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目光如炬,直視抱琴,但寶琴卻毫不動搖。
許久,元春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或許他的觀點有一定道理,但他未必就真的和賈家站在一起,賈家的利益也不完全和他一直,抱琴,他是文臣,他也有他的目標。”
抱琴依然搖頭,“娘娘太狹隘了一些,奴婢以為至少目前,馮大爺應該是和賈家站在一起的,同氣連枝,馮家也是武勛出身,有寶姑娘和林姑娘以及二姑娘這層關系,他不可能和賈家割裂開來,至于說馮大爺的想法不合娘娘的意圖,奴婢覺得恐怕還是娘娘這邊的問題多一些,……”
被抱琴的態度堅持給氣樂了,但元春也知道抱琴是為自己好,沉下心來,想了一陣才道:“我得好好想一想,有些事情我的確忽略了,有些事情我還沒想透。”
“娘娘能這么想做好,奴婢始終堅信娘娘和馮大爺可以達成一致,賈家才能有更好的將來。”抱琴抿著嘴高興地道。
“行了,你少在那里給我灌迷魂湯,馮紫英不知道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維護著他,為他說話。”元春斜睨了抱琴一眼,“等待晚飯后,我還要和他好好談談。”
馮紫英并不在意賈元春怎樣想,在他看來自己做到仁至義盡了,賈元春如果還要頭鐵一意孤行,那自己不可能在奉陪,賈家愛怎么去作死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自己能盡最大努力保著幾個姑娘就夠了,其他他也愛莫能助。
“環哥兒,你現在住在這邊了?”馮紫英走出園子,賈環、賈蘭和賈琮早已經在大觀園門外候著。
“姨娘和父親南下之后,我便一人住了,寶二哥搬進園子后,這邊便空了出來,府里邊兒便讓我住了過來。”
賈環對住處好壞并不太在意,賈寶玉原來用的絳蕓軒在寶玉入住大觀園后就給了賈環,因為賈環長期住在書院里,回來時間不多,所以這地方大部分時間都空著,但是畢竟賈環也算是主子,所以這地方還是給賈環留著。
賈環三人把馮紫英帶到了絳蕓軒,賈環甚至連名字都懶得改,就沿用寶玉原來的稱呼,馮紫英倒是覺得這件事情上賈環甚是灑脫,還專門表揚了一番,讓他不必拘泥于身外物。
在馮紫英與元春對話時,賈環便已經安排后廚準備了一桌酒席,就在這絳蕓軒內,馮紫英也不推托。
既然來了,和賈環、賈蘭、賈琮三人好生談一談也算是盡一番自己心意,賈家不可能都指望賈寶玉,賈環、賈蘭和賈琮三人在馮紫英看來只怕造化更大一些,沒準兒日后榮國府真的沒落了,這三人能把書讀出來,也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
絳蕓軒的環境其實也很不錯,只是小巧了一些,但是對賈環來說已經很滿足了,一年大概也就是有一個月住在這里,所以不求太高。
想著賈環也已經滿了快十五了,馮紫英也順口問道:“環哥兒,府里可曾為你考慮親事?”
“馮大哥,父親還沒南下時就提過,不過我和父親說了,考中舉人之前,我不像考慮婚事,父親也很支持,所以這事兒就沒提了,再說了寶二哥不也才準備成親么?我再怎么也要十六歲以后再來考慮也不為遲啊。”
馮紫英不得不說賈環和《紅樓夢》書中的賈環截然不同了,除了性格略顯偏激了一點兒還隱約有《紅樓夢》書中賈環的影子,其他,幾乎全部都被自己的到來所改變。
讀書刻苦,做事認真,不喜嬉樂,一門心思要科舉成名,學自己一樣走上仕途來光宗耀祖,在馮紫英看來這都算得上是優點,比起寶玉來,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然,這家伙對榮國府依然有很深的抵觸情緒,只是表面上掩蓋得很好了,這可能是作為庶出子幼年長期在府里受歧視帶來的心理影響,這也根深蒂固了,馮紫英估計很難改變了。
“也好,金榜題名才是男兒的夢想所在,等到你科舉高中,相信京師城里自然有大把的好人家來上門提親,現在不必著急。”馮紫英贊同道。
“三叔讀書刻苦,盡人皆知,其實已經有人來說親事兒了。”賈蘭突然插話。
“哦?”馮紫英笑了起來,“哪一家?”
“是原來的粵海將軍鄔家。”那賈蘭道。
“粵海將軍鄔見章?”馮紫英心中一動,粵海將軍其實是一個俗稱,官方稱謂應該是廣東水師提督,就像登萊水師提督官方名稱應該是山東水師提督一樣,只不過粵海將軍的歷史要比登萊這邊長得多。
“嗯,好像是,我聽母親曾經提過。”賈蘭道。
“那府里怎么說?”馮紫英沉吟著道。
“鄔家和我們榮國府這邊并不太熟悉,聽說都是老一輩了,呃,東府那邊還更熟悉一些,聽說珍爺爺和蓉大叔那邊倒是有些交情。”賈蘭畢竟年幼,不是很清楚,“興許是祖父那邊沒有回音,所以祖母這邊就婉拒了吧?”
鄔見章已經卸任廣東水師提督,是去年的事兒,這事兒馮紫英聽說過,據說是和廣東都司不合,但是鄔見章在廣東擔任水師提督多年,莊立民就曾經提及過鄔見章,說此人在廣東和南洋那邊頗有影響力,鄔家雖然不是廣東本地人,但是扎根廣東多年,已經隱約成為廣東望族。
段喜貴也和自己提起過鄔家和鄔見章,當時自己好像還專門和賈珍打過招呼,讓賈蓉幫忙去信,請求鄔見章在那邊照拂一下,段喜貴后來還說鄔見章還是很給面子,許多衙門里都打了招呼,水師那邊也很照應。
這么說來鄔家在廣東那邊還是頗有聲望和影響力的,如果賈環能和這樣的望族結親,應該是一樁好親事才對。
賈蘭自然不清楚為何府里會拒絕鄔家的提親,但馮紫英相信里邊肯定有些故事,而榮國府這邊居然沒向自己提起過,這也讓他有些意外。
連寶玉的婚事都要來征求自己意見,可明知道賈環是自己弟子,自己對賈環的重視有甚于寶玉,卻聲都沒吱一聲,這未免就有些蹊蹺了。
馮紫英不動聲色地道:“那你三姑可曾知曉?”
若是探春知曉,就算是不清楚里邊的門道,肯定也會來征求自己意見才對。
賈蘭懵懂地搖搖頭:“這弟子就不知道了。”
馮紫英記下了此事,不僅僅是賈環的親事問題,而且廣東那邊在未來局面中也很重要。
現在大周是三大水師,登萊水師也就是山東水師,是掌握在沈有容手中,福建水師情況馮紫英不是很清楚,但廣東水師卻十分重要。
未來一旦江南真的出現不可控制的局面,漕運斷絕,那么北方所需糧食等各類物資就只能是通過海運從兩廣和南洋來解決了,廣東水師的重要性會越發凸顯。
現在包括朝廷在內都還沒有意識到南北海運的重要性,更多的還是覺得南方海貿是日本和南洋的,但一旦漕運真正斷絕,海運就成為最重要的一條補給途徑了。
哪怕湖廣就算是控制在朝廷手中,但是其陸路運輸的成本都會讓人發瘋,最好的辦法還是通過水運來解決。
這鄔見章雖然卸任粵海將軍,但是鄔家已經扎根廣東多年,其在廣東水師任職多年,其麾下肯定有一幫人,鄔家的作用哪怕義忠親王那邊現在沒有意識到,但真正到了南北對峙的時候,廣東那邊的重要性就會上升,馮紫英估計賈敬不會覺察不到,到那時候,對廣東各方力量的爭取就會進入白熱化,鄔家肯定跑不掉。
段喜貴那邊自己恐怕還要去信,讓他開始著手這些方面的準備,但是這鄔家送上門來的好事,賈母和王氏卻拒之門外,馮紫英不相信這等事情會是賈政拒絕的,里邊免不了會有些說不清楚的貓膩。
但他又不能去挑明問賈母和王氏,看樣子要了解實情,還得要落在李紈身上。
估計應該是和李紈商議過,但探春怕是被避開了。
只是如何從李紈那邊打聽到具體情況,還要費些心思。
這俏寡婦自打上一次見面時馮紫英就覺得對方表現有些異樣,雖然后來并沒有其他異常,但他還是不太想招惹這個俏寡婦。
可不從這俏寡婦嘴里了解這些情況,又能從哪里去詢問?
一時間馮紫英也覺得有些棘手。
在絳蕓軒里用完晚膳,馮紫英也喝了兩杯,不過考慮到賈環他們幾個年齡都太小,只有賈環陪著喝了一杯,賈蘭和賈琮都沒準他們沾酒。
不出所料,剛用完晚膳,那邊兒抱琴就來了,傳話說要在嘉蔭堂里見馮紫英。
不在顧恩思義殿了,而改在嘉蔭堂了,這是個什么意思?
馮紫英揣摩著,不過只要表明態度愿意見面,說明賈元春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明白要征求自己的意見,這是好事兒,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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