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高搖搖頭,“伯孝(鄭繼之字)不會參與這等事情,至于東鮮(官應震字)、子舒(柴恪字),就算是他們有些怨氣,但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拱火,更不會和安福胡同這位攪在一起。”
“進卿兄你就這么確定?”李三才有些訝然,“汪梓年很活躍,據我所知頻繁登門東鮮府門,飛白和美命他們兩位也和汪梓年見過面。”
“越是活躍,那才越是說明他們沒戲,這就是做給外邊兒看的,讓你我心里起疑,真要他們已經說動了東鮮他們,就只會藏著掖著,等著發難了。”葉向高倒是對這些看得很透,這恰恰是義忠親王這邊黔驢技窮的表現了。
“那我們也不采取任何措施?”李三才想了一想覺得也有道理,但如果放任義忠親王一直這樣,似乎又覺得有些不合適。
“現在如何采取措施?他有什么其他異動么?”葉向高苦笑著道:“就算是他來找我們提出要監國,也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是心系國事,大周畢竟姓張,他要那么說也并非毫無道理,宣府軍那邊也沒有證明和他有什么特別關系,哪怕我們心知肚明,所以,與其考慮如何應對他,不如想一想宣府軍這樁事兒我們該怎么處置。”
葉向高的一番話讓李三才突然意識到最棘手的就是這位義忠親王這邊,畢竟人家沒有任何異動,而且作為前太子,現在仍然在朝野內外又是江南有著莫大影響的首席親王,皇上又昏迷的情況下,朝廷還真的不好處置。
不好處置就只能冷處理擱置,而應當考慮如何將最緊迫的問題處置了才是,而最緊迫的無疑就是牛繼宗率領的宣府軍那邊了。
薊鎮軍擋住了宣府軍,但兩軍對峙,對京畿的影響很快就會浮出來,之前只是零星消息在京中傳播,但是今日過后,肯定就會謠言滿天飛了,人心浮動,朝廷不拿出一個方略來,還會有更多不可預測的事情冒出來。
而這恐怕也符合義忠親王的預期,一旦京畿陷入混亂,局面控制不住的時候,他這個前太子,當今皇上的長兄,就能理所當然的走出前臺,為國請命,要求監國了。
“宣布牛繼宗反叛?”李三才有些遲疑地話一出口,隨即又搖頭否定,“這不是最佳策略,京畿士民都很難相信,除非將其和安福胡同這一位聯系起來,但安福胡同這一位還好端端在京師城中,什么都沒表示,反而容易許多陰謀論,……”
葉向高欣賞地點點頭,李三才頭腦還是清醒的,這個時候就要定義忠親王為反叛,只怕無數謠言就會出來,免不了就要把皇上的幾個皇子也牽扯進來,甚至把皇上為了以絕后患先下圈套來構陷義忠親王這種故事都能冒出來,那局面還要更糟糕。
“懷昌,尤世功能擊退牛繼宗么?”葉向高想了一想又道:“如果斷絕其后勤補給的情況下,宣府軍在這一線還能維系多久?”
“葉相,這樣拖下去恐怕不是辦法,宣府軍既然東來,肯定也做足了準備,延慶衛距離榆河這一線其實也不算遠,現在整個榆河西面基本上都被宣府軍接管了,鎮邊城、昌平州都囤有不少糧草物資,都被宣府軍所控制,時間太長雖然不可能,但是一個月我估計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張懷昌沉吟著道:“如果要解決宣府軍,恐怕還得要釜底抽薪,但也有難度,主要是不清楚大同、山西那邊的情況,我們原來的安排因為張承蔭的失手而一下子就陷入了被動,否則也不至于到這個地步,所以我也很擔心在大同那邊的布置會不會也出問題,楊元走馬上任時間太短,以前對大同府不熟,大同府又是一群驕兵悍將,牛繼宗手段不少,我還是有些擔心。。”
“懷昌,你擔心孫紹祖拉走太多人?”李三才捋須,“不至于吧,孫紹祖不過是依附牛繼宗才爬起來的,本身并沒有多大本事,我看過他以前的任職經歷,在大同鎮那邊表現乏善可陳,……”
“道甫兄,你這個表現乏善可陳的描述太過狹隘了,他打仗未必是一把好手,但是籠絡下屬邀買人心的本事卻不差,否則他也不可能三十多歲就能爬到參將位置上,如果沒有參將身份打底,就算是牛繼宗再想提拔他,也不可能坐上副總兵的位置。”
張懷昌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仔細了解過他在大同鎮那邊的表現,尤其是在平安州,和邊墻外的察哈爾人土默特人都有勾連,連帶著手底下一幫武將都很聽他的,利益一體嘛,他的族兄孫紹宗卻是個能打的,現在接替他擔任新平路參將,王成龍也是能征慣戰,卻因為和楊元不合,被牛繼宗拉了過去,盧克己老奸巨猾,會不會聽從楊元的,還真不好說,這樣算下來,大同鎮的情況并不樂觀,……”
作為兵部尚書,張懷昌現在的心思就不能像原來在左都御史那樣,只關心自己老家遼東那邊的安危了,他需要縱觀整個九邊的局勢變化。
“早知道就該直接撤換牛繼宗,起碼讓他失了大義,就算是他要造反,沒了大義,宣府軍也不可能都聽他的。”李三才不無遺憾地道:“可惜皇上當初太過自信,過分相信了張承蔭的能力,這張承蔭也是個無能之輩,在關鍵時候耽誤了大事!”
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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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蔭太差,而是牛繼宗更老謀深算,之前大家都認為張承蔭成為了牛繼宗的心腹嫡系,倚為左臂右膀,誰曾想這卻是麻痹己方的一個棋子,到關鍵時候作為殺手锏使出來,一下子就讓朝廷陷入了被動。
永隆帝的想法不一樣,他就是要徹底根絕所有麻煩,才會苦心設計了這樣一個局面,只不過卻是弄巧成拙了,而且他自己也陷入了昏迷,更是讓局面現在變得不可控,把一大堆麻煩丟給了在座的眾人。
照理說,文臣們只是負責朝務,一般不會插手皇權更迭,哪個當皇帝對文臣來說,都能接受,除非有違道統大義,但現在卻恰恰弄成了這個局面,把文臣們也推上了站隊的第一線。
“那懷昌的意思是我們只能等?”葉向高皺著眉頭,他可不愿意這樣看著宣府軍在西面虎視眈眈朝廷卻有束手無策的局面,“這樣京畿百姓如何看待我們?宣府軍的舉動究竟算是什么,我們都沒法定性?”
“葉相,誰愿意見到這個局面?”張懷昌摩挲著下頜,“但現在局面混沌不清,皇上昏迷不醒,估計中涵兄、乘風兄和爾張兄他們幾位在鐵網山那邊也一樣是束手束腳,難以下決斷,不過既然那邊局面已經清楚了,能不能請他們三位回來,皇上既然昏迷,按照太醫所言,就是等待皇上蘇醒,是不是也可以先用大轎將皇上送回宮中觀察?”
張懷昌的建議讓葉向高和李三才都陷入了沉思。
的確,現在皇上遠在鐵網山,加上幾個皇子,還有三位閣老和部分文臣都還在那邊,很多情況都需要來回奔波才能通氣,時間上有延誤耽擱,而且許多事情便是要商議也難以迅速拿出決斷來,所以很不方便,若是他們都能回京,很多事情就能當場定策,效率也要高很多了。
“那皇上回京,可會對其身體有什么影響?”葉向高問道。
“照理說是沒大礙的,現在太醫不是都說現在不清楚究竟是頭部受碰撞造成還是因為服用丹藥瀉火到之氣虛而致,只能觀察靜養,但從皇上脈象看,應該不至于有大礙,那別用馬車,而是用大轎,應該沒有大問題,只是速度慢一些罷了。”李三才猶猶豫豫地道。
永隆帝是他的伯樂,能夠力排眾議將其擢拔進入內閣,他也知道很多人都不服氣,包括張景秋,張懷昌,顧秉謙、黃汝良、官應震等人都有些眼紅,他當然希望永隆帝能早日醒來,回京無論如何條件都要好得多,希望也要大得多。
但他又真擔心萬一在路上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葉向高最終點頭:“那此事就事不宜遲,和中涵他們聯系,盡快讓那邊人都回京,但牛繼宗這邊,懷昌,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現在只怕也只有以演練為名讓其暫回延慶衛,……”張懷昌也是大為頭疼,如果朝廷真的正式去令,那無疑就是對宣府軍的這種行徑予以默認了,他對朝廷的威信將是一大打擊,日后你再要來變換口風指責和作為罪責來追究,恐怕都不好辦了。
“不妥,朝廷不能背負這個責任。”葉向高也想到了這一層,斷然搖頭:“可有其他辦法?”
“既要掩人耳目,又要迫使其退兵,這可不好辦。”張懷昌想了一想,突然想到什么,“但如果是民間輿論自行發酵,也許可以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