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佑徑直把馮紫英的想法說了,就當下臨清已經被宣府軍控制,而且隨著朝廷準備討伐南方,山東必定成為戰場,而臨清更是避不開的焦點,所以自然要讓一家子都北返。
“去天津衛或者通州?”王熙鳳當然也知道回京師城的風險,對于馮紫英的這個安排倒也能接受,天津衛距離臨清不遠,也就七百里,如果乘船,這個季節,十日就能到,如果是通州,也就再多二日時間。
王熙鳳不愿意去通州,通州距離京師城太近,來往人員多,許多京城送客的甚至都送到通州,人來人往容易出岔子。
天津衛是以衛所發展起來一座軍鎮式的城鎮,雖然發展速度很快,但是畢竟還是以衛軍為主,外邊住的人大多是來往南北的商旅居多,這樣一個環境下,被人發現的可能性也較小。
這等事情上,王熙鳳還是很果斷的,略一猶豫便做出決定:“那就去天津衛,但天津衛那邊我們也不熟悉,……”
“奶奶放心,大爺在來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天津衛城里邊準備一座大宅,原來是衛所一位千戶的,距離兵營不算遠,但也挨著城里的民居街道,既方便又安全。”馮佑好整以暇,“如果奶奶要去通州也一樣,全由奶奶心意,大爺對奶奶很是關心,……”
王熙鳳輕哼了一聲,在平兒的幫忙下扶著坐起來,“哼,他關心的不是我,怕是我這肚里的孽種吧。”
這種話題,馮佑只能低頭干咳回避。
自家這位少爺啥都好,就是這女人上拎不清,都兩房妻室,媵妾成群了,卻還搞上了這樣一個和離過的女人,而且還是王家人賈家婦,那一層關系都是麻煩,更麻煩的這女人還居然懷上了。
馮佑隨著少爺的地位日高,這種事情能瞞得過龍禁尉,當然,龍禁尉一般說來也不會管這等男女之事,不過若是日后有事時,有人想要借此來對付少爺,那卻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只是木已成舟,這時候再來勸說也無濟于事了,只能盡可能地遮掩,避免被外人覺察,或者說盡可能將這種事情暴露的時間往后推移,看看能不能有其他辦法來予以彌補。
“既然二奶奶已經拿定主意,那就盡早準備,現在運河上客船尚未完全斷絕,只是檢查更嚴格罷了,小的也能有些門道打通關節,所以爭取在明日就出發。”
來之前馮佑就已經安排部署,選了一艘客船從通州直抵臨清,然后現在回程正好捎客,理由也很充分。
當下宣府軍雖然控制了運河沿線,卻不可能斷絕整個運河往來。。
靠著這條河吃飯的人太多了,宣府軍也不敢犯眾怒,只是加強檢查,防止如糧食、錢銀運往北方罷了,甚至連正常的布匹、絲綢、瓷器、干果、茶葉、南貨這些東西都沒辦法一下子禁絕。
一干人在準備期間,王熙鳳也在考慮下一步打算。
天津衛也只是一個臨時落腳地,遲早自己要回京師城,那么提前做一些安排就是必須的。
當下局面混亂,南北開戰在即,但這應該是短暫的,也許一兩年就能見出分曉來,自己需要考慮是長久的未來。
王熙鳳很清楚馮紫英對自己再是關照,也不可能和自己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也許唯一能維系二人關系的就是肚子里這個孩子。
王熙鳳也沒指望一切都靠對方,但自己一個和離了的女人,要想未來過想要的日子,就得有自己的營生,而把這個營生做好,還得要靠著馮紫英的資源,這一點卻是無法擺脫的。
現在王熙鳳都需要考慮一旦自己生了孩子后,一年半載都只能坐吃山空,那種靠馮紫英施舍的生活王熙鳳可不愿意,她可以依靠馮紫英的幫助,但是更希望用自己的本事來活出一個自在來。
馮佑不經意地提到了天津衛現在日益繁盛,大沽成為海運港口,而衛河又能讓大沽成為天津衛的外埠,加上運河溝通南北,天津衛的商業重要性日益凸顯,另外據說未來這里還會成為北地水師的重要駐泊地,如果能夠在天津衛京營起一些營生來,未嘗不是一個好去處。
當然王熙鳳本人肯定是不愿意長居天津衛的,她只是相中了這里的商業機會,現在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天津衛的商業價值,但日后這里肯定會越來越繁盛,哪怕是在這里購屋買鋪也都是劃算的,如果再能京營一些諸如水泥、鐵料這樣的物件,鐵定能賺個缽滿盆肥。
這一趟既然要在天津衛呆上一年半載,那倒是可以讓王信和來旺他們先把情況熟悉一下,做好準備。
對于馮紫英來說,當好自己的順天府丞,管好順天府內州縣的事兒,才是最根本的,但只是做這些,恐怕還不夠,甚至遠遠不夠。
他已經意識到未來這一二年里朝廷為了剿滅南京方面的叛亂,肯定會竭盡一切力量,但是北地大旱帶來的危機和白蓮教這個隱患,以及邊墻外女真和蒙古的威脅勢必牽制著朝廷的精力,而南京方面肯定也會想盡辦法來利用這些因素來干擾朝廷,使得局面對其更有利。
對南邊打仗暫時輪不到自己指手畫腳,無論是老爹、孫承宗還是熊廷弼,抑或尤氏兄弟和曹文詔、賀世賢,甚至黃得功、左良玉和賀虎臣他們,都比自己強,自己能做的就是一方面在后勤保障上盡可能提供支持,另一方面就是坐在順天府丞位置上,盡可能消除白蓮教叛亂和北地大旱流民可能帶來的負面影響。
不過想是如此想,馮紫英在這段時間里的表現還是引起了朝廷諸公的重視,起碼一系列的分析和建議都相當中肯,原來對馮紫英還有些看法的諸公都改變了態度,更愿意聽取馮紫英對許多事情的看法建議,哪怕作為參考也是好的。
“紫英,令尊已經來信了,三邊四鎮第一批軍隊已經組建完畢,五萬人左右,由令尊親自率領,劉東旸、劉白川、土文秀盡皆在其中,劉東旸為前鋒,已經南下耀州,準備從潼關進入河南。”齊永泰看了一眼馮紫英,“令尊還推薦暫時由賀世賢代理三邊總督,主持西北大局,另外還有四萬大軍也已經準備停當,由蕭如薰率領,預計會在半個月后出發。”
“把西北大軍抽調一空,西北豈不是空虛了,山陜旱情如此之重,萬一……”馮紫英吃了一驚,老爹卻沒有和自己說這些。
沒想到老爹魄力如此之大,把劉白川、劉東旸和土文秀這幾個叛將都帶出來了,甚至還讓劉東旸擔任先鋒官,但話說回來,把劉東旸和土文秀留在西北不是危險更大么?還不如用其所長,正好來打仗,無論是和王子騰的登萊軍碰一碰,還是與牛繼宗的宣府軍一戰,也算是得其所用了。
賀世賢老成謀國,倒是一個留守的合適人選,加之對老爹很忠心,老爹要想扶賀世賢上位的心思也很明顯,不過朝廷未必會答應,那樣一來馮家的影響力太大了。
不過哪怕是代理三邊總督,這個資歷到手,未來從榆林總兵調任薊鎮或者大同總兵都可以順理成章了,這也算是一個小進步。
“還有三萬正在整訓,令尊很看好祁炳忠,已經舉薦祁炳忠接任寧夏鎮總兵,負責協助賀世賢鎮撫西北。”齊永泰若有深意地道:“祁炳忠也是蒙古人出身,令尊倒是十分信任啊。”
“齊師,邊將中外族比比皆是,以學生淺見,我大周煌煌天威,便是蒙古人亦是我大周一員,只要承認我大周正朔,仰慕我中華文明,前明便有渤泥國王欲為前明一員,這等事情足以說明我中華文明之德威普照。”馮紫英其實明白齊永泰話語里并非是指祁炳忠的蒙古族問題,而是指自己老爹有些喜歡任用私人。
這不是廢話么?軍中若是不用自己信任的人,難道還真的要全數以任人唯賢?連忠心都不能保證,如何在打仗時候如臂指使?
這一點上雖然理論上是一個弊病,但是馮紫英卻支持自己老爹這么做,打起仗來,沒有一幫忠心的部將,那你真的玩不轉,像劉東旸、土文秀這種,如果老爹沒有十足把握,也絕不可能將其放出來。
馮紫英不清楚老爹怎么降服了這幫人,但若是真的收服了這些悍將,用在對南邊的戰場上,的確是可以成為一把好刀。
對文臣來說,肯定對這種情形看不慣,但是從武將來說,只要能確保打贏仗,那就只能如此。
齊永泰見馮紫英詭辯,也懶得多理會,他也不認為馮唐這么做就有多么離譜,邊鎮上都是如此,誰讓馮唐從西到動,又從東到西走了個遍,把人家像驢一樣支得團團轉,又要讓人家打仗,不提拔幾個合用之人,怎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