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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多久了?”馮紫英示意馬車停下,兩邊的護衛也都跟著停下。
“來了一個多時辰了,門房上和他說了大爺公務繁忙,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但是赦老爺不肯走,非得要等到大爺,說有重要事情相商。”
寶祥也很是無奈,對這位榮國府的大老爺,他們是既厭煩卻又不敢得罪。
作為馮紫英的心腹長隨,他們自然知曉賈赦的女兒日后可能就是要進府當姨奶奶的,哪里敢輕易得罪?雖說那位二姑娘性子溫順,但是赦老爺畢竟是她親爹,再怎么也得給幾分薄面。
“看樣子今兒個我是不見他就別想回家了?”馮紫英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也罷,……”
“大爺,不只是赦老爺,還有鴛鴦姑娘和另外一個姑娘也在門外,等了好一陣了。”寶祥趕緊道:“赦老爺因為不肯走,小的們只能把他讓進去在外院候客室等著,鴛鴦姑娘她們原本小的也想把她們請進去,但她們聽說赦老爺在里邊,便不肯過去,就在門外馬車上等著。”
“哦?”馮紫英吃了一驚,隨即又皺起眉頭,“除了鴛鴦,還有一個人?你不認識?”
這榮國府里邊,寶祥不說人人熟悉,但是起碼有頭有臉的主子下人們都應該臉熟才是,怎么還有寶祥不認識的?
“嗯,小的好像沒見過,她帶了斗篷,遮了半邊臉,低著頭,所以小的也看不清楚,但是應該是沒見過,或者就不是榮寧二府的人。”寶祥很肯定地點點頭。
不肯和賈赦打照面?雖說鴛鴦不待見賈赦,但是也不至于忌諱到這種程度吧?
馮紫英有些納悶兒,要不就是另外那個人身份有些犯忌諱?
馮紫英就有些不明白了,什么人身份還不能見賈赦了?
不是賈家的人?
來馮紫英府上拜會的人很多,但是一般都是守規矩的,若沒有特殊情況,亥時之后馮紫英是不見客的,頂多就是把帖子放下,然后等候通知。
當然像賈赦這種他要不守規矩,馮紫英也沒法,畢竟是長輩,而且還有迎春這層關系。
鴛鴦他們不愿意見賈赦,這可怎么辦?總不能在府外見客吧,那也太不像話了。
馮紫英想了想,“這樣,寶祥,你去和鴛鴦說一聲,我在云川伯府那邊去見她們,……”
寶祥頭搖的撥浪鼓一般,“爺,先前小的也這么說的,但是鴛鴦姑娘和另外一位姑娘不肯去寶二奶奶那邊,……”
“哦?”馮紫英一愣,鴛鴦和寶釵、寶琴她們關系一直不錯,怎么還不愿意去那邊了?
馮紫英見客基本上都是在神武將軍府這邊。
因為書房小院在這邊,外院就是會客室,所以下午間回來都是先到神武將軍府這邊兒,有客見客,盡可能把公務處理完,然后再一大家人在母親這邊吃飯,用完晚膳之后再到呼倫侯府或者云川伯府休息留宿。
如果有一些重要客人要見,或者公務沒處理完,那就用完晚膳再接著處理。
看來這位鴛鴦帶來的“客人”還真的有些敏感啊。
馮紫英沉吟了一下,“那這樣吧,你讓鴛鴦她們先在府外避一避,我盡快處理完赦老爺的事兒,再讓她們進來。”
“那好,小的這就去和鴛鴦姑娘說。”寶祥應道,一溜煙兒小跑過去了。
進了府門,馮紫英徑直去了書房,外院里賈赦立即蹦跶出來,“鏗哥兒,你可總算是回來,愚伯都等急了,衙門里事情多,你也要注意休息啊,莫要累壞了身體,來日方長嘛。”
這種假惺惺的關心話聽得馮紫英頭皮發麻,什么時候賈赦居然還關心起自己身體來了,除了他自己的錢袋子,他還能關心什么?
“謝謝赦世伯的關心了,只是小侄剛剛上任不久,順天府的事務還不熟悉,還得要有一個過程啊。”馮紫英臉上帶著微笑,“赦世伯這么著急要見小侄,可是有什么特別的急事?榮國府那邊出了什么事兒?”
賈赦一愣,不過他可沒有不好意思這一說,立即搖頭:“府里邊兒好著呢,昨日我還遇見林丫頭,說了幾句話,看林丫頭氣色越發好了,明年她熱孝期滿,就該說婚事了,屆時我讓你兩位嬸嬸好生安排一番,定要風風光光,……”
馮紫英沒想到這賈赦也還有急智啊,順口就把林黛玉的婚事扯出來,弄得自己本來想暗諷兩句的都不好說了。
“那還是多虧世伯平常關心照顧了,林妹妹心情愉快,身體才能好了許多。”馮紫英淡淡地道。
賈赦眉花眼笑,捋著胡須,連連點頭。
他現在雖然表面上底氣很足,面對馮紫英也還敢大模大樣的說話,但是內里也是對馮紫英越發敬畏了,只是利之所在,他卻不得不來。
人家找上門來,他本來是不愿意摻和的,但人家開出的價太高了。
賈赦也知道這種事情撈人這是最簡便的,雖然案子聽起來很嚇人,但是要撈的人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員。
他也打聽過行情,甚至前邊也已經有先例了,一手交銀子,一手放人,只要和馮紫英說好,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最可恨是那順天府的司獄姓胡的,態度比誰都好,但是一說到正事兒,就顧左右而言他,花酒吃了兩頓,但孝敬卻是不肯收,弄得本來不想找馮紫英的,還不能不來。
賈赦也明白這人情是越用越薄,這等人情該是用在最緊要的時候才劃算。
馮紫英不欠賈家的,相反賈家欠馮家,欠馮紫英太多了。
林丫頭那邊的幾十萬兩銀子,長子賈璉的營生,賈環、賈蘭以及自己庶子賈琮的讀書,甚至他還隱約知曉連宮中的大姑娘好像也都和馮紫英有聯系,只是母親那邊和老二王氏那邊口風很緊,他也只知道這么回事兒,但肯定也是有求于馮紫英。
雖說有林丫頭這層關系,但是林丫頭畢竟只是外甥女,現在都還沒嫁過去呢,人家馮紫英京營贖人的事兒也很是照顧了自家,掙了不少,只是誰又會嫌銀子多呢?
這年頭,沒銀子寸步難行,當下榮國府的景象不比十年二十年前了,珠哥兒媳婦和三丫頭管家日漸拮據,月錢都只發一半了。
昨兒個自己騎在秋桐身上高樂時,秋桐從枕頭下拿了個繡春囊還在自己面前顯擺,甚是精致,花了她不少月錢,便是在那里埋怨說現在月錢只發一半,胭脂水粉也是用的廉價貨,吃的東西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豐富了,連府里各房的茶點樣式都少了許多,園子里姑娘們的丫鬟都在說閑話了。
估計這也不是大觀園里姑娘們的丫鬟,而是秋桐這小蹄子在借機給珠哥兒媳婦和三丫頭上眼藥,賈赦也沒理她,但是卻也知道現在榮國府是真的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可再支撐不下去和他賈赦有何關系?
榮國府的家母親既然偏心要把它去交給了老二這一支在當,那么就讓二房折騰去,他賈赦就沒有這個義務去管!
以前風光的時候都沒誰理睬過長房這一支,現在世事艱難,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了,沒門兒!
母親已經七十好幾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一旦過世,這榮國府必定再也維系不下去,只有分家,他賈赦又何須去管那些不該他管的事兒?
賈赦也聽到過了風聲,說雖然現在榮國府財力拮據,維持艱難,但是有些人家底兒豐厚,私房錢不少,這個時候就該是分擔一下,幫襯一下家里,這言外之意分明就是指自己和王熙鳳罷了。
王熙鳳都和賈璉和離了,不算賈家人,這幾天不是正在找宅子要搬出去,沒準兒就是也聽到了這個風聲,趕緊走人,這騷蹄子一走起碼帶走私房錢都得有好幾萬兩吧?只可惜沒理由把她的私房銀子給扣下來。
他賈赦沒法走,但是想要讓自己出銀子來養活這榮國府上上下下千口子人,那才真的是做夢!
越是這般情形,賈赦明白自己就越是需要守好自己的錢袋子,一旦榮國府堅持不下去了,那分家以后自己恐怕就要獨立撐起長房這一支,當然賈璉也跑不掉,這花銷肯定不小,他不能不看得緊一些。
看得緊還不夠,開源節流,這節流是不頂事的,看看珠哥兒媳婦和三丫頭這般節流,那又濟得了什么事兒?
所以賈赦才要趁著有機會,從各方面都得要撈一把,至于說面子也好,人情也好,那能當飯吃么,能當衣穿么,能讓下人白白侍候你替你干活兒么?
至于說馮紫英這邊的人情,賈赦也有打算,孫紹祖如果對史湘云感興趣,那這邊就正好順水推舟,鏗哥兒不是喜歡二丫頭么?那二丫頭就委屈一下給他做妾,那么鏗哥兒是不是該有所回報?
除了孫家那邊的銀子,自己這邊也得要有所收益才行,賈赦似乎全然忘記了孫家那邊的銀子,其實就揣進了他自己的荷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