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昌沒有和馮紫英具體談朝廷和南京方面的談判內容,或許是覺得條件還不成熟,又或者覺得馮紫英能從齊永泰那里知曉,總之語焉不詳。
不過馮紫英還是能從對方只言片語里邊聽到一些情況,相權皇權的爭奪無疑是重頭戲,皇帝解散內閣或者罷免首輔乃至閣老的權力就是關鍵大周沿襲前明,但是又不盡一致。
這首輔產生一般是朝中諸派士人達成妥協,比如江南士人、北地士人和湖廣士人,也包括一些并非出自這三地士人而是來自西南或者兩廣,但是在朝野具有相當影響力的士人領袖,經過充分醞釀和妥協,達成一致意見舉薦給皇帝,由皇帝下旨讓其擔任首輔,然后首輔按照當初醞釀商量意見再推薦閣臣入閣。
如果首輔不換的情況下只是增補或者掉換閣臣,那一般就要經過溝通主要是內閣閣臣和六部尚書侍郎,現在是七部尚書侍郎,加上都察院都御史們,來進行商議,最終確定人選。
這幾乎就是一個廷推簡化版,只不過更多的是通過磋商協調,由首輔來主導。
像六部尚書和侍郎以及各省的布政使、按察使也基本上按照此模式來進行。
也就是說,三品以上文臣,都要按照此模式來進行廷推會商,然后上報給皇帝,由皇帝下旨,再由吏部確認。
不過皇帝的裁定權力大小就是一個皇權相權的博弈。
理論上皇帝可以否決廷推結果,但是大周歷朝,僅有屈指可數的兩次是不符合皇帝的意愿,予以了否決,都是發生在元熙帝前期,一次是因為候任人選病重,主動辭任,一次是士人堅持,最終還是下旨任命了,但因為首輔和皇帝不和所以導致運行不暢,最后兩年后首輔主動辭任易人。
所以在廷推制度的堅持上,大周士人還是保持得比較好的,而歷任皇帝也基本上給予了足夠尊重,但是首輔上是如此,其他閣臣和三品官員上就不是如此了。
廷推確定的入閣閣臣,皇帝就有較大的裁量權,他可以否決,或者提出調換,甚至直接提出自己合意人選,這是皇權相權爭奪的核心,誰也不肯輕易讓步。
至于說三品重臣官員的任免權反而沒有那么激烈,皇帝可以有自己的一些看法意見,也可以提出自己的一些人選,文臣們在廷推中也會予以考慮,加以妥協,這一點上大家都還能把握好這個尺度,只要首輔不是和皇帝關系太僵,基本上都能和諧收場。
以永隆朝為例,沈一貫致仕,便力薦葉向高,士林文臣們的意見也一致,永隆帝也只能認可。
但在閣臣的增補中,永隆帝一度想要讓張景秋入閣,但葉向高不同意,后來永隆帝只能退而求其次認可了李三才。
再比如張景秋最早調任兵部擔任左侍郎,乃至后邊出任尚書,實際上內閣是不認可的,但是永隆帝一力強推,內閣也就妥協了,也包括顧秉謙任禮部尚書,葉向高和齊永泰等人也是堅決反對的,但最終
還是遂了永隆帝的愿。
所以這中間通過廷推制度展現出來的皇權相權博弈一直是此消彼長根據皇帝的威望和在位時間與首輔權威以及士人的團結程度來不斷變化的。
元春很享受這種和情郎相依相偎在一起說這話的這種情形,而且說的話題也是外邊聽不到的「內幕」消息。
「那令尊那邊還是要一直打下去?」元春媚眼如絲,豐潤的臉龐靠在馮紫英頜下,仰起頭問道。
「打肯定要打下去,朝廷也沒叫停戰啊,但怎么打,烈度多高,可能還得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家父自然也要根據戰場形勢來定,不過牛孫二人得了你舅舅的支援,暫時能穩固住戰局吧,朝廷一時間也沒有余力抽調其他軍
隊南下,晉北和遼東都有外敵內患襲擾,所以這局面短時間內似乎還只能這么拖著。」
馮紫英也分析過,除非袁可立能迅速解決山西亂象,讓馬進寶的固原軍和幾支陜西衛軍騰出手來東進南直隸,支援老爹的西北軍,而老爹也愿意全力以赴地打過長江去,否則這戰局還得要拖一段時間去了。
這里邊還有一個變數就是陳繼先,但這廝顯然很享受這種左右逢源的滋味,但隨著時間推移,局面轉變,他這種墻頭草的最終結局,還有待于觀察。
「宮里的情形如何?」說完了外間事,馮紫英也要關心一下宮里邊的情形,實際上周培盛已經給馮紫英透露了很多,但是馮紫英還是得要表現出對元春這邊的關心,這樣才符合情人的態度。
「不太好梅月溪和郭沁筠都像瘋了一樣,四處活動,宮內宮外都在折騰,許君如似乎已經絕望了,倒沒有怎么折騰,那蘇菱瑤也是不肯罷休,張琪張驥兩人在外邊也是到處奔波,但現在誰還會理會他
們?」元春舒服地把自己身子靠在情郎懷中,眼睛半閉,雙頰酡紅,「朝廷和南京談判還是小道消息,但宮里人卻都信了,所以人氣一下子就散了,有點兒亂,連上三親軍都受到了影響,我出宮來也就是打了個招呼,就出來了,以往都還要盤問一番,但這一次連問都沒問。」
「蘇菱瑤、梅月溪和郭沁筠沒來難為你吧?」馮紫英愛憐地托了托元春圓潤膩滑的裸臀,讓兩人擠得更緊。
「你才走那一段時間里,蘇菱瑤似乎覺察到了我和郭沁筠走得有些近,不太高興,來刁難了兩回,再后來她就忙于去和郭沁筠斗法去了,我樂得躲在一邊清閑,梅月溪那邊倒沒有來做什么,甚至還有點兒友善示好的感覺,我不敢摻和進去,所以都保持著平淡對待的態度,……」
「嗯,就這樣,由得她們去狗咬狗,這些人也不想一想,這誰能繼任皇帝豈是宮里邊幾個婦人撕咬一番就能決定
的?有那精神還不如好好在宮甲安公守之博得朝田決公們主女力寸口,再侍朝里諸公們的幾許好感,也許還能為她們的兒子們加點兒分,這般撕咬亂斗,徒增惡感,只會更糟糕。」
馮紫英輕描淡寫地道。「那你的意思是和南京那邊談判不會成功,義忠親王沒戲?」元春好奇地問道。
「不是那么說,如果義忠親王愿意接受朝廷諸公的」苛刻「條件,也并非沒有希望,
不過義忠親王肯定不愿意當一個傀儡,這就要看他和他背后的牛繼宗、孫紹祖和王子騰他們能堅持多久,以及他的定力如何了,他要考慮一旦朝廷局面一旦好轉,他就徹底沒戲的結果,如果接受朝中條件,也許日后還有機會扳回來,就算是他不行,也還有他的兒子啊,當然他兒子也未必能有機會繼位,……」
馮紫英的話讓元春大吃一驚,「啊,義忠親王都當皇帝了,他的世子日后怎么不能繼位?」
「這里邊就太復雜了,誰說他當了皇帝他的兒子就一定能當皇帝?當今皇上不也如此么?再說了,萬一朝廷諸公覺得虧欠了當今皇上,讓義忠親王當幾年皇帝,他死了,又把皇位還給當今皇上的兒子呢?又或者義忠親王世子死了,其他兒子又不中意呢?」
元春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這樣一來豈不是皇位就完全操控在朝廷重臣手中了,這皇帝當得還有什么意思?
馮紫英到沒覺得有什么,權臣重臣當道的情形又不是沒有過,早一些的董卓、曹操、司馬懿,東晉的王敦王導,更有桓溫,即便是前世明代楊廷和不也一樣可以決定誰來入繼大統?
當然現在大周還有些不一樣,不是哪一個權臣重臣就能獨霸相權,而是一個龐大的文官群體要把控朝政,與皇權爭奪,但現在這種情形
下,皇權顯然是無法和文官抗衡的,只能退讓妥協,當然也不排除日后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繼位,能夠離間文臣,或者利用武人來壓制文臣,從中奪回屬于皇帝的權力,這就要看各自的神通了。
見元春一副神思不屬難以置信的模樣,馮紫英身子一挺,把這具嬌媚的摟得更緊,「好了,好了,你就不用去關心這些事兒了,好歹我也是文官中的一員呢,,但現在這種情形下,皇權顯然是無法和文官抗衡的,只能退讓妥協,當然也不排除日后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繼位,能夠離間文臣,或者利用武人來壓制文臣,從中奪回屬于皇帝的權力,這就要看各自的神通了。
一樣有一份兒,你若是替我生個兒子,讀出書來,日后不也一樣可以成為文臣一員,入閣拜相也未必不能,比起當個有名無實卻不得自由的皇帝,豈非好太多?」
嚶嚀一聲,元春身子一陣火熱,迎合著馮紫英的動作起伏,內心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遠處,也許這并非不可能,若是自己日后出宮變換身份成了他的妻妾,生下兒子讀書有成,虎父無犬子,都說他肯定是要入閣拜相的,自己兒子未必就不能子承父業,一樣當首輔,元春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絕對自信的,只要愛郎肯耕耘,生下幾個兒子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