河東獅吼的厲害程度,
搖了搖頭,馮紫英不再多想,這等事情去阻止又有何意義?而且以什么理由?沒準兒還會碰一鼻子灰。
至于說日后薛蟠和夏金桂之間的孽緣也許就會因為寶釵和自己的婚事而帶來許多變化,誰又能確定這就是孽緣呢?
見到寶釵時,寶釵立即就覺察到了馮紫英心情的不太平靜。
“沒什呢,就是覺得文龍也訂親了,而且先前你母親也說希望在明年開春就成親,嗯,我感覺似乎也在給我壓力,我也需要加快進度才行在,否則有點兒對不起妹妹。”馮紫英很隨意的把話題拉開。
“不,不是,是不是覺得我哥哥的這樁婚事不太滿意?”薛寶釵的敏銳直覺讓馮紫英發現自己身邊幾個關系密切的女子直覺都相當厲害,沈宜修和黛玉是如此,寶釵也是如此。
“也說不上,只是覺得既然你們薛家也是皇商,為何還要和另外一家皇商聯姻?尋一個其他官宦人家不好么?”馮紫英搖搖頭。
“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母親為兄長的婚事操碎了心,也委托姨媽和舅母那邊,尋了許多人家,但都沒有一個好結果。我兄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稍微打聽一下便能知曉,也幸虧這一年來兄長成日里呆在大觀樓,性子改了許多,這夏家現在也是家里沒有撐得起門面的人,所以才會答應這樁婚事,兩家都算是知根知底,所以也就定了下來,而且夏家女兒據說姿容出色,性子也有些男兒氣概,我倒是覺得挺合哥哥的性子。”
寶釵意味在馮紫英身旁,小聲說著。
她現在無比盼望著情郎能來梨香院里,哪怕就是這樣依偎著小坐一會兒,說說話,便是幾日心里都是甜美的。
而若是情郎歇上十天半個月都不來一次,她自己都覺得心情就會變糟糕,甚至連食欲胃口都會變差。
見寶釵溫潤如玉的面龐上嬌紅淡抹,身上的幽香縈繞在鼻間,雖然只是這么兩張錦凳緊挨著依偎而坐,并無其他逾越,但馮紫英內心也是無比享受這種難得的溫存。
是該想辦法盡快解決自己二房的問題了,寶釵越是不說,馮紫英內心就越有壓力,不過這還缺一個契機來推動,按照他的預測,近期很難有什么機會,恐怕要等到明年觀政期滿下地方時,看看能不能獲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