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不行!”段氏一下子就怒了,“那等商人家族,如何能配我家?”
小段氏也明白過來,微微搖頭,“宛君,你覺得這合適么?馮家好歹也是武勛世家,現在老爺更是貴為薊遼總督,鏗哥兒即將赴任永平,也是正五品的同知,如何能娶一商人之女?你們沈家是書香門第,姑蘇望族,那林家祖上也是列侯,其父也是進士出身,都算是官宦世家,這薛家算什么?”
這話問得連沈宜修都不好回答,要論門第,的確薛家差了一些,尤其是薛家兩房還皆是父亡,這就是一個很大問題,沒有哪家愿意娶這種人家女兒。
“太太,姨娘,其實薛家也是官宦世家,其祖上是紫薇舍人,現在雖然從商,但也是朝廷賜封皇商,薛家在金陵也是老金陵四大家,和賈家、王家、史家齊名,而且薛家妹妹的母親便是登萊總督王子騰王大人的嫡親妹妹,和榮國公府二房賈政賈大人嫡妻亦是嫡親姊妹,……”
沈宜修小心翼翼地介紹道,既不能觸怒大小段氏,還要委婉地把薛家的情況做一個詳細的介紹,盡可能地把薛家好的一面展現出來,讓大小段氏不至于太難以接受。
“王子騰,榮國府賈家?”大段氏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金陵四大家在江南還算是有些名氣,不過放在京師城里,對北地士紳來說,了解卻不是很多了,但段氏因為馮家和賈家算是通家之好,還是知曉這金陵四大家的。
她沒想到這薛家就是金陵四大家的薛家,但是感覺這薛家怎么和王家、賈家卻相差甚遠,甚至有點兒云泥之別的差距。
“就是王大人和榮國府賈家,薛家妹妹的母親與王大人、賈大人的嫡妻三人乃是嫡親兄妹,薛家妹妹之母也是王家嫡女。”沈宜修見婆婆臉色稍微好轉,心里也略微松了一口氣,這種活兒可真不好做。
“那也不行皇商本來名聲也就不好官宦世家如何去干這種行道?”段氏滿臉不豫,“若說是家中有些營生補貼家用也就罷了卻專門去做這皇商一門就有辱門楣家風了。”
這個話題卻不好接了,沈宜修只能懇求地看著小段氏。
小段氏也覺得為難從她內心來說,她也不太認同這門婚事和沈家、林家比這薛家就有些上不了臺面,縱然有王家和賈家作為依托,但是始終就覺得差了一截,只是鏗哥兒走之前一副哀求模樣小段氏也知道他的性子認定了的事情便難得改變,如何來做通姐姐的工作,卻也是難事。
“宛君,鏗哥兒說你知道,那你也是見過這位薛家姑娘嘍?”小段氏也只能從薛家姑娘本身來做文章了。
“姨娘宛君見過,薛家妹妹來過府里和林家妹妹還有榮國府其他幾位姑娘一道來的。”沈宜修說了和薛寶釵見面的情況,“……薛家妹妹模樣絕對是一等一的,性子溫婉沉靜而且詩書琴畫盡皆有造詣和宛君也很談得來……”
“嗯,宛君的意思是這位薛家姑娘樣貌和性格都很好,很招人喜歡?”小段氏嘴角帶笑,她注意到了自己姐姐的不以為然,但還得要說下去,“那這位姑娘多大了?”
“今年應該十七了,比相公要小一歲,在家里也是把薛家管理得有條不紊,連榮國府里邊兒的人都贊不絕口,這一點宛君是遠遠不及的。”
沈宜修的夸贊讓大段氏更是搖頭,“宛君你不必妄自菲薄,主要還是你嫁過來不久就有了身孕,家里也不敢讓你太勞神勞心,日后孩子出身稍微大一點兒,你便可以掌家,實在不行,你也可以讓尤氏或者晴雯幫你管著那些瑣事,你管一管重要賬目就行。”
不過沈宜修的話還是讓大段氏臉色好看了一些,能讓沈宜修這般夸贊,而且看樣子兒媳婦和對方也似乎很談得來,大段氏覺得或許這個女孩子家庭門楣略微差了一些,但是人品性
子卻很好,否則如何能讓自己兒子心儀?
不過這婚姻之事,卻不是單單看女孩子的樣貌品性,家世門第卻是最重要的一環,缺了這個,其他都不足恃,所以在這一點上大段氏是不可能輕易讓步的。
馮紫英回到屋里等了一個時辰之后才等到妻子歸來。
“如何?”
“太太還是不同意,但是口風卻沒有那么嚴厲了,只是太太還是說要找其他士人門第的女子更合適,這個太太很堅持。”沈宜修也有些無奈,“妾身和太太介紹了薛家妹妹的情況,也談了薛家祖上情況,和王家、賈家的關系,太太聽了,但沒說什么,估計一下子要讓太太接受還有些難度,看看姨娘那里能不能再幫著做一做工作,……”
馮紫英稍微松了一口氣,只要母親沒有嚴詞峻拒,那就好辦得多。
自己母親的性子他也是了解的,嘴巴硬心里軟,黛玉的事兒不也就這么過來了?
不過現在自己有故技重施,再來一回,難免讓母親有些懊惱生氣,覺得侵犯了她做母親的權利了,這在這個時代還是非常講究這份權利的。
“也只能如此了,先拖一拖,讓母親的怒氣消散一些,然后再讓姨娘幫著敲敲邊鼓,若是不行,我還得給父親寫一封信,……”馮紫英也覺得頭疼,之前他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但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說服母親。
“那相公,薛家妹妹那邊你打算怎么辦?”沈宜修倒是有些擔心薛寶釵那邊,“妾身估計薛家那邊肯定一直在關注這個情況,很快就會知曉這個消息。”
一個大家閨秀為你等候經年,現在已經滿了十七歲了,這個時代是早就該出嫁了,真心不容易。
若是原來朝廷沒有這個消息那也罷了,但現在朝廷同意復爵了,兼祧也不是問題,甚至你也給人家承諾了,現在卻遲遲不給一個明確答復,那會讓寶釵如何著想?讓薛家那邊如何著想?
這事兒的確是瞞不住的,連楊嗣昌都這么快就知道了,那傳遍京師城也就是一二日之內的事情,還得要給寶釵那邊一個交代才是。
“嗯,我知道,辛苦宛君了,謝謝你幫我做這么多。”馮紫英覺得沈宜修的確是選對了,標準的長房大婦,大氣大度,這份風范寶釵和黛玉恐怕現在都還做不到。
“相公這話讓妾身臉紅啊,相公和妾身夫妻一體,如何說出感謝這等話來?”沈宜修心里甜蜜,臉上卻是不悅。
“好好,算是為夫說錯話了。”馮紫英深吸一口氣,“為夫赴任永平,宛君在家中也要好好將息,莫要太累,便是打麻將也莫要久坐,時不時走一圈兒,活動活動,……”
遠遠看著這父親恩愛,晴雯和云裳也都是既羨慕又暖心。
都說自家爺風流好色,但是這位爺卻真的是風流而不薄情,帶女孩子們都甚好,包括自己這些下人,而尤家兩位姨娘爺也是甚為優遇,包括尤老娘和香菱的母親現在都養在府中,待遇頗好。
哪里像其他大家族中的,侍妾丫鬟的父親母親,要么就是繼續當下人,要么就是各自別居在外,還得要靠女兒資助生活。
“哦?馮家二房又要復爵了?”歪著身子斜躺在炕上的王熙鳳一骨碌坐直身體,看著剛掀開門簾進來的平兒,一臉不敢置信,“你從哪里聽來的?”
“二位老爺都在說,都說皇上隆恩厚重,待馮家大不一般,馮家二伯早在十多年前就病歿了,那云川伯雖然是馮家祖襲,但卻沒有能給馮家三房,也就是馮大爺的父親,而只是給馮家三老爺一個神武將軍,所以馮家一直不滿意,也找朝廷說過,不知道這
一回子怎么朝廷就又給馮家復爵了。”
平兒聽得很仔細,畢竟關系到馮紫英,而現在自己和奶奶的命運似乎都和馮大爺捆綁在一起丟不開了,所以聽得賈政和賈赦在和老祖宗說話時,便躲在了一邊兒聽了一陣。
“二位老爺說的?”王熙鳳坐了起來,平兒也把靠墊遞了過去,讓她靠著。
這段時間王熙鳳以身子不爽利為由,一直沒怎么出門,就在小院里,連老祖宗和二位太太都來看了,吩咐她好生將息,但是府里的事情卻離不得她。
“嗯,二位老爺是向老祖宗稟告園子里現在欠賬的事兒,順帶說了馮家的事情,奴婢剛巧卻找鴛鴦,就躲在一邊兒聽得這個消息了。”平兒咬著嘴唇,“聽說北靜郡王和東平郡王都想和馮大爺聯姻,都托人去打探了,還有剛巧甄家二老爺進京,聽說此事,也有意聯姻,好像是讓甄家三老爺最小的一個女兒,……”
“呵呵,鏗哥兒可真的成了香餑餑了,任誰都想啃一口啊。”王熙鳳冷笑,“他們不知道鏗哥兒會馬上外放出京么?這不是放逐或者流放么?”
平兒笑了起來,“那哪兒算啊,二老爺也說馮大爺圣眷正濃呢,而且馮大爺老師還是閣老呢,只不過他升官升的太快,讓很多人眼紅了,所以外出避避風頭,這永平府出京往東也不過二三百里地,要回來也不過是騎馬一兩日的事情。”
“你這小蹄子倒是盤算得清楚,是不是春心蕩漾發騷了,想要找男人了?”王熙鳳也有些吃味,看著這丫頭說起馮紫英的時候眼睛放光,王熙鳳心里說不出來的味道,但現在主仆二人是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也只是心里酸一下,倒并無其他想法。
“奶奶!”被王熙鳳揶揄得滿臉通紅,平兒手里捏著汗巾子,忍不住跺婢好心好意去替奶奶打探消息,奶奶卻沒來由的吃哪門子醋?那馮大爺雖說是個多情好色之人,但奴婢看他對奶奶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無外乎也就是貪姑奶奶這身子罷了,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平兒你信不信,若是今日我讓那鏗哥兒上了身,要不了兩月,他就得棄之若敝履,你也一樣,別以為你還留著干凈身子就能把他給沾得住,男人,哼,都是那副德行,沒吃到嘴里時,心急火燎,你要啥都能給,一吃到嘴,你瞧瞧,那就覺得不過如此,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這些話不就是形容這些男人么?”
王熙鳳滿臉冷意,輕蔑地撇嘴。
“奶奶,奴婢覺得馮大爺不是那種人,……”平兒忍不住搖頭,囁嚅半晌方才紅著臉道:“而且奴婢看馮大爺對奶奶也是另有一番心思,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有什么不一樣?”王熙鳳慵懶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男人沒吃到嘴里時都是猴急無比,真要吃到嘴里,哼哼,……”
平兒忍不住了,臉上也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怪異表情,吞吞吐吐地道:“……嗯,再說了,便是對其他女人那般,但是奶奶卻是不一樣的,馮大爺若是上了奶奶身子,只怕就再也舍不得……”
王熙鳳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自然明白平兒話語隱含的意思,這丫頭是自己帶來的貼身丫鬟,便是原來自己和賈璉房事也不瞞她,她就自然知曉二人在床第間的表現,某種意義上來說,賈璉之所以要和離,未嘗沒有其他一些方面因素,實在是招架不住,……
王熙鳳沒想到平兒這丫頭今日居然把這話給挑明,饒是她早已經見慣風浪,但是這等床第間的表現如何能提及?跳起來,忍不住就要來撕平兒的嘴。
“奶奶,奶奶,奴婢說錯了,……”平兒一邊躲著,一邊笑著道:“饒了奴婢吧,……”
“小浪蹄子,居然敢編排起我來了,……”王熙鳳氣哼哼地狠狠在平兒胸脯上扭了兩把,這才恨恨松手,重新上炕盤腿坐下,“你日后嘗了滋味,自然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