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時間也沒有了抓拿,想了半天才恨恨地道:「那相公肯定有辦法,我聽他說過,就算是案犯也一樣可以有大赦機會,一樣可以恢復清白身,……」
「姐姐,這大赦之事何等虛無縹緲,多少年難遇一回,……」探春突然想到什么,一時間沒有說下去了。
黛玉也想到了這一點,和探春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這才壓低聲音道:「如果新皇繼位,那肯定是要大赦天下的,當下皇上……」
探春唬得臉都白了,連忙捂住黛玉的嘴,「這等話可不能亂說,一旦傳入他人耳,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黛玉輕哼了一聲,把探春的手拉了下來,「這里就我們二人,還能有誰?再說了,這大赦之事本來也就只有這一個可能吧?」
探春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倒也不一定,若是平定江南,朝廷也有可能大赦,但這種可能性就比較小,倒是新皇繼位是肯定會大赦的。」
「所以嘛,你就別這么哀哀戚戚的,我還是最喜歡你原來的樣子,相公肯定也最喜歡你原來的樣子。」黛玉說到馮紫英時,嘴角忍不住上翹,多了幾分笑意。
探春臉又是一燙,推搡了黛玉一下,「人家煩惱滿懷,你還在這里調侃人家,哪有你這樣當姐姐的?」
「行了行了,我這個當姐姐的還要怎么樣?」黛玉噘起嘴,「都說我心眼兒小,可能想我這般做到如此的,還有誰?」
「對不起,姐姐,小妹說錯了。」探春語氣軟了下來,攀著黛玉的胳膊,撒嬌道:「誰讓你當我姐姐呢?」
其實黛玉也就比探春大十一日,林黛玉是二月十二的生日,而探春則是三月初三的生日。
屋里一時間安靜下來。
二人都突然想起了在榮國府里過生那歡樂熱鬧的場景,只可惜時過境遷,現在卻是物是人非了,寶釵倒還在,但像湘云、寶琴、岫煙這些人卻都已經不在身邊,而大嫂子、二嫂子、迎春、惜春卻也是處境各異了。
「聽說那邊大觀園都在開始整修了?」探春突然問道。
黛玉一愣,想了一想才點了點頭:「好像是,我也只是聽說,那一日寶姐姐過來說起,上個月才開始整修,主要是擱置太久,再放下去,許多門窗墻柱就要毀了,因為沒人住,就沒有人氣,這宅子就衰敗得快,馮大哥在沒有走之前,也說過遲早要搬過去,咱們這邊還是小了一些,另外他也希望能恢復昔日的光景,讓姐妹們都能在大觀園里聚一聚,……」
這話有些說不出的別樣味道,但是黛玉和探春卻都知道馮大哥并無惡意。
這樣的宅子肯定是不愁賣的,官府發賣,如果被別家買去,那肯定也都是遮奢人家,人家肯定就會按照他們的愛好意愿去改建,而且那大觀園本來是為迎接貴妃省親所建,人家肯定不能再用,勢必拆毀許多不合規制的地方,那就太可惜了,這也是當初馮紫英想要買回來的關鍵。
「馮大哥是一片好意,只是那等情形怕是永無再回來的可能了。」探春嘆道,「賈家現在淪落至此,想必這江南平定之后家里人也都要經受這流落離亂,到時候還能有多少人能相見也未可知了。」
黛玉蹙眉,嗔聲道:「不許你這么說,寶姐姐、二姐姐、你、我、四妹妹,還有寶玉、大嫂子都在,便是寶琴、妙玉和岫煙她們也會回來,鴛鴦姐姐和平兒姐姐也在,二嫂子也不就在天津衛那邊么?真要請她回來,難道她就不肯屈就不成?惟一可虞的就是云丫頭罷了,但此番云丫頭去陜西,我覺得也不是無緣無故去的,之前聽說是要去貴州的,改成了陜西,肯定也就是想到馮大哥在陜西,馮大哥肯定是想了辦法的,若是連云丫頭的事情,馮大哥都能處理好,你的事情就自然不在話下,難道你的事情馮大哥
還能不放在心上?」
黛玉這么一說,探春心中也是一動。
她也聽說之前賈家這一大堆人都是要流放貴州的,但卻在最后改成了陜西,這里邊若是沒有馮大哥的緣故,她也是不信的。
自己的事情雖然也棘手,但是現在馮大哥已經是正四品封疆大吏,這要如果在陜西那邊干一任巡撫下來,回來之后就說要當侍郎尚書了,算下來那也就是真正的朝廷大員,算起來整個大周朝也就是那么二三十號人中的一員了。
這般情形下,若是要想辦法替賈家把這些罪過徹底翻案當然不可能,但是要消減一番卻未必做不到。
尤其是如馮大哥所言,老爺本來在江西呆的好好的,怎么會無緣無故就去了南京?
多半都是被逼的,而且也寫了信回來向朝廷解釋了,到時候若是以此為由來辯駁,縱然不能完全脫罪,起碼也能可以落得個從輕發落,那自己的身份也就可以解脫了。
只是不知道馮大哥何時能回京,這一去就已經快半年了,自己心中便一直空空落落,本想寫信,但是有念及這遠隔千里,信也不好送到,只能作罷。
「多謝姐姐寬我的心了,馮大哥若是能早些回京就好了,也不知道他在陜西那邊的情況怎么樣,我有時候做夢都能夢到我們昔日在大觀園里的時候,多了一個馮大哥,大家伙兒心情都要好許多。」探春不無感慨地道。
「馮大哥也還是有信回來,不過可能是公務太忙,信中也就是寥寥幾句,問候一下大家身體,然后說一說他那邊的情況就沒其他了。」說到這里,黛玉情緒也有點兒低落下來,「沈姐姐和寶姐姐以及我們都何嘗不希望馮大哥早些回來,只是這是朝廷公務,馮大哥又是一個以事業為重的人,朝廷有難,他又怎么能不替朝廷分憂?這一去若是兩年內能回來,我們就阿彌陀佛了。」
「那陜西那邊情況究竟怎么樣?」探春忍不住問道:「那《今日新聞》幾乎隔山差五就要刊載陜西那邊的消息,但是都是語焉不詳,聽起來隔靴搔癢,只說官軍剿滅亂軍多少,在哪里又打了勝仗,卻不說究竟什么時候能把這些亂匪徹底剿滅干凈,……」
「這等預測便是朝廷都未必能確定,那報紙上如何能斷言?」黛玉想了一想,「不過《今日新聞》和馮大哥也有些干系,想必一些消息也是馮大哥給他們的,否則他們也只能從朝廷邸報那里知曉,那就更是云里霧里了。」
別說京師城里對陜西局面云里霧里,就算是西安城里的絕大多數人也一樣對陜西這邊的局面看不清楚,除了有數的幾個人。
眼見得陜北三府的局面已經徹底扭轉,而且伴隨著亂軍對三府不少州縣的豪強士紳的「荼毒」,每每官軍都只能尾隨而至,將亂軍逐走,但是存留下來的糧食物資和錢銀,卻大多落到了官軍手中,這卻成了陜北三府的一大「收獲」。
馮紫英將官軍所獲分成了兩份,一份是繳獲物資糧食的七成交給地方官府用于賑濟。
這一筆不算少,雖然還無法滿足本地的災民饑民所需,但是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本地饑民生存的巨大壓力。
剩余三成由巡撫衙門直接掌握,由御史和龍禁尉對三府各州縣的賑濟發放情況進行了核查之后,根據核查結果再將剩余三成進行補充。
賑濟情況好、效率高和貪墨現象少的便能獲得更多的物資糧食,而做得差的不但要由御史進行彈劾調查,而且在物資糧食上也要縮減,改由巡撫衙門直接監督發放。
還有一筆就是錢銀,這一部分基本上都是亂軍查抄這些當地豪強大戶所得,部分已經按照「約定」帶走,剩下這一部分,馮紫英就全數用來從河南購買糧食,以備明年春最緊要的時候掌握在手中作為一筆機動所用。
莫德倫的伯顏寨人馬在慶陽、平涼兩府這一圈的掃蕩,幾乎把這兩府的豪強劣紳給清除掉大半,其中不少人其實也隱約看出來一些端倪來了,但是隨著伯顏寨搖身一變從招安變成了西安衛軍,原來還存著一些心思的人也都息了這個念頭。
現在莫德倫已經是西安衛軍的游擊,如果沒有文官的支持,誰敢去惹這一支已經和昔日西安衛軍截然不同的衛軍?
真要逼得他們「再度反水」,再在關中平原掀起一場風波,誰能承受得起這個責任?
陜北三府局面穩定下來了,但是西安府東部的局勢卻更加撲朔迷離,拜堂寨那一股勢力最大亂軍已經厲兵秣馬要南下了,看起來似乎要和西安府那幾只亂軍火并起來,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這場變故,但誰曾想風云突變,拜堂寨的亂軍居然和西安府的這幾支亂軍握手言和了。
這一下子就讓整個西安城的人都緊張起來了,這兩幫人聯手,那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