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不過賈珍立即附和:「紫英說得是,鳳丫頭和璉兒都是和離了的,沒了干系,鳳丫頭自己愿意過日子,那是她自個兒的事情,與旁人無關,紫英和相好也好,沒關系也好,與賈璉也沒有關系了,賈璉今日就是喝多了,心里那股子酸勁兒過不去,才要來嚷嚷幾句,紫英你也莫要和他一般見識。」
「不至于,璉二哥我還是很尊重的。」馮紫英一臉無所謂,「我和璉二哥還是郎舅關系,二妹妹替我生下長子,···...」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是啊,這倆還是實打實郎舅關系,二姑娘可是嫁到馮府幾年了。
賈蕓和賈薔把賈璉扶著去睡下,才又過來,沒聽著幾人說話,不過也能揣摩出一個大概來。大家都有意無意回避開了王熙鳳的事兒,馮紫英其實還真沒那么在意。
自己連李玟李琦和甄寶毓都納為妾室了,還在乎王熙鳳這碼事兒?頂多也就是再在自己頭上栽一個好色,喜歡吃窩邊草的帽子罷了。
自己好像也的確是這么干的,除了沈宜修外,娶妻納妾,基本上都是比著賈家或者說和賈家相關的下手,甚至連得力的丫鬟們也多是來自賈家。
既然這么做了,好像也就沒有什么好說的,但對賈家來說卻未必是壞事。落了個這個名聲,馮紫英也不在乎。
債多不愁,虱多不咬,也不怕多這一樁了。
這一頓酒倒是大家都吃得很盡興,哪怕多了賈璉這樣一個插曲,也沒有影響到整個氛圍的輕松愜意。像賈珍已經接到了其父賈敬的來信,讓他謹言慎行,一切聽從馮紫英的,這讓賈珍也是大為震驚。他一度以為自己老爹肯定是有些仇視馮紫英的,但現在看來,自己老爹似乎和馮紫英還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往來,倒是讓他對馮紫英更為敬畏。
馮紫英這一次來參加宴席,也是要見一見柳湘蓮和倪二。
刑部那邊和順天府有意在年后首先對京師城里的白蓮教進行一次清理清剿。
但京師城魚龍混雜,涉及面寬,難度很大,除了順天府和宛平、大興二縣的衙役,還得要借重城里邊像倪二這種地頭蛇。
柳湘蓮現在被馮紫英安排到了中城兵馬司掛了個閑職。
他原來就中過武舉,又是武勛家庭出身,只不過前幾年不想為官所以也就這么閑著。
但是老這么閑著也不是事兒,尤其是近幾年在外邊漂泊游歷了幾年,經歷了一些事情,人也成熟了許多。
所以在馮紫英從遼東回來之后,就找門路把他安排到了中城兵馬司去了。
中城兵馬司就管大小時雍坊和南熏坊這一帶,面積不大,但是卻是整個京師城內最繁華和官府衙門以及富貴人家最集中的一片兒。
雖說掛了個閑職,但是柳湘蓮也算是盡心,現在已經是一名百戶了。
按照中城兵馬司這邊的安排,就是負責查訪轄區里邊的女干究,同時也要聯絡其他四城兵馬司和巡捕營,算是一個聯絡官吧。
馮紫英也交待了,主要就是借助五城兵馬司的力量,讓倪二也配合他開始對整個京師城中的白蓮教進行一個摸底清理,要準備在開年之后率先在京師城里動手。
柳湘蓮和倪二本來也很熟悉,原來在大觀樓唱戲的時候,三教九流也結識了不少現在在兵馬司和倪二這幫社會人一結合,那自然是如魚得水。
「事情早就開始做起來了,倪二這邊幫了不少忙,不過白蓮教這幫人很不簡單,若是只需要查禁那些明面上的苦哈哈,很簡單,但更深的,他們幕后的那些層級以上的,就難了。」
柳湘蓮和倪二陪著馮紫英到了旁邊的靜室,賈蕓賈薔也知道他們有正事兒商量,所以也避到了一邊。「經過這么久的調查
,和刑部那邊也有配合,宛平、大興二縣的三班衙役里都有白蓮教徒,···
這一句話也讓馮紫英吃了一驚,「那順天府衙里呢?」
「順天府衙里不好說,他們三班衙役的規模太大,城內城外來自四面八方三教九流,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但估摸著多半有,··....」
柳湘蓮的話讓馮紫英忍不住扶額,順天府衙的三班衙役大規模改組還是自己當府丞時候的動作,現在居然也不可靠了?
這白蓮教還真的根深蒂固啊。
「除了這些府縣衙門外,太仆寺里有人也是白蓮教徒,欽天監里一名五官司晨一家都是白蓮教徒,上林苑監中起碼有三人一家都是白蓮教徒,·....·"
柳湘蓮一連串的話讓馮紫英真有點兒坐不住了。
雖說都是些邊緣部門但是這些衙門里邊非官即吏,而且動輒一家人都是教徒,這就相當危險了。「五城兵馬司里邊有沒有?」馮紫英沉聲問道。
「中城兵馬司從現在查訪下來的情況看,還好,有也是其家中眷屬,本人尚未發現,但其他四城兵馬司可能或多或少都有,較為嚴重的是東城兵馬司和巡捕營的人,因為我們不好太過露骨深查,只能暗中秘訪,結合龍禁尉那邊的一些線索,巡捕營中與白蓮教徒有往來的不下數十人,而四城兵馬司里是白蓮教徒或者與白蓮教人往來密切的不下五十人。」
柳湘蓮的話已經沒再引起馮紫英的震驚了,現在的他更擔心的事上三親軍和京營里邊有多少被感染滲透的。
薊鎮就是一個典范,自己還在永平府當同知時就發現了薊鎮軍中不少士卒就是白蓮教徒,為此自己還專門通報給尤世功,要求其嚴厲查處。
但后期薊鎮那邊雖然也查處了,效果并不是很好,很多人隱藏很深,難以發現,而且平素訓練打仗也看不出端倪來。
京中的情況只怕和薊鎮那邊相差無幾,也幸虧自己果斷出手,讓西北諸軍大量進京調換上三親軍和京營,這樣才能盡可能減少被滲透感染的比例。
但五軍營現在是由原來神樞營的主力轉過去的,里邊有多少是與白蓮教有瓜葛的?
楊肇基和賀虎臣兩部也是從原來京營殘部甄選出來的,另外又在本地征召一部分衛軍補充進去的,其可靠性也未必就多高。
或許打仗見不出分曉,但是當朝廷對白蓮教動手之后,這些人會有什么異動,誰能保證?「上三親軍和京營那邊······」
柳湘蓮搖頭,「這事兒我這邊沒法做,容易引起沖突和麻煩,我只有讓倪二哥這邊從外圍和側面來查訪,......」
馮紫英目光落到倪二身上,倪二也是一挺胸,「馮大爺交代下來的事兒,自然上心,這幾個月我們一直在從這些人活動和他們家屬的情況來著手,因為人數量太大,也幸虧西北軍進來換掉一大批,我們就主要是針對留下來的,初步掌握恐怕至少有二到三百人要么就是白蓮教徒,要么就與白蓮教往來密切,或者說其家屬中與白蓮教有瓜葛,······」
馮紫英心中稍穩。
數量多少是一回事,關鍵在于倪二利用其在底層強悍的人力資源,能夠在幾個月就對上萬的上三親軍和京營士卒家庭進行一個摸底。
要做到這一點可不容易,哪怕其中肯定有許多疏漏,但是勝在穩當,要通過官府衙門來做,只怕早就不知道被滲透成啥樣了。
「很好,倪二哥,這事兒就辛苦你了。」馮紫英一句話就讓倪二喜不自勝。
能讓小馮督師喊一句「倪二哥」,這全身都是一陣通泰,走出去在哪里都能吹噓一輩子。自己什么時候有機會和朝廷重臣坐在一起稱兄道弟過?
自己身邊人
有過這樣的經歷么?
倪二很清楚自己的分量輕重,雖說這馮紫英是早就認識的,但人家現在不一樣了,每日不是在兵部公廨就是去文淵閣商量國家大事兒的,外人只能仰望,這春假能在一起喝一頓酒,簡直就是福分了。
「哪兒的話大爺能用得上倪二,那也是咱的面子。」倪二樂呵呵地陪著笑臉道。
「嗯,這事兒還不能就這么擱著了,還得辛苦兄弟們都繼續盯著,若是讓這幫人在城里邊折騰起來了,那對大家都是壞事。」馮紫英點點頭,「我那兩個如何?」
「還是沒太大變化,很規律,基本山半個月和外邊聯系一次,那邊也和城內城外都有聯系。」倪二趕緊答道:「易州那邊反而沒有什么聯系了。」
所謂的晴雯父母仍然在不緊不慢地跟著自己,甚至還想方設法找了借口,跟著一起搬到了三爵街這邊新宅來,似乎認定了自己是一個最好的目標。
馮紫英也覺得有意思,估摸著應該是白蓮教高層做出的決定,就是覺得自己價值意義大,要緊盯自己,要么尋找機會刺殺,要么就是要刺探情報。
現在看來這兩夫婦的「人事關系」已經轉入京師城了,由京師城這邊的白蓮教直接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