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登萊水師這邊制定的方案,龍禁尉這邊并無異議。
軍事行動規劃他們不擅長,但是一旦切入到具體抓獲和收繳行動階段,他們就要發揮大作用了。
這樣一個協調會也就是要把各自工作分工安排好,誰在那一階段具體干什么,都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別到現場了還一頭霧水,不知道誰該聽誰的。
從出海到抵達兩個島嶼的目標地,都以水師為主,但一旦包圍了目標,那就要以龍禁尉為主了,畢竟這不是簡單的打仗,一要抓獲這些倭寇也好海盜也好的重要人物,二要起出財貨,這是御史們必須要跟著的目的。
若是沒有御史督陣,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們便無所顧忌,沒準兒收繳到的財貨直接吞沒了九成都有可能,到時候隨便給你上交三五萬兩銀子了事大吉,讓你欲哭無淚。
「紫英,你要去?」孫承宗和楊漣、孫鼎相等人都同時皺眉,「你去做什么?」
「嘿嘿,稚繩兄,叔享兄,文孺兄,我若不去,你覺得幾個御史能鎮得住龍禁尉和這幫水兵,還有遼東軍那幫粗人?」馮紫英笑著反問:「在海上可不比內陸一旦有事,這幫武人可是不管不顧的,沒準兒哪位御史失足落水溺亡也說不清楚啊。」
一句話就讓楊漣和孫鼎相都微微色變,倒是孫承宗皺起眉頭:「紫英,慎言,登萊軍和遼東軍的軍紀還是不錯的,··...."
但是話語語氣里已經沒有那么有底氣了。
尤其是這是查剿唐家和海盜倭寇的老巢,難免會弄出太多財貨錢銀來,這幫窮瘋了的武夫萬一眼紅了呢?
龍禁尉也都是些膽大包天的主兒,幾個御史能頂得了什么事兒?萬一爭執起來,這幫人心狠手辣下了黑手,死無對證,怎么辦?那可是海上,誰能說得清楚,一千種理由可以解釋。
馮紫英這么一提,楊漣和孫鼎相原本覺得馮紫英不能離開南京,但現在也傾向于支持馮紫英去松江和海上走一遭了。
唐家要查抄,但更重要的還是要鏟除倭寇海盜,并且查清楚這些倭寇海盜究竟是和哪些人勾結。
像金山衛所,明顯就是和這幫海盜倭寇沆瀣一氣了,否則就在馬跡山諸島和陳錢山諸島這樣的海域中屢屢作案,怎么就一直沒有任何發現?
更別說圍剿了。
就算是你金山衛所沒有能力剿滅,為什么不像水師報告?
北有登萊水師,南有福建水師,卻都沒有接到過金山衛所的報告。「紫英,你這一走,南京、揚州這邊·····」孫承宗也有些猶豫。
不去還真擔心出事兒但是去了,這邊情況本來就是馮紫英最熟悉,自己對軍務沒有問題,但是像后續這些事務,就遠不及馮紫英了。
「稚繩兄,我這一去頂多也就是十來日時間,這邊還有叔享兄和文孺兄幫襯呢,對甄家可以動手了,甄家也愿意配合,但是不必動作太大,避免打草驚蛇,也給其他家族一些僥幸心思,對外也就只說對甄家和北靜王家,把這兩家連在一起,給外邊人一些錯覺,....··」
馮紫英的話并沒有能贏得孫承宗和楊漣他們的認同。
「紫英,你這太一廂情愿了,動了甄家,周家、胡家和陶家能不緊張?甄家可是他們四大家之首,還有那些地方牽扯進私鹽販賣的豪強,豈能不懼怕擔心?說點兒這些話豈能糊弄得了這幫人?這幫人早就成驚弓之鳥了。」
不得不說楊漣的話一針見血,其他三家和卷入私鹽販賣的豪強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肯定會有強烈反應。
問題是如果不動甄家的話,又擔心這些人一樣會提前動作,那還不如先動手。
馮紫英沉思半晌,這才道:「稚繩兄,叔享兄,文孺
兄我看是否可以這樣,每日傳召甄應嘉,但是晚間又讓其回去,連續三五日之后,讓甄應嘉放出風聲說,他愿意捐贈五十萬兩銀子,這樣一來可以麻痹其余各家,看到朝廷沒動甄家甄家愿意主動輸誠,似乎可以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
幾人都是眼睛一亮,開始琢磨這里邊的道道兒。
的確,看似在針對甄家,但也沒動甄家之人,結果甄家捐贈五十萬,似乎是用這種方式來贖罪。但甄家花五十萬就能搞定擺平所有事情,那其他家呢?
就算是日后再翻一倍,哪也不過一百萬,對甄家來說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那么其他幾家也許就死三五十萬兩銀子就能從朝廷那里獲得赦免了,那對大家來說都是皆大歡喜。
特別是對和這些豪門有瓜葛往來提心吊膽的官員們,那就可以得到解脫了,這些豪門世家都保留了下來,自然不會牽扯到以前的種種,他們也可以安安心心享受拿到的賄賂和黑錢了。
「用這種方式來贏得時間,先解決唐家和丁家?」楊漣遲疑道。
「其實也可以把周家也加入進來,周家的情況很特殊,金陵府和揚州府乃至蘇州府那邊都有一些案件,其實都直指周家和長江水匪勾結的,而且還和江防水師一些人有牽連,如果從江防水師這邊入手,把周家和長江水匪一并打掉,我相信影響可以控制,······」
馮紫英的建議遭到孫鼎相反對:「恐怕不那么簡單,動了周家,那胡家也許可以穩住,但陶家呢?陶家兼并土地血案累累,就沒有一點兒觸動?」
一番爭執之后,最后還是決定,其他各家都暫時不動,先解決唐丁兩家,最后再動周、陶、胡三家以及其他地方豪門。
當然這只是理想化的一種狀態,真正這些豪強家族會有什么反應,誰也難以預料,還是得根據實際情況再來決定。
在得知馮紫英要親赴松江,并且要參與對倭寇海盜巢穴的清剿時,甄寶琛也是驚訝無比。在她看來,這種事情交給水師就可以了,怎么堂堂兵部侍郎卻要親自去參加這種行動?這幾日里甄寶琛和甄寶毓姐妹倆都住在了馮府中,與李玟李琦姐妹一起。
這座鹽商豪宅很是富麗堂皇,馮紫英也不是那種太在意的人,所以一樣沿襲了以往的風格,對吃穿住用都很講究,所以甄氏姐妹放心心中石頭之后,也慢慢適應了現在的生活。
既然決定權不在自己手中,只能聽憑朝廷來處置,那么再擔心也沒有太大意義,而且馮紫英的承諾在,還是讓姐妹倆比較放心的。
李玟原來是有些不太待見甄氏姐妹的,甚至對李琦的自作主張還有些不悅。
不過在四女住在一起之后,相互熟悉起來,同病相憐之下,很快就消融了彼此的生疏和隔閡,進而熟絡起來。
如果馮紫英要離開南京去松江,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不但甄氏姐妹有些著急心慌,就連李玟李琦姐妹也都有些擔心起來。
她們四女現在的處境都很尷尬。
李玟李琦名義上是妾室,但是納為妾室也是有講究的。
理論上都還是要有一個禮儀,當然不可能像娶妻納媵那樣正式,但是一般說來也會選良辰吉日,然后有一個小小的飯局作為宣示。
不需要對外昭示,一般也不請外邊客人,而一般是主人的幕僚、長隨,家中的管家和下人,聚在一起小酌一下,讓大家明白,現在某某已經是主人的妾室了,算是半個主子了。
無論是從外邊正經人家抬進來的良妾,還是因為生了孩子的通房丫頭抬為妾室,亦或是那等教坊司直接贖買回來的「賤妾」,都要有這么一個小儀式。
但李氏姐妹卻沒有經歷這一遭。
她們幾乎是犯官眷屬了,李守中是朝廷早就昭告了的不赦罪臣,所以理論上李氏姐妹就是犯官眷屬,納犯官眷屬那是違反朝廷綱紀,要受懲罰的。
當初她們獻身也是鋌而走險,馮紫英入彀,但是卻因為滿意于二女,認可她們二人是他妾室。
只不過在這南京城里以孫馮二人為尊,便是孫鼎相和楊漣二位都察院來的,換了別人肯定早就要發作了,但對馮紫英也都裝作了視而不見,唯有等到顧秉謙來之后,看看如何看待處理此事。
這種情形下,如果再要辦席宴酒就不合適了,純屬挑釁了,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氏姐妹更像是外室。
李玟李琦兩姐妹當然不愿意當外室。
哪怕時間拖一拖,后邊補辦一個這種程儀,那也算是入了馮家門了,算是馮家人了,起碼有了主兒,日后不至于被隨意拋棄。
可現在馮紫英突兀地要離開南京去松江,萬一去了松江,馮紫英不再回南京怎么辦?或者直接走揚州經運河回京了呢?又或者走海上返京了呢?
這宅邸本來就是借用,到時候還給主家,她們怎么辦?
雖然看起來馮紫英不是那種拔吊無情之人,對她們姐妹也還算寵愛,可對于兩個弱女子來說,這種不確定的風險還是讓她們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