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城。
“恭喜將軍!”尤世功率領自己兩個弟弟尤世威、尤世祿抱拳一禮,送上自己的賀禮。
馮唐滿臉春風,笑意盈面,擺了擺手,“世功,你們三兄弟就不必多禮了。”
“欸,將軍此言差矣,世兄能高中二甲進士,也是我等邊鎮子弟的榮光,理當祝賀,日后世兄怕是還要擔當重任,對我等邊地軍人亦有好處啊。”
尤世功已經在馮唐的力薦下升任榆林鎮中路參將,負責榆林鎮中路鎮守,駐地波羅堡,其二弟尤世威也已經接任守備。
他三兄弟在馮唐接任了榆林鎮鎮守總兵之后迅速投靠了馮唐,而馮唐也利用其三兄弟有意結好榆林本地軍將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加之本身榆林鎮亦有從大同鎮調過來的熟悉軍將,所以馮唐在較短時間內就已經牢牢控制住了榆林鎮。
正是在這等情況下,馮唐也才敢有一系列的動作,連續對鎮內一些和塞外韃靼人眉來眼去的豪商家族采取動作,收獲不小。
不過馮唐也很清楚自己在榆林還屬于外來戶,遠無法像大同那樣如臂指使,還需要和尤氏兄弟這樣的地頭蛇交好關系。
所以他在幾次清繳之后所獲軍資銀兩的獎賞上也是極為大方,自己幾乎不取,而是全數交給下屬各路參將與守備,這也贏得了這下邊一干武將的極大歡心。
這榆林鎮歷來就窮苦,而每每外地新任來的鎮守總兵都是抱著大撈一把好去京師城中賄賂上官以便盡早調離這榆林鎮,真正到這個位置的武將都是瞅著大同、宣府、薊鎮、山西這樣的鎮守總兵位置去的。
像九邊之中,榆林鎮也只是比寧夏、甘肅略好,甚至還不及固原,固原雖窮,但是畢竟在在后方,不至于直接面對韃靼鐵騎。
“呵呵,那就多些世功的吉言了。”馮唐心情極佳。
考中進士和二甲進士的消息幾乎是腳跟著腳到的,先前對考中進士馮唐就相當滿足了,沒想到后來居然在殿試中還有更佳表現,一下子闖入二甲第九,這簡直讓馮唐喜出望外。
在獲知鎮守總兵官的嫡子考中二甲進士的消息之后,下邊一干武將們都是紛紛來賀,送上厚禮。
不過馮唐現在和以往也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在獲知自己兒子中了進士之后就更加小心,兒子未來前程肯定不止于自己這樣一個鎮守總兵官,六部堂上官乃至入閣都大有機會,所以他現在對這等原本心安理得收下的禮物也就有了選擇。
在獲知這些下屬要來道賀時,也再三告誡下屬不得厚禮,若有哪怕是不好不收,也會想辦法回禮。
不過馮唐也知道若是自己什么禮都不收,只怕自己是在這榆林鎮混不下去的,所以他很好的控制了一個度,而且也絕不以收禮多少來衡量下屬功績,而是以戰績、威信與對軍隊控制力和對自己忠誠度等幾個要素來權衡提拔武將。
像尤氏兄弟就是一個典型,有戰績,威信高,對自己本部控制力強,加上原來又有了這層淵源,所以他也就不遺余力的推薦,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一些人脈關系,所以才有尤世功迅速提拔為西路參將,尤世威提拔為守備,這也讓尤氏兄弟死心塌地的追隨馮唐。
當然馮氏家族在大同的良好口碑也是一方面,若沒有這層因素,榆林鎮這些窮哈哈武將們也不會如此快的就接受了馮唐。
對于眾將來賀,馮唐自然也要感謝一番,大擺宴席,款待眾將。
”你說寧夏衛那邊不靖?”聽聞這話,原本還有幾分酒意的馮唐立時就醒了,“何出此言?”
來報的西路參將賀世賢,這也是榆林本地武將,此人與馮唐在大同的舊部曹文詔素來相熟,關系緊密,在馮唐擔任榆林鎮守總兵官之后也是第一個投靠馮唐的,甚至比尤氏兄弟更早。
馮唐也有意讓其出任協守副總兵,來協助自己策應本鎮和鄰鎮防御,不過這個協守副總兵已經是從三品的武將了,不是馮唐輕易能運作下來的,還需要一番手腳。
但這對于賀世賢來說已經是難得機遇了,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望爬上副總兵這一級別的武將,要知道副總兵距離總兵這等高級武將已經只有一線之隔,所以他對于馮唐也是感恩戴德,就差點兒發誓表忠心了。
馮唐也知道論本事,賀世賢比起尤世功兄弟來是要略遜的,但是此人勝在勤勉忠誠,加之在西面諸堡擔任過千總和守備,人熟地熟,威信也有,與西面寧夏衛那邊也十分熟悉,加之現在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嫡系,所以也很倚重。
“寧夏鎮那邊這幾年鎮守總兵換得太平凡了,而且許多鎮將都年齡大了致仕,新來的鎮將要么是甘肅鎮過來的,要么是固原鎮過去的,所以他們本地鎮將情緒不高,而起將軍應該知道寧夏鎮中蒙古將領也是不少,他們和咱們這邊的帶兵不太一樣,私養大批奴兵私兵,又與河套那邊的韃靼人一直有往來,……”
“你是說這些蒙古人和河套韃靼人有意里應外合?”馮唐下了一大跳,他還真沒怎么了解過寧夏鎮那邊的情形,這個時候被賀世賢這么一說嚇出一身冷汗。
這寧夏鎮和榆林衛唇齒相依,一旦出事,整個西北戰線就算是崩了,就算是現在河套的蒙古諸部還處于喘息階段,真要遇到這種機會,鐵定要進來撈一把的。
“呃,那倒不至于,只是覺得寧夏鎮蒙古將領驕橫,而本鎮武將無心武事,而且由于連續多年欠餉,這鎮內逃兵甚多,相比之下蒙古將領卻因為蓄養大量奴兵,屬下覺得這種太阿倒持,就有點兒……”
賀世賢也形容不出來這種感覺。
馮唐穩了穩心思,沉吟了半晌才道:“那石光玨可曾覺察?”
“屬下觀石大人并無意在寧夏鎮久留,所以……”搖了搖頭,賀世賢苦笑。
石光玨是繕國公石家子弟,與石光珠是堂兄弟,在馮唐謀到榆林鎮總兵之后,這石家據說也是
費盡心機花費了不不下十萬兩銀子才算替石光玨弄到了這個寧夏鎮鎮守總兵的位置。
只不過石光玨以前只在京營混過,從無在邊軍中經歷,這也引起了兵部左侍郎張景秋的堅決反對,但蕭大亨堅決支持,而且又有太上皇的意圖在里邊,最后石光玨才算是弄到了這個位置。
花了十萬兩才弄到這個位置,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撈回來,而寧夏鎮又是一個比榆林鎮還苦寒的所在,加之又是與韃靼人接壤的地方,所以石光玨也是撈錢不顧手段,這個情況馮唐也早就有所耳聞。
這就有些棘手了。
這石光玨現在只顧撈錢,不管其他,但也許明年他就走人了,到時候丟下的爛攤子就只有后任總兵來攤上了。
關鍵是這種爛攤子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收拾得下來的,換了一個稍微弱一點兒的總兵,弄不好這火就要燒在這后任上。
問題是這寧夏鎮與榆林鎮唇齒相依,一旦出了問題,這榆林鎮是絕對跑不掉的。
只是現在該怎么辦?去信提醒石光玨?恐怕不但不會被接受,而且還要招惹一身是非,你馮唐又不是三邊總督,你有什么資格去過問鄰鎮事務?
去信兵部反映?現在還是蕭大亨擔任兵部尚書,哪怕都知道他這個兵部尚書已經早就該免了,但是現在還沒免,那他就是尚書,這個時候去信只會招來小鞋穿。
“世賢,現在那邊情況有多嚴重,你估計會如果要出亂子,會是什么時候?”馮唐也知道自己這種問題問得有點兒過分,但他卻不能不問。
寧夏鎮內部問題有多嚴重,恐怕外界是很難評判的,而且什么時候出亂子那也是無數必然還得要有一個偶然性因素,或者說火引子給引發才可能爆發。
也許就是下一個月,也許就是兩三年都未必能爆發,但是一旦爆發可能就不可收拾。
“將軍,這種事情沒法說,根據屬下了解,如果沒有大的其他意外,估計這么拖下去還是能拖兩三年的,但就怕有什么意外,比如韃靼人那邊,又比如遭遇缺糧,……”賀世賢也不敢確定。
馮唐站起身來,在堂上走了兩圈,終于下定決心,恐怕必要的準備還是要做的,否則一旦出現狀況,自己這邊是首當其沖,指望甘肅鎮和固原鎮還不如靠自己心里踏實一些。
“世賢,你回去多派探子到寧夏鎮那邊去打探,另外你把兵力向后撤一部分到甜水堡和三山堡,防范于未然,河套這邊我安排人注意,另外我讓世功把中路兵馬向新興堡和永濟堡這邊集中,減輕你北面壓力,……”
尤世賢吃了一驚,“那大人,世功這中路就敞開了,萬一韃靼人南犯……”
“我把東路兵力壓到保寧寶、威武堡、魚河堡一線,幫助世功穩住局面,先搞一搞造造勢,另外請山西鎮那邊在老牛灣和羅圈堡策應一下,問題不大。”馮唐人脈這個時候就能顯現出來,可以協調山西鎮那邊幫忙分擔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