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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喀爾喀人是用來牽制建州女真的,這是當初內閣和兵部議定的方略。
他們地處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之間,與海西女真和科爾沁部相鄰,位置十分重要。
但海西女真實力太弱,現在只有一個葉赫部強撐大局,科爾沁人卻又偏向建州女真,所以內喀爾喀人越來越成為大周在遼東和邊墻外旳一個平衡手。
如果這個棋子用在了察哈爾人身上,那么建州女真就有可能被解放出來了,會給遼東鎮帶來巨大壓力。
對這一點馮紫英同樣沒有把握,前世歷史中的種種現在已經無法來用著細節上的參考了。
他只知道建州女真會成為大患,朝中諸公也清楚,但是現在建州女真發展到了那一步了,卻難以判斷。
可有一點馮紫英還是有記憶的,建州女真在獲得了李永芳的投降之后攻陷撫順,因而掠走數萬漢人,進而又收攬了野人女真諸部,勢力便迅速膨脹起來了,努爾哈赤很快就會猙獰畢露,開始連綿不斷地對遼東發起攻勢了。
所以從這個細節角度來看,馮紫英覺得努爾哈赤絕對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大周內亂的機會,肯定會借此展開攻勢,而剛剛接任遼東總兵的曹文詔頂得住么?尤其是在趙率教、杜松這些人都還有些不服的情況下。
這個問題馮紫英不敢作答,只能遲疑許久才道:“內喀爾喀人那邊,學生可以聯系,許以厚利,或許可以,但是建州女真那邊,學生不敢妄言。”
就算是朝廷這會子去信問曹文詔,曹文詔也肯定會明確回答沒問題,但是真正出了問題又能怎么辦
曹文詔是一員勇將,但是能不能勝任遼東總兵,馮紫英也不能斷言,甚至老爹讓曹文詔出任遼東總兵而沒有選擇趙率教,是不是一個明智選擇,馮紫英一樣無從判斷,只能看最后結果來證明。
李三才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而要問馮紫英也委實太難為他了,畢竟他不是兵部的人,只能靠著以前在永平府的那點兒淵源來做一個判斷,能說服內喀爾喀人幫忙,已經很難得了。
局面不好,一院子的人情緒也都不是太好,說是來大家商議各抒己見,其實就是要統一思想,或者說為下一步和葉方他們那邊達成一致先拿出自己這邊的方略來,劃定底線,確定目標。
很快齊永泰就召集大家一起進了議事廳,馮紫英和練國事做了最下手,齊永泰和李三才坐了最上手。
話題很簡單,就是圍繞當下局面來確定,下一步朝廷的動作。
宣布江南和義忠親王反叛,責令各地不得接受偽朝指令,這是毫無疑問的,北地都沒有問題,除了山東,但湖廣、兩廣、西南,卻需要防備南京方面去游說。
雖然大家都不認為南京方面派人游說能起到多大作用,畢竟這些官員都是朝廷任命的,本地士紳也都是承認朝廷正朔的,而且江南素來眼高于頂,自認為自家高人一等,對其他地方不屑一顧,所以不受歡迎,但是也不排除傾向于義忠親王的江南籍士人在當地威望太高而作妖,所以也需要有針對性地安排人去巡視安撫。
“名正才能言順,當下皇上不省人事,恐怕還是需要先確定儲君或者監國,這樣我們對士民才能有一個交代,所以我覺得恐怕還是盡早確定一個儲君或者監國人選。”孫居相提出自己的建議。
“那究竟是先定太子還是監國人選呢?”崔景榮反問:“儲君人選關系重大,若是擅自做主,日后皇上醒來不合心意,再要調整,只怕就會引起莫大風波啊。”
王永光也聽出了崔景榮的言外之意,皺著眉頭道:“自強(崔景榮字),你的意思是先不確定儲君,只定監國?”
“無論是儲君還是監國,實際上我們都知道,確立下來也就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實際上誰當太子或者監國,短時間內都不可能發揮多少作用,他也不可能像皇上一樣就能應對當下局面,但太子是正式身份,監國則可以是臨時的,甚至是可以隨時撤換的,主動權在我們,所以還是確立監國更合適一些。”
崔景榮的意見得到了張懷昌的贊同,“我贊同自強的意見,下一步有許多棘手之事都要跟進,需要一個能和朝廷配合默契的監國,太子人選現在不宜確定,留待日后來考慮更合適。”
張懷昌作為兵部尚書,考慮到接下來朝廷會有一系列的大動作,尤其是軍事行動肯定首當其沖,肯定需要有一個名義,而且是需要一個和朝廷格外配合的人選,所以選一個臨時性的監國顯然更穩妥,如果這個人選不合意,或者太有主見而與朝廷有分歧,那就換了便是。
李三才皺眉道:“但選何人為監國呢?皇上之前更喜歡祿王,這一點也有不少人知曉,可……”
這也是一個問題,在此之前,皇上肯定已經和一些關鍵較為密切的大臣透露過了一些想法才對,比如李三才,比如顧秉謙,比如張景秋。
這幾個在很多人眼中都被視為了“帝黨”,雖然他們出身各異,李三才這個時候提出來,分明就是在代表永隆帝表態,只可惜現在永隆帝昏迷不醒,這個說法作不作數,就要看大家是否認可了。
齊永泰也忍不住皺眉,李三才搶先把這個意思透露出來,就是想要先入為主,讓大家潛意識的認可祿王,但作為士人的慣例,一般更推崇立嫡立長,無嫡則立長,就該是壽王,雖然壽王的確不太讓人滿意,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長子。
“道甫,只怕大家會更認可立長吧?”齊永泰干咳了一聲。
“乘風兄,咱們大周可沒有立長的規矩,而是立賢。”李三才委婉地反駁道。
“何以為賢?”齊永泰反問:“壽王為長,這是確定的,但是祿王為賢,何以知之?也許還有人會認為恭王更賢,那又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的確不好回答,不過就連齊永泰都覺得壽王、福王、禮王三個已成年的皇子表現平庸,只是他卻不能說明,但如果要定祿王為監國甚至太子,那也就意味著恭王一樣有資格挑戰這個位置,福王和禮王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
齊永泰的問話讓李三才沉吟了一陣,這才回應道:“皇上有意立祿王為太子,曾經和忠順王、忠惠王乃至永安永寧二位長公主透露過,也和我說起過,若是立壽王,只怕皇室宗親這一關就過不去,另外,葉相方相那邊怎么看?……”
這卻是一個問題。
這本是天家私事,但天家無私事這一說法也說得過去,內閣該不該介入,見仁見智,但是現在這種時候要說不介入,那不可能。
李三才的話讓在座眾人都有些遲疑,
“葉相方相恐怕也會贊同壽王吧?”崔景榮猶豫了一下,“畢竟當初大家都是傾向于立長的。”
“但壽王性格輕佻剛愎,其母許皇貴妃執掌后宮多年,而且龍禁尉也等反應其和義忠親王應該是有些瓜葛的,若是立其為監國或者太子,萬一……,我是說萬一,龍禁尉查出其和皇上遇刺有關,那該如何……”
李三才的話讓在座眾人都是悚然一驚,連齊永泰都為之驚訝,目光迅即轉向張懷昌和喬應甲,“壽王和義忠親王有瓜葛?當真?”
一般情況下龍禁尉和朝廷這邊是沒太多瓜葛的,但涉及到軍務要和兵部職方司有往來,涉及到官員貪墨謀逆這類事務則會和都察院有溝通。
張懷昌和喬應甲都面無表情地微微頜首,還是喬應甲輕咳了一聲道:“盧嵩那邊的確有這類消息,但是只是往來接觸,并不能說明什么,……”
李三才臉色嚴肅地搖頭:“汝俊兄此言差矣,要說正常往來,福王壽王和義忠親王也有往來,畢竟長輩和晚輩之間嘛,但若是龍禁尉專門提出來,豈會是正常接觸和往來?這等情形,大家都應該明白。”
喬應甲也不做聲了,的確,連他自己都不信龍禁尉會因為正常往來而專門列出這等線索。
齊永泰臉色凝重起來,若是這樣,那立壽王為太子肯定不可行,立為監國恐怕都不太合適了,但如果就這樣將壽王排除在外,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龍禁尉也沒有確認什么,而鐵網山刺殺的調查現在還沒有太多頭緒,短時間內也恐怕很難有太大進展。
見眾人都是遲疑不決,馮紫英卻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本來就不打算立太子,就是一個監國的問題,而監國其本質也就是一塊招牌,一個幌子,應對南京那邊用的,畢竟永隆帝還沒死,現在內閣也就是要用這個名義運作下去更符合正統大義罷了。
“諸公,學生有一拙見。”馮紫英起身拱手。
齊永泰和李三才以及眾人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都知道他素有智見,心里也有些期盼。
“紫英,你說。”
“儲君太子不宜此時議定,監國不過是一臨時設置,若是諸公覺得立壽王或者祿王難以抉擇,那不如便設左右監國并立。”馮紫英很隨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