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束手無策,任由這種局面蔓延了”葉向高怒不可遏,“好不容易在山東見到曙光,現在山西又要大亂了,是不是下一步又會蔓延到河南和北直陜西局面還沒有扭轉,山西卻先亂了,兵部職方司還在報稱邊墻外豐州白蓮和土默特人也蠢蠢欲動了,刑部也說山西、北直、山東的白蓮教十分活躍,我就不明白了,都說這局面漸好,但現在怎么看都是越來越惡劣了呢”
葉向高的憤怒并非無因。
當初大家都一致認為只要孫承宗和馮唐合兵一處,就能迅速解決掉牛繼宗和孫紹祖的宣府軍和大同軍,迅速收復山東,進而一舉南下克復徐州乃至整個江北地區。
但是沒想到陳繼先卻在計劃外的突然南下了,把一個完整的徐州交給了牛繼宗他們,他自己拿下了揚州。
而南京那邊和陳繼先似乎還保持著某種默契,陳繼先也沒有再向金陵進軍,也沒有跨過長江,只是把揚州牢牢把持住。
金陵那邊也沒有對陳繼先的南下有多少驚慌,似乎覺得淮揚軍理所當然就該駐扎揚州了。
那下一步孫承宗和馮唐大軍收復山東之后南下,陳繼先是要和牛繼宗、孫紹祖聯手,還是在牛繼宗和孫紹祖背后插一刀呢怎么看都覺得前者可能性更大一樣。
“還有,熊廷弼在湖廣磨磨蹭蹭做什么王子騰且戰且退,已經退回到了長沙一線了,熊廷弼口口聲聲說他連番大捷,可戰果究竟有多少,兵部就沒有認真評估計算過”葉向高再度問道。
葉向高又問到了兵部的軟肋上。
熊廷弼去湖廣時是取代孫承宗,讓孫承宗回來負責山東攻略北線大軍的。
當時就有爭議,認為孫承宗好不容易才算是在四川把兵練出來,而且對湖廣那邊情況熟悉了,現在又要突兀地換將,肯定不可避免會帶來一些混亂,影響到湖廣戰局。
但是朝廷似乎更看好熊廷弼,認為孫承宗在四川那邊動作太緩慢,也許在眼皮子下邊兒才能促使孫承宗動作力度更大。
誰曾想熊廷弼在湖廣那邊雖然對播州楊應龍他們打得不錯,將楊應龍已經逼到了絕境,但是在對上王子騰部卻是沒有取得多少戰果,反而讓王子騰的登萊軍在湖廣來去自由。
王子騰甚至安化打了一場伏擊戰,迫使熊廷弼主力后撤,王子騰才將登萊軍不慌不忙撤到了長沙府城,準備湖廣和江右交界地帶繼續和熊廷弼的大軍纏戰。
張懷昌有些不好回答,當初熊廷弼這個人選,他也是支持的,當然在座包括葉向高也都是支持的,但現在葉向高顯然不會承認這一點了。
“葉相,熊廷弼之前初去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楊應龍身上,所以對王子騰這邊主要還是采取守勢,……”張懷昌解釋道:“現在楊應龍覆滅在即,飛白也能迅速騰出手來對付王子騰了。”
張懷昌的解釋有些勉強,王子騰退到江西,就可以依靠江西的支持來和熊廷弼一斗。
江西不比湖廣,湖廣官民士紳都是傾向于朝廷的,但江西這邊,南京影響力大得多,包括地方官府和士紳也都更多支持南京,這是王子騰意圖在江西和熊廷弼一戰的緣故。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葉向高冷笑,“十月,還是年底,甚至明年朝廷這樣無休止的開支下去,中涵,戶部可還支撐得住”
前一個問題沒法回答,但后一個問題卻不問都知道,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江南,到年底朝廷財政鐵定崩潰,或者就只能向海通銀莊大肆舉債了。
楊應龍死而不僵,播州那邊地勢險要,楊應龍雖然一敗再敗,但是越是往后退,其抵抗力度就越強。
而且四川貴州那邊各方土司勢力也在蠢蠢欲動。
奢家奢崇明已經正式率軍加入了戰局,這也讓熊廷弼的推進受到了牽制,好在耿如杞在重慶方面一力協助,才算是壓制
住了奢崇明的肆虐。
但水西安家也有異動,這也讓熊廷弼緊張起來了,接連派使者去安撫水西安家,但效果如何,不太好說。
“懷昌,水西安家那邊能安撫住么”李三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這不太好說。”張懷昌臉色也不太好,“四川貴州那一線土司對于楊應龍被剿滅很有點兒唇亡齒寒的感覺,擔心朝廷要借機改土歸流,所以反彈情緒很重,飛白也多次來信,希望朝廷是不是在這個政策上明確一下,……”
葉向高和方從哲都同時搖頭。
這個口子不敢開,一旦朝廷明確不會改土歸流,那打楊應龍就白打了,而且日后朝廷再要想強推改土歸流政策,就更會遭到整個湖廣和西南地區土司們的合力反對,那就真的要成為難以控制的國中之國了。
葉向高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定調:“這個話起碼朝廷不能說,飛白也不能說,至于說一些地方官員可以含糊其辭,還是要讓飛白趕緊打下播州,震懾西南,奢崇明若是不知死活,那也就一并解決!”
說易行難,雖然葉向高發狠,但是他也知道打仗不是光靠嘴皮子說一說就行的,還是要一線將士的表現,現在各地都是烽煙四起,真有點兒王朝末世的感覺了,讓他也有點兒精疲力竭的感覺。
幾人正說間,齊永泰和左都御史張景秋、吏部尚書高攀龍、禮部尚書顧秉謙、戶部尚書黃汝良、刑部尚書劉一爆、工部尚書崔景榮、商部尚書官應震也都到了。
此番算是一個小朝會,皇帝無法視事,而兩個監國和幾個監國候選人現在是明爭暗斗,狗咬狗一嘴毛,鬧得不亦樂乎,連帶著宮中的貴妃們也是“爭奇斗艷”,斗得火花四濺。
今日主要來商議也就是左監國張馳的問題。
“盧嵩還沒有到”葉向高正問間,就聽得外間腳步聲,“盧嵩來遲了。”
葉向高嗯了一聲,“盧大人,趕緊吧,調查進行了這么久,究竟如何了”
盧嵩手中拿著厚厚一疊文檔,待到諸公坐定之后,才坐了最下首屬于自己的位置,沉聲道:“這里邊還有許多細節需要進一步核實,但是脈絡基本上已經出來了,涉及到皇上遇刺起碼有三方面參加,..….”
眾人都是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盧嵩講得很慢很細,從現場的各方遺留痕跡和物事開始介紹起,把整個龍禁尉和刑部的調查都合二為一,刑部主要是從涉及到外部的一些線索進行深查,而龍禁尉則對一些較為緊要隱秘涉及到層面較高的問題進行深挖。
這一介紹就是一個多時辰,聽得諸公也是心情沉重。
“這么說,仍然不能確定壽王就是主使和參與”葉向高皺起眉頭。
“但是他下邊人肯定和此事有瓜葛,只是他這兩位幕僚,一死一失蹤,實在可疑,而且從這二人居所中也搜出了一些相關的證據,……”
李三才打斷盧嵩的話頭:“盧大人,我聽了你的介紹,你們搜出來的這些證據都是似是而非的,既可以算是涉案相關證據,但是用其他來解釋也能解釋得過去,除非找到這二人才能印證,……”
盧嵩皺眉,但是最后還是點點頭:“道甫公所言亦有道理,但是現在這二人一死一失蹤,而且這個失蹤的多半也是被滅口了,只是沒有找到尸首而已,很難再行印證,壽王那里……”
葉向高搖頭:“此事不宜大張旗鼓,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也不能挑破,否則必定會掀起滿城風雨,影響朝局。”
“南京方面,白蓮教方面,都有跡象,南京方面就不說了,指向了南京刑部,另外也有龍禁尉在南直隸的人員,..….“
盧嵩的話又引來劉一爆的嘲笑,“盧大人,南京刑部的人怕是沒有這么大能耐,倒是龍禁尉不是一直號稱直屬皇上么怎么也被滲透了”
“劉大人,義忠親王太子三十年,當年太上皇攜義忠親王幾下江南,江南幾乎人人都視義忠親王繼位為天經地義之事,趨炎附勢想得從龍之功的人哪里又能少得了龍禁尉也不例外啊,所以被義忠親王拉攏收買的也不少,下官已經安排南鎮撫司對內部人員再進行一處清理鑒別,但這種事情很難根絕,……”
盧嵩的話也是實話,便是劉一爆也說不出什么不對來,便是他們當年不也覺得義忠親王繼位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么
誰曾想義忠親王管不住下半身要去和元熙帝的妃子勾搭,給自己老爹戴綠帽子,那也罷了,反正天家之事本身就是這等狗屁倒灶的多了去,可勾搭的還是元熙帝原來最寵愛的英妃,甚至還生下一女,你說這是個什么事兒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也是元熙帝忍了幾忍最終沒能忍下去的主因,當然這還和義忠親王一些其他動作有瓜葛,反正硬生生把一個皇位送到了永隆帝屁股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