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沈宜修對晴雯是真好,而晴雯對沈宜修也是格外忠心,這對主仆還是被自己拉郎配湊在一起的,沒想到卻勝過許多自小就跟隨的。
晴雯若真的是能生下一兒半女,從通房丫頭抬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兒,這主要是一個服眾的問題,生下兒女就是最好的倚仗。
后闈宅中這些事情,哪怕是抬妾,沈宜修作為嫡妻大婦,她也是有主宰權的,可以說只要自己不反對,晴雯就可以抬妾,寶釵也好,黛玉也好,甚至自己母親都無權干涉。
一陣睡意來襲,馮紫英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說,沈宜修也知道馮紫英這是允了,而晴雯也總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日后生活也就有了保障,前提就是要生一男半女,那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和肚皮爭不爭氣了。
看著丈夫困倦,昏昏欲睡,沈宜修蜷縮起雙腿,用墊子墊好,把身體挪到一邊兒,這才示意晴雯上床去挨著馮紫英侍寢。
晴雯遲疑了一下,以前侍寢基本上都是馮紫英歡好后到自己房間床上,但今日在奶奶屋里,晴雯還是第一次。
「去吧,他也倦了,挨著他,得讓他抱著,他才睡得安穩,我這還得要悠著點兒。「沈宜修吩咐道。
晴雯拗不過沈宜修,也只能忐忑不安地挨著馮紫英睡下,馮紫英迷糊間也就探手攬住身畔女人腰肢,這才酣然睡去。
一覺睡了個通透,馮紫英醒來才發現沈宜修居然起床了,自己摟著的居然是晴雯,訝然問道:「你家奶奶呢?」
「奶奶先起身了,今兒個奶奶家二爺要來。」晴雯略微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只是馮紫英的手卻還攀在自己胸前把玩。
「君庸要來?」馮紫英點了點頭,估計應該是觀政結束,沈自征要選擇下一步入仕了,來征求自己和沈宜修的意見。
雖說進士觀政結束都是由吏部統一安排,但是這里邊一樣免不了人情世故。
出京到地方的,去鴻臚寺、太仆寺或者五軍都督府這些看似位高卻無甚前途的,七部里邊也一樣有區別,吏部、戶部那就是一等一的,兵部和禮部也不錯,但工部、刑部、和商部就略遜一籌了,若是能去都察院和六科,現在是七科,那又不一樣,比吏部、戶部也不遜色。
沈自征的確是來征求意見的。
姐夫回京,而且消息已經傳開,出任兵部右侍郎,沈自征這個當小舅子的也得要來上門恭賀一番,另外也來征求意見,看看自己究竟去哪里。
按照馮紫英的意見,這些沒甚經驗的進士們,都該先去府州縣里去打磨一番,積累從政經驗,一來就去部院,其實并不好。
不過自己要這樣建議,只怕沈宜修就會不高興,哪有二甲靠前的進士都還要去下州縣的?這不是自降身份么?
「若是想要真心得到鍛煉,不下州縣的話,當下就只能是戶部兵部和刑部了。」馮紫英坦然道。
「戶部我知道,當下朝廷艱難,肯定是最考較人的,不過我不太喜歡戶部,兵部那邊人才濟濟,我就不去湊熱鬧,不知道紫英你說這刑部為何也是鍛煉人的地方?」沈自征很好奇,刑部和工部歷來都是排在最后的,比商部都還不如,為何在這位姐夫嘴里卻成了一個好去處?
「豐州白蓮和土默特人勾結,聯手寇邊,君庸你知道吧?」馮紫英見沈自征點頭,繼續道:「山西、北直和山東都是白蓮教泛濫區域,豐州白蓮舉事,勢必要勾連北地白蓮,所以刑部未來一段時間絕對重心是在查剿白蓮,我聽聞朝廷有意讓龍禁尉、五城兵馬司和京營都要配合刑部來查剿,組建其重視程度,若是君庸去了能在里邊干出一番成績來,那日后仕途前景就光明許多了。」
聽得馮紫英這么一說,沈自征還有些猶豫了。
他原本希望去兵部或者禮部,但是兵部人才濟濟,像楊嗣昌、王應熊、孫傳庭、陳奇瑜這些人都在或者要去兵部,自己去未必能顯得出本事,禮部呢,清貴,可如馮紫英所言,卻得不到多少鍛煉,刑部照理說是靠后的選擇,但是如果機會多,也不是不可以。
沈宜修也有些緊張,「紫英,若是君庸去刑部,可會有什么危險?那白蓮教匪都是些亡命之徒,君庸也不會武技,....」
馮紫英笑了起來,「照你這么說,在兵部的還不得勇冠三軍才行,你覺得張懷昌和孫承宗都是沖陣斬將的悍勇之輩么?刑部主事更多的考較分析研判的邏輯推理這些方面的綜合能力,君庸性子開朗,做事也認真,我覺得倒是不妨去刑部打磨打磨,山東、山西乃至北直這邊的清吏司,選一個去試一試,熬上兩年對他一輩子的成長都有好處。
聽得馮紫英這么說,沈自征也知道馮紫英不會害自己,他心里也就傾向于去刑部了,只是嘴里還說要考慮,另外也要看吏部那邊怎么安排。
馮紫英笑而不語,這家伙分明心動了,還想自己幫著打點溝通一下,卻不肯說出來。
他也不在意,自家小舅子,幫一幫,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沈自征到刑部,著手調查白蓮教在北地的這些活動,有益無害。
作為姐姐,沈宜修哪里不明白自己弟弟的心思,也笑著岔開話題,正好桐娘來了,看到舅舅,自然也來親近一番,沈宜修就讓沈自征帶著桐娘出去玩一玩。
「相公,君庸去刑部合適么?」
「沒問題,方叔也準備從經歷司到山東清吏司,重點就是要查白蓮教的問題,君庸去可以到云南清吏司,.....馮紫英見沈宜修一臉不解,笑著解釋道:「順天、永平和廣平三府是云南清吏司管轄。」
大周沿襲前明,南北直隸不設清吏司,均由其他省清吏司代管,比如順天、永平和廣平是云南司管,而真定、保定、河間、順德就是貴州司管,而延慶州是廣東司管。
「當然他去貴州司也可以,北直隸的白蓮教相當泛濫,只要有足夠的的人手,下深水狠狠查一查,都能有所收獲,屆時朝廷如果要動手,勢必要大動干戈,君庸也可以得以發揮自己長處。」馮紫英補充道。
「父親也來信說到了君庸的去處,還是請你這個當姐夫的幫著拿主意。」沈宜修嘆了一口氣,「山西那邊形勢很不好,妾身很擔心父親......」
「袁可立去了陜西,我相信局面能夠得到控制。」馮紫英也知道沈宜修的擔心。
「可是你也說了豐州白蓮如果和山西本地白蓮教合謀聯手,那形勢就很危險,局面可能要大變,而且山西鎮和大同鎮一直元氣未復,經受得起蒙古人和白蓮教的合力進攻么?」
沈宜修一直很關心山西的情形,也經常問家中如馮佐等人那邊的消息,畢竟馮家在大同的人脈消息很通暢,所以對山西那邊的情況還是比較了解,加之馮紫英回來之后她也問了情況,所以才會和丈夫探討山西局面。
「放心吧,為夫都回兵部了,再怎么也不會允許老丈人出事兒的。」馮紫英寬解道:「為夫在陜西一年多時間里也作了一些準備,陜西衛軍和固原軍經過了一輪整訓,戰斗力有所提升,如果山西局面繼續惡化,為夫會給內閣建議,從陜西調兵東進。」
這也是馮紫英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究竟是等到局勢明朗再調兵,還是現在就調兵進入,先行從晉南著手,另外邱子雄這一顆暗子什么時候啟動,也需要考慮周全,這需要結合朝廷和南京的談判進程,另外還要問老爹的打算,所以馮紫英不敢輕易下決定。
街面上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直從巷頭直奔著中段來了,在丑時略顯清冷的街面上格外清脆
刺耳。
馬蹄聲一直奔行到馮府門前,才有一名漢子飛身下馬,直接沖到了東角門處猛地擂起門來。
門房上顯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走火了,一下子翻身起來,「什么事兒,走火了?」
「兵部急令,請馮大人即刻到公廨,有緊急公務。」來人氣喘吁吁地幾句話講明:「還請立即通報馮大人。」
門房上這才聽明白,趕緊應道。
這邊門上的護衛也早被驚動了,不過他們并不負責通傳,而只是負責警衛,所以并不著忙,但馮紫英要出門,他們肯定要隨行,尤其是這種深夜里,更是刺客殺手行刺的好時機。
「怕是出事了。」李桂保整理了一下衣甲,吐出一口濁氣,「大人剛回京擔任兵部侍郎,三天假還沒有來得及休完呢,這就趕上門來,若非大事,豈會如此?」
劉定峰嘆了一口氣:「不是山西還能是哪兒?不是說袁大人已經去了么?」
「哪兒能這么快?估摸著袁大人還沒到大同呢。」李桂保搖搖頭:「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