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反問讓紅玉一愣,仔細一回味,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現在鴛鴦已經被老太君給了大爺,現在便是大爺的人,以大爺對鴛鴦的喜歡,她肯定會留在府里管事兒,那這等情況下,自然是要維護大爺的名聲信譽,和二奶奶這等私情當然要想辦法掩蓋隱瞞,避免外傳造成不良影響才對。
“讓爺有些擔心的倒是這等事情好像有些瞞不住,現在還沒有多少人知曉,但久而久之,爺又不可能不去看鳳姐兒,難免就會有人聯想起來,到時候哪里能堵得住悠悠眾口?”馮紫英揉了揉臉,嘆息道。
紅玉心里也明白,這是遲早的事兒。
以二奶奶的性子,若是大爺對她不聞不問,肯定會鬧騰起來,各種作妖,但是如果大爺經常過去,原本就有些懷疑的外人,自然就會對號入座,單靠一個抱養孩子的理由,根本不具備說服力。
想到這里,紅玉也忍不住問道:“爺,那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事兒?”馮紫英搓著臉苦笑。
貪圖那一口,自然也就要付出代價,只是他確實沒想到鳳姐兒這塊肥田沃土如此豐饒,一發入魂,居然就有了,而且還生下一個兒子,尤其是現在自己兩房妻室都還沒有一個男嗣的情況下,就更顯得特別,也不知道王熙鳳自己回怎么想,但毫無疑問肯定會恃寵而驕,只希望這個鳳辣子不要太過分就是。
“那怎么辦?”紅玉越發緊張,王熙鳳的命運也和她系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么樣,現在二奶奶有了兒子,和馮大爺就斬不斷了,但這么一直保持往來,又擺脫不了名聲影響問題。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嘍。”馮紫英見紅玉這般緊張,也有些感動,起碼這個丫頭很替自己考慮,“放心吧,縱然是傳出這些名聲,也無外乎就是我私德有虧,更何況沒有其他證據,誰難道還能把我怎么地么?”
紅玉心中稍安,“其實二奶奶生了兒子之后,奴婢覺得反而比原來更謹慎了,她對這個孩子十分寶愛,奴婢在想,她肯定也是要為這個孩子的未來考慮的,這個孩子的將來肯定是要靠爺的扶持,所以奴婢想,她肯定也會小心地維護爺的形象聲譽,免得對爺的前程造成影響,這一點爺倒是不必太過擔心,二奶奶雖然愛吃醋,但是只要爺稍許看顧一些,二奶奶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應該能理解爺的難處。”
“紅玉,你倒是會說話,兩邊兒都照顧著了。”馮紫英滿意地點頭,這個丫頭頭腦清醒,性子也機巧,好生培養一番,日后不會比平兒遜色,“你平素也多和平兒在鳳姐兒跟前說說話,開導開導,如你所說,她也是有兒子的人了,一輩子也算是有了靠山,不至于老了孤苦伶仃,所以更要考慮長遠,莫要意氣用事,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馮某人也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她應該明白才是。”
“爺,那這個孩子”紅玉遲疑了一下。
馮紫英看了紅玉一眼,微微一笑:“怎么,擔心爺把這個孩子帶走不成?我還沒有那么狠心,除非我真的沒有子嗣,只有這一個,但那樣這個孩子跟著我,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么?鳳姐兒如果真心為這個孩子好,就該支持,如果我不止這一個子嗣,那跟著鳳姐兒,我也會盡力扶持,讓這個孩子能有一個美好前程,讓鳳姐兒也能有一個依靠,紅玉,我的這個設想如何?”
紅玉連連點頭:“爺若是這般考慮,二奶奶就該心滿意足了。”
二人纏綿半晌,馮紫英又問了一些天津衛那邊的情況,紅玉也如實答了,春宵苦短,馮紫英也不能留在這里過夜,好在紅玉也明白,馮紫英又是一番恩愛安撫之后,方才悄然離開。
鴛鴦這一夜卻是睡得極不安穩,雖然早就知道馮大爺和紅玉有勾搭,但是這等在馮府里邊,馮大爺也是如此肆無忌憚,尤其是昨夜隔窗見到那一幕,更是把鴛鴦驚得不輕。
早間她黑著眼圈起床洗漱,看著紅玉也出來,悻悻地瞪了對方一眼,卻見紅玉卻是氣色極好,一反昨日風塵仆仆疲憊不堪的模樣,居然還有了幾分滋潤紅暈的模樣,想到這里鴛鴦既好奇又有些不滿。
紅玉也看出了鴛鴦的神色不對,昨晚折騰得那幫響動,肯定瞞不過隔壁的鴛鴦。
紅玉此時也早已經放開,反正早就是大爺的人了,別說鴛鴦,就算是其他人知曉她也不怕。
又不是偷野漢子,被大爺梳攏了,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見紅玉一臉坦然,鴛鴦實在忍不住,咬牙切齒地道:“紅玉,你就不能小點兒聲,也不怕府里其他人知曉?”
“姐姐,這院子里就咱們倆,除了你,還能怕誰知曉?”紅玉臉微微一紅,“你難道還會去搬弄是非不成?”
“紅玉,你簡直是”鴛鴦反而被對方的話給弄得面紅耳赤,跺了跺腳:“小蹄子,若是寶姑娘琴姑娘或者晴雯、司棋、金釧兒這些人知道了,你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紅玉反問:“寶姑娘和琴姑娘何等身份,難道還要和我一個下人計較這些不成?姐姐,你也太小瞧寶姑娘和琴姑娘的心胸氣度了吧?至于說晴雯司棋和金釧兒她們,她們有什么資格來說三道四?怎么,就許她們能攀高枝兒,我就不行?大爺寵愛誰喜歡誰,那是大爺的事兒,輪不到別人來插嘴,她們若是有本事能把大爺迷得三魂五道,對別的女人不屑一顧,那我林紅玉就服了這口氣,可她們有這份本事么?還別說她們連姨娘都不是,上邊還有幾位奶奶呢。”
林紅玉的伶牙俐齒,鴛鴦算是見識了,也不知道林之孝這對天聾地啞的夫妻,怎么卻能生出這樣一個巧嘴丫頭。
不過林紅玉說的也的確在理,這馮大爺喜歡誰,寵愛誰,起碼是輪不到晴雯司棋她們來說三道四的,便是沈大奶奶和寶姑娘在這種事情上只怕也都會避而不談,頂多也就是旁敲側擊地提醒一下罷了,說多了,只怕還會被視為妒婦了。
嘆了一口氣,鴛鴦搖搖頭:“我說不過你,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你自個兒掂量吧。”
紅玉似笑非笑,“鴛鴦姐姐,我不比伱,你是老太君給爺的,天生就定了名分,我們不一樣,就得要自個兒去追求,不是么?”
鴛鴦無言以對。
馮紫英帶著寶釵、迎春、鴛鴦和紅玉去詔獄時,鴛鴦和紅玉都還有些說不出的尷尬。
不過馮紫英并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對他來說把這幫人帶進詔獄見一見賈家這些人,安撫一下雙方,已經成了一個政治任務了。
每日回去時看到迎春、鴛鴦等人的目光,他都有一種歉疚感,答應了對方,一直沒有能做到,這壓得他有些難受。
現在總算是和龍禁尉那邊說妥,可以帶她們進去看一看已經被關押了快一個月的賈家人了。
幾個人都換了一身厚重樸素的冬裝,斗篷,帷帽,遮得嚴嚴實,畢竟要進詔獄,這對于這些個從未精力見識過的女人們來說,都還是有些畏怯的,若非是馮紫英陪著,她們還真不敢進去。
隨著嘎吱一聲門響,沉重的獄門打開,馮子儀已經迎了出來,“見過馮大人。”
“子儀,你接到通知了吧?”馮紫英含笑問道。
馮子儀前兩日便來過府里拜會,馮紫英專門招待了一番,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還留了飯,但馮子儀還是知曉規矩,沒有留下來,禮貌地告辭了,他知道來日方長,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進入到對方的核心圈里,自己也需要用表現來證明自己值得對方信任和投資。
“接到了,張大人來打了招呼,經歷司也發了話。”馮子儀奉承了一句:“大人果然神通廣大,經歷司那邊說是指揮使大人專門叮囑的。”
馮紫英擺擺手,示意不要提此事,馮子儀會意地點頭閉嘴。
“這都是我家里人,你也知道,都和賈家那邊沾親帶故,所以今日也專門來看一看,還要勞煩你了。”
馮紫英的話讓馮子儀連連擺手,“大人說哪里話,不過是舉手之勞,大人,請吧。”
馮子儀示意兩個牢子前頭帶路,自己和馮紫英并行這才小聲道:“小叔,這都是嬸嬸們?”
馮紫英想了一想示意寶釵和迎春上前,介紹道:“這是子儀,論輩分,算是我侄兒,這是你兩位嬸嬸,”
寶釵和迎春都有些羞澀,也有些驚訝,畢竟在這等地方怎么自家夫君還有一個比他還大十來歲的侄兒了?
不過丈夫既然如此介紹,寶釵和迎春都是上千福了一福,曼聲道:“還要勞煩了。”
馮子儀也嚇了一跳,趕緊低頭行禮,卻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