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昌和孫承宗一到就接到了這兩個壞消息,他們倆顯然就要比袁化中更分得清楚輕重。
察哈爾人突破邊墻進入北直隸,馮紫英雖然有些擔心,但并不怕,最前線赤城堡,也夾在龍門所和龍門衛城之間,麻承勛也是宿將了,面對這種情形如何應對,應該心里有數。
要按照馮紫英的意思,如果不考慮京師城民心,甚至可以從容放察哈爾人再深入一些,讓其沿著龍門川深入到八達嶺到居庸關一線,再來實施反擊,斷其后路,分段包剿。
當然,馮紫英估計麻承勛不敢,兵部也不敢,那對京師沖擊太大。但起碼可以放其到延慶州一帶,再來迎頭痛擊。
保安州這邊問題也不大。
傅試都能率衛軍斬其頭領,雖說得益于之前自己的提醒,但是也說明傅試對自己的話也放在了心上,后期也做了不少的秘密調查,否則不可能一鼓而滅。
傅試又不是什么勇冠三軍的武將,一介文臣,能做到這樣,殊為不易了。
反倒是袁化中最后提及的建州女真動用了西夷大炮猛轟鐵嶺衛城才頗為可憂。
這說明對方似乎意識到了大周北線軍團的增援已經讓其圍點打援的意圖遭遇了危機,弄不好就要弄巧成拙了。
所以才會想要集中力量看看能不能在鐵嶺衛這邊取得突破了。
不過估計建州女真現在也還處于一個猶豫階段,要攻克鐵嶺衛城這座堅城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付出的損失不會小,努爾哈赤也需要調動各方力量來,一旦懿路所和汎河所一線兵力削弱,遼東鎮這邊就隨之耳邊。
現在大周這邊也要全力以赴,就是要打破懿路所和汎河所一線,破其羅網,讓其偷雞不成蝕把米。
「紫英所言不錯,宣府這邊問題不大,麻承勛足以應對,倒是遼東那邊局面復雜,尤其是要破懿路所和汎河所防線,接應杜松部出來,難度不小,稍有不慎,就要功虧一簣,....」孫承宗看問題很準,「關鍵在于曹文詔、賀人龍和毛文龍這幾部都不是趙率教和尤世祿能指揮得動的,是需要兵部去人統率指揮。」
孫承宗這么一說,張懷昌也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馮紫英,人家才回來一個多月,這又要去遼東,朝廷還真的是鞭打快牛,找著一個人可勁兒薅羊毛,委實有些不夠意思。
「紫英,你的意見....」.
「我想說此番重任非我莫屬,那顯得我太自大了,但稚繩兄還要協助懷昌公統攬全局,嗯,這兵部算來算去就只有我了,我當然義不容辭,明日我就出發,走大沽海路去牛莊,這一路都還在咱們控制之下,盡早趕到沈陽。」
馮紫英坦然開口接下這個活兒,也讓張懷昌和孫承宗心中頗為安慰。
如果說馮紫英去陜西之前,大家還只是覺得家學淵源的馮紫英對于軍務有一套,但陜西平亂之后,馮紫英已經成為朝廷文臣中知兵者屈指可數的幾人了,幾與孫承宗齊名,便是熊廷弼和袁可立都隱隱要排在其下了。
此番他去,曹文詔、賀人龍都是其父舊部,趙率教也和馮紫英有些交情,而毛文龍更是馮紫英一手「發掘」,并親自提名,可以說人和這一條,就算是孫承宗都不能比。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心齊泰山移,馮紫英若是去了能把這幾部凝合在一起,那打贏這一仗,還是有很大把握的。
「倒也不必如此倉促,緩上一二日,.....」話還沒說完張懷昌又苦笑著搖搖頭:「算了,我還真不敢讓你緩一緩,明日就明日吧,紫英,此番就辛苦你了,此去遼東冰天雪地,這一戰不好打,你也務必要小心,....」
「二位大人放心,兵兇戰險我還是知曉的,好在將士用命這一仗我心里還是
有把握的。」在這二位面前如果都不能把氣勢提足,那這一仗就沒法打了,馮紫英信心十足。
見馮紫英說得這版篤定,張懷昌也是老懷大慰,連連點頭:「好,我這就去文淵閣那邊,和諸公說一說,你這一去也是代表朝廷統一指揮,須得要給你一個督師身份,....」
張懷昌這一說,讓孫承宗和馮紫英都是一震。
這督師之職可不簡單,雖說只是一個和巡撫一樣的臨設職位,但權力可就大多了,甚至超過了總督。
這是要授尚方寶劍的,尤其是在戰場上,便是總兵一級官員,亦可先斬后奏,某種意義上來說,特定場合下,其權力僅次于皇帝了。
小馮督師?馮紫英腦海里浮出這樣一個稱謂來。
看來自己在京師的稱謂要迅速從小馮修撰向小馮督師轉變了。
他印象中明末的督師好像就有孫傳庭和袁崇煥,孫傳庭斬了賀人龍,袁崇煥斬了毛文龍,都是用陣斬驕兵悍將來立威。
這特么也太遇巧了吧?賀人龍和毛文龍這雙龍這一戰都在,賀人龍是自己老爹的得力部將,而且和自己也頗有交情,毛文龍卻是剛投靠自己的干將,這一去,自己難道也要斬將立威?
真到了斬將立威的程度,馮紫英估摸著那就是局面不可收拾了,他可不愿意走到那一步。
這些悍將猛將都是要替自己打賣命打仗的,自己有的是辦法將他們牢牢捏在手中,哪里用得上斬殺立威,戰場上去替自己沖鋒陷陣沖陣斬將才是他們該做的。
「大人,這是不是.....」馮紫英哪怕再想要這個小馮督師的名頭,也不得不推辭一番。
「紫英不必謙虛,此乃公務,非私事,打贏這一仗,扭轉當前遼東不利局面這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會把這個中原委和內閣諸公說明白,這一戰不容有失!「張懷昌斬釘截鐵地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馮紫英自然也就不再多說。
張懷昌走了,馮紫英也告辭孫承宗,徑直回家。
只有半日時間回去收拾,還得要馬上派人去大沽讓薛蝌那邊替自己準備快船,一到天津就能盡早北去。
這一回馮府,立即就像捅了馬蜂窩一般躁動翻騰起來。
「相公要去遼東,為何如此倉促?您這才回來多久,怎么就又要遠行,這朝廷未免太不把人當人了吧?「這一次連素來淡泊的沈宜修都有些嗔怒了,哪有這樣的事兒,朝廷這樣做太不道義。
寶釵雖然語氣平和,但話語里也滿是埋怨:「相公是主動請纓,還是尚書大人委以重任?」
黛玉眼中也是擔心加幽怨,只是噘著小嘴不語。
馮紫英也知道自己有點兒犯了眾怒,連忙打躬作揖:「此事和他人無關,皆是為夫一人所為,實乃情況緊急,可以說換了別人,這事兒還真的不好辦,.."
馮紫英簡單把內里情形做了介紹,尤其是軍情緊急,而己方恩怨交織甚深,可以說,現在要么是自己老爹去,要么就只能是自己去,才能把這一幫兵頭武夫給壓得住。
甚至自己老爹都未必能有自己更合適,畢竟老爹是武夫,拿不到尚方寶劍,更不可能授予督師一職,自己是文臣,才有這般殊榮。
把情況說清楚,幾女都不說話了。
丈夫是重臣,是英雄,是無人能代替的棟梁之臣,這等情形下若是一味計較私情,那未免度量就太狹隘了。
三女都是明白事理顧全大局的,知道這種情形下,自己丈夫不去,誰去?誰能去?去了能力挽狂瀾于既倒么?
一旦失敗,那是要動搖國本的。
良久,沈宜修才幽幽地道:「相公既然如此說,妾身和妹妹們自然是無話
可說,唯有祝愿相公此去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馮紫英這才展演大笑,「就沖著你們的這番祝福,我若是不能斬上幾千女真人頭,那也對不起大家伙兒對為夫的一番期望了。」
事成定局,女人們自然也就不再糾結,只是這一番別離恐怕又是幾個月,少不了又有離情別緒要和紫英傾訴。
這女人多了這個時候就有些麻煩了,想著床上還有一個受創太重未起的,馮紫英覺得還真有些對不起人家,真真是提起褲子就要走人,而且一走就是幾個月。
午間在寶釵屋里睡的,免不了要恩愛纏綿,看著寶釵宛若凝脂細如霜玉般的肌體,馮紫英想到一走又是幾月,哪里還不能鞠躬盡瘁奮力沖刺,但求能一日成孕,馬到功成了。
歡好之后更多的還是相依相偎的溫言細語,馮紫英也少不了要好生安撫,許些諾言。
下午馮紫英也要在諸女屋里—一道別,承受無數幽怨目光的同時,馮紫英越發感受到自己肩上的重擔,偌大一個馮家,日后就得要靠自己,老爹現在還行,再等十年二十年,那擔子就全壓在自己身上了。
單憑這一點,馮紫英覺得這一去遼東,就得要好生籌劃一番,不能只是打贏這一仗就行了,還得要有更大收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