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江湖上曾出現過一個人稱“千面郎君”的男人。
此人的真名無人知曉,人們只知道他本是個富家子弟,年少時偶得一本奇書,書上記載了一門天下無雙的易容奇術,而自他學會書上的內容后,他便沒有了名字,甚至沒有了臉。
因為,當一個人可以變成任何人的時候,這個人也就不再是任何人了。
千面郎君本有機會成為一代武林傳奇,但他卻并沒有那個興趣,這或許跟他的出身有關,他并不像那些草根一樣總想著揚名立萬,他只想游戲人間而已。
因此,千面郎君的江湖生涯,基本上只干了兩件事——收女徒弟,找紅顏知己。
當然你也可以認為這本質上是一件事,那不重要……
由于在時間管理和身體管理上都有所欠缺,這位千面郎君在成名后并未活躍太多年便因腎虧而英年早逝,那本奇書也隨著他的逝去而再度失傳。
即便是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們也不知道那本書被他藏到了哪里,甚至有人懷疑他早就把那書給銷毀了。
不過,千面郎君的本領,終究還是有一部分被傳了下來,畢竟他的徒弟那么多……總有幾個是有天分、而且真學到了東西的。
時至今日,江湖上絕大多數靠易容術混飯吃的人物,往祖上捯,有八成都是千面郎君的徒子徒孫。
就比如,我們接下來要說的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名喚莫織語,其年齡不明,相貌……也不明。
有時她是個風姿綽約的少婦,有時她是個彎腰駝背的老嫗,還有時她會變成個貌美如花的大姑娘。
看到這段兒想必有些人已經想起來了……不錯,她就是當初在廬州時,指示那曾府的管家曾粟連殺四條人命的幕后黑手,也是后來在潁州附近的村莊客店里企圖偷襲孫亦諧和黃東來的那張“鬼臉”。
雙諧并不知道,這個莫織語,其實還挺有來頭,她是江湖上那所謂“蛇蝎蛛蟾”中的“蜘蛛”;論武功,算是個二流偏上的高手吧,不過人家那武功之外的綜合能力可是很強的……除了一手相當了得的易容術外,她的輕功、暗器、使毒也都頗有建樹。
是的,你沒看錯,這位的本領,某種角度來看,就是黃門三絕的低配版。
論輕功,她學的那套,最多算二流,不過她練得勤,施展出來也還湊合。
論暗器,她有個絕活——“流絲斷魂陣”,這個前文中也出現過;這陣法,雖然需要事先布置,但一旦把敵人誘進陣來,哪怕是一流高手也很難全身而退。當然了……她企圖用這手暗算孫黃二人時,由于屋頂都被孫亦諧用三叉戟給捅塌了,最終以失敗告終。
而論使毒呢,得看跟誰比了:和江湖上的大部分人比,莫織語使毒的能耐便算不錯了,但跟蜀中黃門比,那就是“黃門弄毒”,不值一提。
就這么一位,平日里呢,干的都是那“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買如幾個月前,在廬州,莫織語就是精心策劃、布局多時,想利用那曾粟作為傀儡,一步步去謀奪曾家的產業;誰知,她剛完成了第一步——“裝神弄鬼”,并把曾粟捏在了自己的手心里,還沒進一步對曾老爺動手呢……就遇上了初出江湖的孫亦諧和黃東來。
那兩位一通騷操作,搞得她前功盡棄,幾乎啥都沒撈到,還賠進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成本。
莫織語那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媽了個雞啊。
于是,她就暗中跟上了孫黃二人,企圖趁著他們夜宿潁州附近的村店時干掉他倆來報復。
結果大家也看到了……莫織語偷襲不成,自己左腳腳面還被孫亦諧捅傷,養到最近才好。
而如今傷好了,她便又要搞事了。
養傷期間,莫織語自然也聽說了雙諧在洛陽的事跡,她是越聽越不爽,心說這倆小子什么武功我清楚啊,沈幽然要打你們倆,怕是一只手就能贏,就你倆能大破天奇幫?怕是用了什么陰招吧?
而她再琢磨一下呢,就覺得這是個機會了……
既然孫亦諧和黃東來可以靠著耍手段來“欺世盜名”,那我莫織語為什么不行?我才是專業的啊!我要是成功把你們倆給解決了,那我這江湖地位……肯定是扶搖直上咯。
再者說了,和別人相比,我還有個優勢——不怕尋仇。
我本來就獨來獨往、無門無派,又有“易容術”護身,我可以說是江湖上最不怕別人尋仇的人了,殺了你們我也沒有后顧之憂。
如此想著,莫織語便開始打探雙諧的行蹤。
這事兒也不難,因為孫黃雷三人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到哪兒都用的真名,而且他們還公開和人打擂呢,高調得很,因此,就在他們三人行到信陽之時,終于被這莫織語給追上了。
他們仨自己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給盯上,也不可能知道,因為莫織語長什么樣他們根本沒概念,哪怕人家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無法知道這是來尋仇的。
而莫織語也很好地利用了這點,在暗處觀察了他們許久,確認了這仨對自己確實沒有戒備,這才決定……今晚就動手。
上一回,她之所以扮鬼嚇人,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優勢很大,想先耍耍這倆小子,沒想到卻陰溝里翻船,栽在了一把“寶兵刃”之上。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她學乖了,她這回不打算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就直接放點迷煙先把目標迷暈,緊跟著進去噗噗幾刀搞定便是。
就這樣,轉眼便到了夜里。
莫織語穿好了夜行的衣靠,蒙上面,拿上了放迷煙的吹管,再帶上一把收在鯊魚皮鞘中的精鐵匕,這就出了。
她那輕盈矯健的身姿劃破夜空,一路飛檐走壁,很快便來到了雙諧下榻的客棧附近。
然而,她還隔著一條街,尚未踏上那客棧的屋頂呢,便看到那邊的房頂之上,居然已經有個人在了……
那人,一身夜行的衣靠,蒙著面,腰帶左側別著根吹管,右側則是一把收在鯊魚皮鞘中的精鐵匕,這會兒正鬼鬼祟祟地在揭那客棧屋頂上的瓦片。
莫織語事先來踩過點,所以她一看就知道……那瓦片的下方,正是那三人的房間。
“什么情況?這買賣還有搶的?”莫織語也是愣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就在她愣神之際,忽然,又有一個黑衣人來了,那人倒是沒帶吹管和匕,只是一身黑衣加蒙面,以高絕的輕功飄然而至,直接就落到了那個揭瓦片的人身旁。
此人的出現,顯然將那位揭瓦片的兄弟驚了一跳,后者順勢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翻身后退,擺出了戒備的姿態。
那這兩位又分別是誰呢?
先來的那個,就是那“無影劍”趙迢迢,他本來都已準備放迷煙下去了,卻沒想到有人突然靠近。
而后來的那個呢,則是那五靈教的白虎旗旗主湯紱;自打在那汝南城重新追上雙諧之后,五靈教的人也一直在暗中追蹤監視著他們呢;今晚,剛好輪到湯紱親自“值夜班”,在把顧其影的“筆記”內容騙到手之前,湯紱可不希望黃東來出什么事,所以此刻他不得不現身。
“朋友,我勸你還是放棄打他們的主意吧。”短暫的沉默后,還是湯紱先開口了,且一開口就提出了一個讓對方很難辦的要求。
湯紱并不知道趙迢迢是宋德派出的追殺者,他還以為這就是個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孫亦諧他們身懷巨款的賊,趁夜來謀財害命的,所以他才會這么說。
“你是誰?”趙迢迢則是瞪著對方,緊張地問道。
按理說,以趙迢迢的智力,不該問出這么沒水準的問題,他之所以問了,是因為此刻他的心有點亂。
不是亂在“行動被人打斷”,而是亂在“現來者的輕功在自己之上”。
“呵……”湯紱笑了,“我要是能讓你知道我是誰,我還蒙面干嘛?”
他這么一笑,趙迢迢也自知失態,隨即也笑道:“呵……也對,是我不好,說了句廢話。”
這兩句話一說,趙迢迢已重新冷靜下來,整了整思緒后,他又道:“那我換個問法……”他微頓半秒,沉聲道,“我找他們,關你什么事?”
“哼……”湯紱冷哼一聲,“因為我也要找他們啊。”
夜空之中,莫織語隔著老遠,耳功全開,聽著這兩位的對話,心里念道:“這倆孫子到底有多少仇家?老娘縱橫江湖十多年,還是頭一回尋仇尋出一種‘來晚了就沒了’的感覺哈。”
她這兒正想著呢,那邊可動起手來了。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趙迢迢得到湯紱的回應后,便明白這事兒根本沒得商量,故言道,“江湖規矩,二者爭一,技高者得……”
話音未落,但見他臉上露出的雙眉一皺。
瞬時,其內功暗運,蓄勢已成。
下一秒,他那左手劍訣一領,指尖一點,寒光現處,劍氣突生。
“無影劍”為什么“無影”?因為趙迢迢這劍法本就用不著實體的“劍”。
前文說過,綠林道上的“劍客”級高手,是“沒有劍”的,也就是說這個級別的人物都已經熟練掌握了內力外放的技巧。
當然了,江湖道上也有很多人會“內力外放”,理論上來說,只要你能轟出點掌風來,對遠距離上的東西產生點影響,都算會,但內力外放后的威力如何,是另一回事。
有些人運功半天,暴喝一聲,一掌轟出,只吹飛了幾片樹葉,轟折了幾根樹枝,那說明什么?說明你那內功修為還不行,內力外放出來之后不但量不夠,還跟放屁一樣全都散掉了。
而厲害點的人呢,一掌轟出來,能在幾米遠的樹干或石頭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掌印,這種就是內功高明,所以內力外放出來之后在一定距離內還能保持凝聚狀,這樣打到東西時威力自然就大。
那更厲害點的呢?就得數趙迢迢這種了……他放出的內力并非是順著打出的拳頭或者掌印而定形,而是由特定的運功方式來決定的。
“無影劍”,就是一種將外放的內力作為“飛劍”使用的劍法。
因為內力離體時呈“劍”狀,破壞力自然也如利刃一般,擦到就傷,正中的話身上還會被捅出血窟窿……簡單來說,和被真正的劍砍傷刺中無異。
但真正的劍是拿在使用者手上的,無影劍卻是“飛劍”,故而有很多“持劍”而無法實現的招式。
面對這樣的武功,即便是湯紱也不敢托大;他的白虎掌雖是高明,內力輕功也在趙迢迢之上,但面對那無形之劍,湯紱并沒有“接住”的把握,只能先以躲閃相應,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