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孫亦諧一聽那嘍啰的發言,當即是一吹胡子一瞪眼,嗓子都尖了幾分,“放肆!”
吼完這一聲,他又抬起了手,指著對方的鼻子便高聲道:“你這不開眼的小輩,連老夫我都不認識?敢跟我這么說話?看來……我一會兒見了小狄得跟他說叨說叨,讓他好好‘管教管教’手下……”
孫哥這幾句話,說得那是囂張跋扈、底氣十足,尤其到是那兩聲“管教”,還特意加了重音,咬言砸字兒的。
那個漕幫嘍啰一聽,心里也在犯嘀咕:“不會吧……這廝怎么看都是個假扮的老頭兒啊,難道是我看走了眼了……還真就有那好幾十歲了臉上也沒褶子、走起路來還賊輕快的老前輩?而且他還敢管我們幫主叫‘小狄’?”
“你……你別嚇唬人!”人總有個僥幸心理,這漕幫的嘍啰確也沒那么容易被嚇住,所以他虛歸虛,卻還是挺直了腰板兒沒松口,“我還就是不認識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啊?”
“哼,還問?那你可站穩當咯。”見狀,孫亦諧也是不慌,他冷哼一聲,一搖膀子,朗聲言道,“老夫我乃是‘混元星際門’掌門人,江湖人稱‘閃電五連鞭’的張保國。”
說罷這句,他又朝身邊的黃東來一比劃,接著道:“這位,乃是我派護法,兼‘諧教’教主,名揚道界的大仙師,旭東老仙是也。”
他話音未落,站在他倆身后的令狐翔已在暗忖:“得,一共倆人,就有一個掌門、一個教主,名頭也是一個比一個響亮,這必須是騙子啊……我跟著他們該不會引火燒身吧?”
“哈?”而那漕幫嘍啰的反應也是很真實,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頭回聽說對方的門派和名號。
不過他見對方說得那么大聲、那么硬氣,確也不敢隨便下判斷,故而是一邊搜腸刮肚地尋思、一邊就朝左右的同門們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那結果……自然一無所獲了。
“什什……什么呀?”那漕幫嘍啰憋了半天,下一句話出來時都憋結巴了,“這里有一位算一位,誰聽說過什么‘混元星際門’啊?還有那什么教的,什么邪啊?邪門外道的邪還是破鞋的鞋啊?”
沒想到,黃東來還真回答他了:“那自然是和諧的諧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諧,總之像你們這種不知打哪個山溝溝里冒來的小門派……能別來給咱添亂嗎?”那嘍啰說著,還橫打鼻梁兒,一手叉腰,儼然是一副打心眼兒里瞧不起這幾人的姿態,“這兒也是你們能來的地方嗎?都給我滾!”
“呔!”孫亦諧聞言,猴兒腔都出來了,“你這小鬼,不僅是孤陋寡聞,有眼不識泰山,還狗眼看人低……看來老夫今天得替你們幫主教訓教訓你!”
“怎么著?想動手?”那嘍啰好似也估計到會走到這步了,“敢在咱們漕幫的地方撒野,我看你們這什么混蛋門的今天就要走到頭兒了!兄弟們!招呼著……”
他話還沒說完呢,就已和自己身旁的那幾個同門一起拔出了兵刃。
這一刻,附近那些正在上船的江湖客和其他的漕幫弟子也都在盯著此處,議論紛紛,也有那好事兒的,干脆就走近了幾分開始圍觀。
然而,這一架,卻也沒能打起來。
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會打起來的……
“哎不要動氣嘛。”黃東來幾乎是在孫亦諧假裝發飆的當口就已做好了接詞兒的準備,一看對面拔刀,他就攔在了孫亦諧身前,用勸架的口風兒說道,“張兄,你跟幾個小輩計較什么呢?他們不懂事兒你還不懂事兒嗎?”
“黃兄,不是我要動手,你看他們這……”孫亦諧還假裝要爭。
而黃東來則是笑呵呵地制止了他繼續往下說,并立刻轉身看著那幾個已然劍拔弩張的漕幫嘍啰道:“幾位小哥,你們不認識我們,那也沒辦法,不過……你們的狄幫主確是認得我們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嘛。”
他這句話,還算客氣,尤其是跟孫亦諧那“唱紅臉”的角色一對比,就顯得更中聽了。
不過對面那漕幫嘍啰還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老道,我敬你是出家人,再勸你一句,還是趕緊走了吧,咱幫主這會兒在島上招呼各路英雄呢,我們也沒法兒給你去通報。”
“哦……”黃東來聽了,并未露出任何著急的神色,“那這樣吧……”他說著,就從袖中拿出了一個信封,“既然諸位執意不愿讓我們上島,那我們也不勉強了,貧道這里有封書信,勞煩諸位下回見到你們幫主時,替我代呈一下,他看完知道我們來過了也就是了。”
他這個舉動,擋在他面前的幾個嘍啰自是沒看出什么問題來,因為他們都只看到了“第一層”。
但這一刻,有一個自以為已經看到“第二層”的人急了。
他就是此前接待曹逢朝等人登船的那名漕幫弟子,同時也是今天分管這片兒的小頭目。
按說這位兄弟主要是負責在碼頭那兒接待那些高門大派的掌門和弟子的,他不需要去摻和旁邊那些坐小船的事兒,不過作為管事兒的,他肯定也得看看周圍其他人的情況。
剛才孫亦諧和那嘍啰吵得那么大聲,那小頭目自是想不注意這邊都難啊。
于是,他就遠遠地看了一會兒……
本來呢,他也不是很確定來的這三人是不是真的認識狄幫主,但當他看到黃東來拿出那封信、又道出那幾句話時,他覺出問題來了。
“三位且慢!”那小頭目略一思量后,便趕緊喊了一聲,并快步沖了過來。
他很快就推開那幾名嘍啰,擠到了黃東來跟前:“在下漕幫弟子趙彪,今日這碼頭由我負責,方才我這幾名手下多有得罪,望三位海涵!”
“哦?這么說來……你是管事兒的咯?”孫亦諧一看這人過來,就知道自己的戲已經演成了。
“正是。”趙彪抱拳拱手,頷首言道,“剛才因在下一時不察,讓手下們沖撞了三位,還請張掌門恕罪。”
“哎到底是管事兒的,這眼力勁兒就是不一樣啊。”孫亦諧得意地笑道,“也罷,老夫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跟那幾個小鬼計較了。”
“多謝張掌門。”趙彪聞言,如釋重負,趕緊謝過,隨即又看向黃東來,“黃道長,您的信,就由在下代呈吧,我保證一定親手交到我們幫主手中。”
“嗯……行。”黃東來淡定相應,并隨手就把那信封交給了趙彪。
趙彪畢恭畢敬地接過信來,立馬又轉過頭,瞪向他身后那幾名嘍啰,“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帶三位登船?”
“呃……”那帶頭的嘍啰見突然來了這么一出,人都懵了,被趙彪一罵才回過神來,“是是是……小人這就去……”
說話之間,那嘍啰人都仿佛矮了半截,只見他駝著背、低著頭,灰溜溜地上前幾步,結結巴巴地對雙諧和令狐翔道:“三……三位請……”
長話短說,孫亦諧、黃東來和令狐翔很快就被請上了船,并向著劉公島出發了。
那個嘍啰將他們送離了岸邊,才松了口氣,這才回頭跑到趙彪那兒問道:“趙頭兒……這……這究竟怎么回事兒啊?難道您有聽說過他們那什么門?”
“嘖……”趙彪撇了撇嘴,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要不人咋說你這人沒眼力勁兒呢?聽沒聽說過他們的門派……很重要嗎?”他頓了頓,娓娓言道,“那些想混上島的小角色你又不是沒見過?哪兒有那位張掌門那樣兒的啊?就算是虛張聲勢,也得分地方吧?這兒有咱那么多人手,他們則只有三人,而他照樣敢跟你叫板動手,那至少說明他武功不低啊。”
趙彪說著,又把那封信拿在手里晃了晃:“還有……號稱認識咱們狄幫主的人是不少,可你看有誰會拿出封書信讓你轉呈的?要是狄幫主真不認識他們,這信一到幫主手里,他們不就穿幫了嗎?”
那嘍啰聽到這里,想了想,問道:“那……萬一他們是吃準了幫主不在岸邊,我們一時間無法將信轉交、也無法通報幫主,所以故意做足了準備,用那封信來耍我們,借此混上島去呢?”
列位,這嘍啰此刻的這番推理,其實已猜對了一半。
只是,他并沒有留意到,剛剛黃東來是先用話語試探出了他們幫主人在島上,后才拿出信來的。
他也不可能知道,這封信里,亦有文章,交不交都可以,交了也有后手……
“你傻呀?”而自以為在“第二層”的趙彪,此時給他算了另一筆賬,“真要是像你說的那樣,那穿幫之后,我們幾個無非也就是挨幫主幾句罵,但他們呢,八成就得被扔到海里喂魚啊……而且那時他們人已經在島上了,想跑都跑不了。”他說到這兒,神色一凌,“你又有沒有想過,反過來講,假如他們說的是真的,他們確是幫主的朋友,那幫主拿到信一看、再一問,知道是我們把他的朋友給轟走了、開罪了人家,那就不是罵幾句的事兒了吧?”
“那……”那嘍啰又問,“那我們要是把人轟走,又不把信交上去呢?”
“敢?”趙彪眼珠子都瞪大了,“你小子想什么呢?瞞上不報?想死啊你?”他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再道,“再說了……這事兒你瞞得了一時,還瞞得了一世嗎?剛才你們站那兒吵得那么大聲,岸邊有多少人都看見了、聽見了?人家都是長了嘴的,這你也想瞞?日后若是被幫主知道了,把你頭都給擰下來!”
“是是……”那嘍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小人愚鈍,自作聰明……要不說還是您趙頭兒腦子快,算得明白呢……換了我,差點兒就闖大禍了。”
“行了行了。”趙彪雖覺得對方這幾句馬屁還行,不過也沒興趣多聽,“以后學著點兒,回去干活兒去吧。”
與此同時,海上。
由于在岸邊的那段小插曲,趙彪給了孫黃二人和令狐翔一定的優待,讓他們三個人便占了一整艘船。
那船雖是不大,但好歹是海船,幾丈長還是有的。
此時,那船上除了兩名負責駕船的漕幫弟子外,就只有他們三人了,甲板上的空間寬敞到能讓他們隨意躺下。
“二位,多謝相助,還未請教……”令狐翔也不傻,他知道孫黃二人剛才在岸邊報的門派名和稱號應該都是胡亂編的,不過在岸上他也沒有明說,等到了這船上,眼看那倆漕幫弟子離得遠了,他才輕聲問道。
孫亦諧和黃東來聞言,交換了一下眼色,出于對林元誠的信任,他們還是決定暫且相信眼前的這位少年。
“孫亦諧。”
“黃東來。”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啊,他倆報出名號時的語氣是挺平常的,但那令狐翔一聽可驚了。
“啊?”令狐翔當時就驚呼道,“你們就是東……”
他連那個“諧”字都沒能說出來呢,孫黃二人就撲上去把他的嘴給捂上了。
“唔唔——呃——啊——”令狐翔后邊兒的半句話就這么生生給憋回去了,只發出了這種聲音。
“你再說?再說把你喂魚了啊!”下一秒,孫亦諧便壓低了嗓門兒,湊近令狐翔耳邊恐嚇道。
“哎,人家是小林的朋友,怎么能喂魚呢?”黃東來也低聲接道,“還是我來吧……我這兒有副藥,保管吃下去后他一天之內都動喚不了。”
令狐翔聽著這兩人的對話,那心里也是不禁感嘆:“這‘東諧西毒’的手段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江湖真太他媽險惡了。”
“別別別……”費了老大的勁,令狐翔才從兩人指縫里擠出句話來,“我懂了!不該說的那些我不說了!請張掌門和黃道長手下留情!”
“這就對了嘛。”那兩位撲上來快,撤得也快,聽見這句就把他給放了,還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了原位。
這時,站在船另一頭兒的那倆漕幫弟子,就瞧見這邊兒的三人,那是一會兒撲倒扭打在一起,一會兒又發出呻吟,竊竊私語,過了會兒又散開了……
他們也覺得奇怪啊,但他們也不知道這是搞什么名堂,他們也不敢問。
還好,從海岸到劉公島這段距離并不長……
很快,這船就在這樣一種十分微妙的氣氛籠罩下靠岸了。
沒承想,三人剛到岸邊,孫黃二人便又遇上了一次身份暴露的危機。
因為那劉公島的岸邊,此刻就站著兩個曾經見過他們、且跟他們不太對付的人,即漕幫的第二、第三把交椅——馮順風,馮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