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牛氏兄弟做事,還是比較講究的。
送走了雙諧和雷不忌后,他們第一時間就去把五靈教給的定金給退了。
湯紱呢,也無話可說,因為今天這事兒他也都看見了,確實不是牛氏兄弟不盡力,而是目標并不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走,導致他安排的那場戲演不下去;再者,人家白忙活了一場,錢也是分文沒拿,理兒上并不虧。
于是,湯紱也只能帶著手下們客客氣氣地離開了金銀寨。
另一方面,孫亦諧、黃東來和雷不忌他們仨呢,經過了今天這檔子事兒,倒是因禍得福了。
你們想啊,山賊嘛,平日里還能有啥愛好?除了吃喝嫖賭,也就愛吹個牛逼了;尤其那些當嘍啰的,三口黃湯下肚,這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
因此,不出三天,雷不忌和牛有銀打成“平手”的段子就已傳遍了周邊各縣。
再加上廣大人民群眾的添油加醋和藝術加工,當這故事傳出二十里地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鷹眼大戰紅發的那個味兒了。
另外,伴隨著這個故事,孫亦諧和黃東來在洛陽的“傳說”也隨之又被拿出來翻了一遍。
即便大伙兒也不是很相信故事里那些夸張的細節,但“三位少俠從金銀寨中全身而退”這個結果是毋庸置疑的。
前文說過,金銀寨在這一代的黑白兩道那也算是有點地位的,因此,附近的山賊們聽完這兩段兒,無疑是腳都在抖啊……
這幾天,從信陽到武昌之間的這片地界,那各路的山大王們,全都給手底下的探子們下了命令——你們要是看到一個濃眉大眼、一個四條眉毛、和一個黑面環睛的人走在一起,千萬別去招惹他們,也別在他們的面前搶劫別人,等他們過去了,再回來給我匯報。
就這樣……孫黃雷三人上了山賊們的“白名單”。
原本賊寇林立的一段路,他們愣是很平安的混過去了。
孫亦諧還因此得意呢:“看到沒有,哥讓你們換上破衣服還是有用的吧?除了一開始稍微遇到點意外,后面就是一馬平川。”
他哪兒知道,他們仨那三張臉的特征早就已經在附近傳得婦孺皆知了,穿什么根本就無所謂。
就這樣,又行了幾日,隨著三人翻過了一座鳳凰山(說個題外話,查地圖的時候發現我國至少有二十幾座山被取名叫鳳凰山),他們終于是走出了這片山嶺,武昌也已近在咫尺。
這日黃昏,他們重回了大路,住進了一家官驛。
三人還是訂了個比較大的套房,一間套著一間,當中打通,這樣便不用分房。
是夜,他們也是早早睡了,因為第二天還要趕路。
不過,在他們的隔壁,有兩個人,沒有睡。
他們,一個叫莫織語,一個叫趙迢迢。
這兩位又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呢?那就得從信陽說起了……
那天晚上,孫、黃、雷他們下榻的客棧屋頂上一共來了四個人,趙迢迢和湯紱過了幾招后就撤了,而莫織語和那暗處的“第四人”也都在湯紱的恐嚇下撤退,并沒有做什么。
但事后,莫織語琢磨了一下,既然那趙迢迢和自己目的相同,都是要找雙諧的麻煩,那不如就去聯合一下,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于是,她就開始追查趙迢迢。
別看莫織語的武功一般,但辦事的能力可不差,靠著易容術和她的智謀,才一天半的功夫,她便鎖定了趙迢迢的所在。
被對方找上門后,趙迢迢也不慌亂:其一,他和湯紱交手后受得傷并不算重,所以他不怕對方跟他動手;其二,他和湯紱一樣,都知道那晚還有兩個人在場,也知道其中一個就是眼前的莫織語。
莫織語也是開門見山,表示自己和雙諧有些過節,想取他們的性命來揚名立萬,問趙迢迢有沒有興趣和自己聯手。
趙迢迢一聽,心里差點兒沒樂開了花。
因為趙迢迢本來就是受人所托才會來做這單殺人的買賣的,他最擔心的就是事后這三家的人來報仇時,除了東廠和他的雇主宋老爺之外,還會把他也算進去。
這下可好,冒出個主動想頂缸的……
趙迢迢想了想,假裝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
他還告訴莫織語:“不瞞你說,這三人此行身攜巨款,我其實是受人所托來取錢的,你也別管是誰委托的我,現在我就跟你這么講……我倆聯手殺掉雙諧和雷不忌后,我只要拿走我那三千兩銀票回去交差,他們身上剩下的其他財物全歸你,我保證那些絕對不止三千兩;至于殺掉他們之后的名聲,也全歸你,我一點都不要,就當是你單獨殺的。”
莫織語一聽,心說:這條件也太好了吧?我既報了仇,又揚了名,還能得那么多錢?
當然,她也不傻,稍微尋思一下她就有點兒回過味兒來了:“趙大哥,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小妹我也不是剛出江湖的雛兒,你就直說……你是不是本來就不想擔那殺人的名,所以聽了我的話后,便把那‘殺了孫黃的名聲’當順水人情給我了?”
“呵……莫姑娘還是機敏啊。”趙迢迢也知道否認沒用,故答道,“不過,這樣不也挺好嗎,你我這是各取所需,不是嗎?”
“也是啊。”莫織語狡黠一笑,“本來就算沒有你,我也打算自己動手的。”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但我琢磨著啊,我這仇呢,報不報兩可……可你那事兒,我看是不辦不行,辦了呢……又會有點難處。”
趙迢迢聽得出來,對方這是在跟自己討價還價,但他還是面帶微笑,保持從容的神態應道:“那莫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么意思,這事兒嘛……確實可以照著趙大哥你剛才說的那樣辦。”莫織語回道,“只不過呢……事成之后,你算是欠了我一個人情。”
趙迢迢又思考了片刻,應道:“好,一言為定。”
這兩位也算是一拍即合吧,自那天起,他們便聯手行動了。
兩人本是跟在孫亦諧他們的后頭的,可沒想到出了蘭若寺那么一檔子事兒,由于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差,讓他倆走到那三人的前面去了。
那片兒,都是山嶺之地,沒有什么大路的說法,都是山路和小道,所以他們就算折返回去也很可能和三人再度錯開,所他們干脆就繼續往南走,一路來到了這里。
這個驛站,是從北面來的人要進武昌的必經之地,埋伏在這兒肯定沒錯。
這不,今晚,就讓他們等到機會了。
眼下,五靈教的人正好都不在,因為那一行人馬跟在雙諧的后面,差著一天的路程呢;也就是說,湯紱不會再出來保護那三人。
再者,經過了金銀寨那出,湯紱對于從黃東來身上套出手記的事已經不是特別期待、也不是那么有信心了,基本上已處于放棄的邊緣;現在他也不過就是想跟過來看看雙諧他們到武昌來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有利可圖就圖,無利可圖就看看情況,帶點情報回去,那樣也不算無功而返。
因此,不出意外的話,等到夜深人靜,客棧里沒人活動了,那莫織語便可跑到廊下捅破窗戶紙,把迷煙朝套房里一放,稍等片刻后,她再和趙迢迢一同沖入房去,噗噗幾刀,就能將那三位少俠搞定。
可惜,他們還是應了那句話……計劃趕不上變化。
子時三刻,莫趙二人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準備動手。
趙迢迢這邊還是換上了夜行的衣靠并蒙了面的,但莫織語卻是保持著白天時的偽裝沒變——她看起來像個六十歲上下,身形傴僂的老婦人。
這一路上,莫織語和趙迢一直是扮演一對母子,在客棧里兩人也都是分開訂房,唯有到了這間驛站時,為了行動時方便,他們才只開了一間房。
趙迢迢自是可以在莫織語面前換衣服,但莫織語不可能在對方面前換:一來她是女人不方便,二來可能會暴露她易容術的秘密,所以她干脆也不換了。
誰知,趙迢迢剛換好了衣服,莫織語也是剛把迷煙和火繩塞進一根竹管,兩人做完準備還沒出房門呢……外邊兒就出幺蛾子了。
那黑暗中……有動靜。
人的動靜。
很多人的動靜。
趙迢迢的耳功在莫織語之上,他來到門后仔細聆聽,同時給莫織語打著手勢,告訴他一共有幾個人。
“一、二、三……”借著屋外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莫織語看著趙迢迢用手指比劃,并很快就數到了十。
這十人,也不全是在客棧內部,屋頂上也有。
從他們站的位置判斷,毫無疑問……又是奔著孫黃雷三人去的。
那莫織語那心里話說啊:“這仨小子的仇人也太多了吧?我就尋個仇有那么難嗎?”
趙迢迢那邊,也在犯嘀咕:“嗯……看這架勢,這幫人八成也是來殺他們的;若真殺成了,倒是好事,這三條人命便不會算到我頭上來,而從這伙殺手身上拿回三千兩銀子,反而要更簡單些……只是……萬一他們殺不成,還打草驚蛇,那就是壞了我們的事兒啊。”
他這兒正算著賬呢,忽聽外邊兒就是一聲暴喝:“跟我殺!”
就這聲吼,差點兒沒讓趙迢迢吐出口血來。
趙迢迢當即在心中暗罵:“完了,全完了……這肯定是一幫雜魚啊,而且這帶頭的怕不是個弱智吧?你喊什么喊呀?直接踹開門沖去進砍不行嗎?你喊這一嗓子豈不是提前暴露了自己嗎?”
現實中情況也和他預料得一樣,那喊聲一起啊,房中的三人也都從睡夢中驚醒了。
吼聲未盡,那十名殺手便是破門的破門,破窗的破窗,還有直接踏碎屋頂沖下來的,轉眼間十人已全部涌入了那三間套房之中。
但也就是這一轉眼的功夫,雷不忌已經跳起來擺開了架勢,沖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名殺手當胸就是一拳,打得那兄弟一口老血噴在了蒙面的黑布上,整個人都像是風中的擦屁股紙一般在半空回旋了一圈半,bia唧就趴地上了。
黃東來和孫亦諧的反應比雷不忌慢一線,但也都及時做出了應對,他們一個甩出暗器,一個則像是變戲法兒般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三叉戟來一掃,也是瞬間就干掉了兩名殺手。
不過,形勢對他們來說依然有點不利,畢竟這室內狹窄、無處可逃,他們被七名手持兵刃的蒙面殺手包圍著,對方夾攻過來他們可不好應付。
與此同時,在一墻之隔的地方,趙迢迢和莫織語也都在密切關注著這邊的動向,時機合適的話,他們也打算隨時出手,來個黃雀在后。
乓乓乓——
果然,那些殺手也知道充分利用人數和地形優勢,下一秒便有三把刀齊刷刷劈向了孫亦諧。
孫亦諧持戟一架,雖是擋住了那兵刃的鋒銳,但憑他可無法同時頂住三個人的力道,格擋后兩秒不到他就被刀力壓得單膝跪地。
一名殺手見狀冷笑,當即接了一式橫刀探掃,想取孫亦諧的項上人頭。
好在黃東來及時發現,一掌扛住正在攻擊自己的那人,另一手翻腕一抖,打出一枚暗器,襲向了那名正在攻擊孫亦諧的殺手。
黃東來的暗器功夫確實不錯,在這只能靠月光辨物的環境中,他的暗器依然精準地擊中了那名殺手正在揮舞的刀面,偏折了后者的刀路,讓那刀鋒擦著孫哥的頭發過去了。
而雷不忌呢,此時則在兩名殺手的夾攻之下應接不暇,也根本不知道身后發生了什么。
別看方才他們三人各自秒殺了一名殺手,但其實那是他們靠著提前聽到的吼聲反搶先機,打了對方一個立足未穩,眼下真打起來,這些殺手也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這些人說是“雜魚”,但武功也不是那種一觸即潰的水準,尤其他們中的那個帶頭的,其功力頗高,招式也非等閑。
此刻,就是這個帶頭的和另一人在夾擊著雷不忌,而在這種二對一的情況下,雷不忌其實是落了下風的。
就在三位少俠漸漸被逼入危機中時,突然,異變又生!
啪——嘩啦啦——
木碎聲起,刀芒抖現。
但見一人,竟從樓下的房間破“地”而出,還未站定,其腰間佩刀已彈鞘一掃。
那一記回旋,在清冷的月光下留下一道光弧,瞬間便割開了圍攻孫亦諧的那三名殺手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