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白駒過隙,一晃就過,朝中那邊的消息還沒有傳過來,這讓馮紫英有些焦躁。
吳耀青已經提前去了陜西,先要和賀世賢那邊聯系起來,另外馮紫英主動和宋師襄、薛文周兩個書院同學聯系上了。
宋師襄是耀州人,宋家在耀州也是豪門,而耀州正處于陜北通往西安的要道上,北面是金鎖關和同官(銅川),南面是富平,漆水和沮水在這里會和,地理位置尤為重要。
而薛文周就更不用說了,薛家是安定士紳大戶,安定則是延安府中北部重鎮,正好處于榆林鎮與延安府之間的咽喉要地上,如果能得到薛家的支持,自己日后去了陜西,對延安那邊的情況就能了如指掌了,不至于被下邊的官吏所蒙蔽。
宋師襄素來和馮紫英、方有度交好,因為馮紫英現在不比尋常,公務繁忙,所以宋師襄和方有度更是來往密切,方有度和馮紫英又是姻親,所以當馮紫英把自己可能要去陜西的消息一告知給宋師襄后,宋師襄也是立即行動起來,一方面立即給家中去信,要求家里人安排人幫忙收集了解西安、延安情況,一方面也想要尋找機會跟著馮紫英去西安。
薛文周在獲知這個消息也和宋師襄一樣,甚至心情更為迫切。
雖然薛文周與馮紫英的關系不及宋師襄那么密切,但態度卻更為積極,因為陜北賊亂早已經波及到整個延安府,安定縣也不例外,家中也給薛文周來信,薛文周一直心急如焚,現在驟然得了這個消息,還不大喜過望,對于馮紫英的要求自然是毫不推拒,甚至還主動表示薛家會在延安府那邊全力支持馮紫英。
對宋、薛兩人來說,于公,陜西的賊亂已經危機到朝廷在陜西的統治,地方官府的管理受到了極大挑戰,作為士人官員自然責無旁貸地支持,與私,宋薛兩家在陜西本地都是士紳大戶,一旦受到賊亂波及,損害首當其沖,更重要的是馮紫英去陜西,如果宋薛兩家能攀上這顆大樹,對于宋薛兩家日后在陜西的根基穩固人脈擴張都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他們當然要抓住。
吳耀青去陜西,除了依靠自身在江湖上的一些人脈外,更重要的還得要山陜商人的鼎力支持,另外也要靠靠宋、薛兩家為其牽線搭橋,畢竟之前無論是馮紫英還是汪文言、吳耀青他們都沒想到過馮紫英要去陜西,現在驟然要立即收集陜西這邊的情報,就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好在馮唐在三邊擔任總督,而且又有在榆林鎮任總兵和寧夏平叛的經歷,軍隊那邊無憂,地方上就要靠山陜商人和宋薛這些關系來幫忙打開局面了,當然作為北地青年士子領袖,馮紫英相信自己真的去了陜西,也不至于受到太多刁難,畢竟自己現在是去救火,沒人這個時候還會和朝廷過意不去,就算是要觸及一些人利益,但他們現在也只能忍受。
不過再怎么準備,馮紫英也清楚,陜西不比永平和順天府,這兩地就在朝廷眼皮子下邊,自己隨時可以得到朝中諸公的支持,而陜西天高皇帝遠,現在形勢有這么惡劣,自己又對陜西情況一無所知,真要去了,只怕相當長一段時間都只能是疲于應付緊急情況,要想按照自己意圖做點兒什么事情出來,難上加難。
一句話,去了陜西,就要做好吃苦受罪的準備。
好在自己年輕,馮紫英也有心理準備,但是這種等待的煎熬卻是最難熬的,也幸虧還有籌備婚事能消耗一些時間,不至于讓自己無事可做。
在裘世安走的時候,馮紫英讓他安排人帶句話給鳳藻宮那邊兒,裘世安答應了。
裘世安不認為賈元春現在還有多大價值,不過考慮到馮紫英兩房妻室都是賈家表親,覺得關照一下也說得過去。
他還沒有想到過馮紫英能用賈元春來監視或者刺探自己,現在賈元春還是宮中的小透明,便是周德海這種稍有實力的角色都沒把她打上眼,遑論裘世安自己。
抱琴來的很快,搶在馮紫英準備啟程前往天津之前就趕到了府中。
去天津也是迫不得已,那邊兒都來了兩回信了,還有一回是林紅玉親自回來帶信,走的時候一瘸一拐,吃了個飽。
不去不行了,否則王熙鳳就真的要發飆了。
一晃又是幾個月不見,馮紫英發現自己居然也沒多少想念記掛那邊,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冷血了,好歹王熙鳳還替自己生了一個兒子,怎么自己就有些不再在意呢,甚至連一直心想念想的平兒幾個月不見,似乎記掛也就沒那么深了,這讓馮紫英自己都有點兒慚愧。
男人一旦忙起來,似乎感情這些東西都要放在一邊,更別說自己身邊本身就是群花環繞,芳香撲鼻,哪里還有多少精力來顧及遠在天津的王熙鳳和平兒她們?
“我想見一見大姑娘,怎么安排?”馮紫英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道。
馮紫英已經覺察到抱琴恐怕已經成為元春身邊須臾不能離身的貼心人物了,甚至還能替元春出謀劃策,加上她來往于自己和元春之間,所有隱秘也都瞞不過她,所以也沒打算隱瞞什么。
抱琴吃了一驚之后,卻沒有質疑什么,而是凝神沉思起來。
像元春這樣的貴妃出宮,和外臣進宮一樣,都是有規制的,現在賈家之人盡皆入獄,元春出來的理由都沒有,除非賈母和王氏放出來,而馮紫英這種外臣進宮一樣很麻煩。
原來只能是覲見皇帝時可以進宮,而且路徑固定,宮門上都是上三親軍軍士守衛,沿途則是內侍陪同,想要逗留或者到目的地以外的地方,都不可能,除非你能收買宮中內侍。
馮紫英本來以為會很困難,但是沒想到抱琴卻是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大爺要見娘娘?在宮外么,要多長時間?”
馮紫英愣了一愣,下意識地問道:“多長時間?抱琴,你是說大姑娘能夠出宮?宮中允許?”
抱琴笑了笑,“以往可能是比較難,但現在不一樣了,許皇貴妃現在和梅貴妃爭權,蘇貴妃也是在其中攪和,勇士營、四衛營和旗手衛的人也無所適從,所以宮禁大弛,現在娘娘只需要向許皇貴妃或者梅貴妃報請,她們二人同意,就可以出宮,當然需要有理由,比如身體欠安需要到寺觀中敬香靜養,又或者為皇上去寺廟里祈禱,甚至到廟中凈身沐浴祈福,住上一二日,好像也是可以的,據奴婢所知,鄭貴妃不就用這種方式出去,據說還悄悄回了漷縣老家一趟呢。”
“這么說大姑娘便可以隨時出來了?”馮紫英忍不住揚了揚眉。
皇帝昏迷,宮中無主,就成了這般情形,這左右監國相互攻訐,許君如和梅月溪也就一樣在各方面爭鋒了,這可真的是應了不是東風壓到西風,就是西風壓到東風,這等時候不把對方氣勢壓下去,那就可能失去機會了。
這等太過原始樸素的想法也不為錯,對于宮中這些女人們來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那也不是,一是需要合適的理由,二是需要許和梅兩位貴妃的批準,上三親軍宮禁門衛才會放行,不過想娘娘現在這種情形,因為和蘇妃已經疏遠了,所以許和梅二位都不太在意,只要去報請,一般說來都不會為難,甚至還會覺得娘娘是尊重她們。”抱琴淡淡地道。
合適的理由自然是隨便找,連出來過夜都能找一個凈身沐浴祈福,或者靜心養病理由,這還叫宮禁么?不過這不是馮紫英關心的事兒。
原來永隆帝宮中妃嬪多達數十人,除了許君如、蘇菱瑤、梅月溪和郭沁筠四位有兒子的,還有四五個生有女兒的,可以以探親看望女兒為名出宮,其他人就受限了,但現在看起來似乎這些政策制度都有些放松了。
“唔,既然如此,那就選一個日子吧。”馮紫英想了想,“等上幾日,我要出去一趟,回來之后,嗯,初步定下來五月初三吧,哪家寺觀是大姑娘最愛去的?”
“娘娘以前可沒有申請出來過,沒有熟悉的,……”抱琴搖了搖頭。
馮紫英也有些作難,他對京中寺觀可沒有太多研究,而且要和賈元春見面,肯定也需要隱秘一些,“這樣,你先回去,等到五月初一再出來一趟,到時候我和你說地方。”
抱琴點點頭:“那大爺要見娘娘,可是有什么想法?”
馮紫英沉吟了一下,也不瞞對方:“裘世安來找過我,原本我不想摻和其中,但是他說服了我,我改變了主意,所以大姑娘既然在宮中無聊,那做些事情也正好。”
抱琴眼神頓時晶亮了起來,容光煥發,如同換了一個人,看得馮紫英也嘆息,這人一旦有了想法,就這般不一樣了么?
抱琴也不問裘世安說了些什么,馮紫英改變主意準備干什么,只是重重一點頭:“奴婢知道了,回去就告知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