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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在很多年前,武林中曾出現過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
此人武藝之高,已是無人能敵,若論單打獨斗,全武林都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天下第一。
當然了,大家也都知道那個規矩——“對付這種邪魔外道,不用講什么江湖道義”。
所以,當時的武林群豪們,也是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試圖創造出那種可以用海量的人數優勢把他給搞定的環境。
然,這個魔頭也不傻啊,每次一看情況不對,他就會跑,而且他的輕功也是不低……只要他想跑,就沒有幾個人能追得上他的,而那少數能追上他的人呢,聯起手來也打不過他。
那您說……是不是這樣,大家就拿他沒辦法了呢?
顯然不是。
石灰粉、撩陰腿、色誘、下毒、暗箭、火攻……諸如此類的手段都還沒用上呢,這也能說是沒辦法了嗎?
但是說呢……真要用這些的話,又該由誰出面去用呢?
少林?武當?還是峨眉?
和尚去撒石灰粉?道士來撩陰腿?師太負責色誘?
你要說突然性和出其不意吧……那這三手的確是有點猛,但人家和尚道士和師太不可能同意啊。
正道正道,盡管也不全是好人、完人,但也不可能每個都是江守正那樣的極品。
大體來說,武林正派中也還是偏向好的人居多,“不講道義”,不代表他們就“不講底線”了;哪怕是狄不倦這種有稱雄之心、且不介意惡性競爭的人,您看他面對悟劍山莊的威脅時,也沒有只管自己跑路或者投降倒戈吧?
再者說,真要有人干了那種為人所不齒的事兒,那也是吃力不討好……你若沒干成呢,也沒人會同情你;干成了吧,將來大家八成也都會裝聾作啞,不拿這事兒戳你脊梁骨就不錯了。
所以說,正道,雖然人多勢眾,且通常占據著道德制高點和制定規則的權力,但相應的,也有一定的束縛存在,畢竟真君子和偽君子都不是那么好當的。
那么最終……面對那個魔頭,他們究竟想出了怎樣的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那便是——“刀劍七絕陣”。
為什么是刀劍七絕?而不是什么槍棍七絕、拳腳七絕呢?很簡單,當時江湖上輕功能跟得上或者勝過那個魔頭的人,一共有七位,這七人剛好是四個用劍,三個使刀……
于是,大家就把這七人聚集起來,群策群力,由各門派的武學高手共同探討創造出了一個可以將四劍三刀的威力融于一體的陣法。
后來,他們也的確用這套陣法戰勝了那個魔頭,但接下來他們又面臨了另一個問題:這套陣法該歸誰呢?
眾人商討下來,最后的結果就是……既然大家或多或少都給這次行動出力了,而且參與者也都知道這陣法是怎么一回事,讓你回去忘掉也不現實,干脆,就人人有份吧。
就這樣,各大門派便約定好了,凡是這次參與了創造和實施陣法的門派或個人,都可以把這“刀劍七絕陣”傳下去,但一定要傳給“可以信任的人”,絕對要避免此陣被魔道之人知曉,以防某天被對方用來對付他們正道中人。
時過境遷,一晃眼就過去了很多年。
這套陣法呢,也的確是沒有傳到魔道那邊,你要問為什么?因為人家邪派中人對這種東西本就不感興趣,人家遇到打不過的對手,隨時可以用石灰粉、撩陰腿、色誘、下毒等等手段招呼上的,誰有空整你那個?
再說了,這刀劍七絕陣的威力如何,說白了還得看布陣者是不是夠得上那個“絕”字。
你找七個二三流的貨色來,哪怕把這陣練到飛起,也就那么回事兒。
很多門派將這陣法拿回去傳給自己門中的弟子并實驗了一下,也都發現了這個問題,于是也就不再拿這東西當個寶了。
也有那雞賊的掌門,把這陣法再修改一下,改成了不需要四劍三刀、只需要湊七個人就能用的樣子,順便再改個名字,當作是本門的常規武功往下傳的。
總之,各種原因吧,多年以后,這原版的陣法也就瀕臨失傳了。
當然,還是有少數人知道它的,比如說……顧戎。
這“魁星劍”顧戎,乃是當年對付那個魔頭的七位高手之一的后代,這陣法也是在他的家族中世代流傳的。
不過,您可別以為顧戎是什么出身優渥的名門少爺……
正相反,他乃是那個名門的嫡長子與一名青樓女子所生的私生子,其童年可說是十分凄苦。
盡管他的父親很想將他們接入府中,給他們母子一個名分,但其背后的家族是絕不容許他這樣做的。
顧戎的父親最后的抗爭結果就是:他可以將顧戎母子安頓在城中一隅,每月給他們一定的錢財度日,偶爾也可以去探望他們,但顧戎必須跟隨母姓,且對外不能宣稱自己和他們家族有任何的關系。
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顧戎,其境遇是不言而喻的,周圍鄰里的指指點點、孩童間的奚落嘲笑、還有母親時常的黯然神傷……他都早就習以為常。
唯一能讓他逃避這些煩心事的,也只有父親教他的劍術了。
顧戎不算很有天分,但他也不算沒有天分,他就是個普通人,一個非常努力的普通人。
他的父親教他時也很盡心,甚至比教自己的嫡子更加用心,連“刀劍七絕陣”這樣的家族秘密也悉數傳授。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顧戎成年。
那年,他的母親因病去世,于是他也和父親告了別,選擇遠走他鄉,以他母親留給他的這個姓和名去闖蕩江湖。
他以為,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并沒有意識到,他只是在逃避一些他此生必須要去了斷的事……
踏入江湖后,顧戎并未跟任何人說起過自己的出身、更沒提過他的父親是誰,即便后來他闖出了一些名堂,也從沒有想過要回那個“家”去找誰報復。
直到……十年前。
那年顧戎三十歲,在江湖上也已摸爬滾打了十載,當時的他,聽說了一個消息: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因和悟劍山莊的一名門客起了沖突,而被斷去了一臂,他的父親為了給嫡子報這斷臂之仇,便前去悟劍山莊討要說法,結果竟被蕭準當場廢了武功。
這個事情,放在江湖上來說,本身沒有什么對錯……習武之人嘛,出門在外,彼此間發生點口角、起了摩擦,最后就是手上見真章,你技不如人,被傷了殘了,也是活該;你的家人或你的宗門要去找人尋仇、討說法,也是正當的,但到最后,還是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討回公道的本事”。
畢竟……討得回來的,才叫公道。
而在蕭準那里,你通常是討不到什么的,況且這事兒從頭到尾蕭準做的也沒挑兒,人家找上門來,“手上過”完,他也沒把人家殺了,只是廢了武功,某種角度來說還算客氣的了。
因此,最后就是顧戎他家那兩位吃了啞巴虧,非但是沒討要到什么說法,從此江湖上的風評還一落千丈——什么武林名門?原來不過如此,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就這也能在地頭上作威作福那么多年?
后面的事,也是可想而知了。
家族中兩代的嫡系傳人,一個被廢了武功,一個被斷了一臂,他們家族在當地又這么大的基業……這塊沒人護著的肥肉,誰不眼饞?
當地的土豪劣紳、貪官污吏、武林同道、甚至是一些單純的匪徒,在那件事之后,全都覺得這家好欺負了。
如此兩年不到,這么個大戶人家、武林名門,就死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些妾侍和傭人,也都作鳥獸散,其家產嘛……自然是被那些強取豪奪者瓜分一空。
顧戎看著這些和他“沒關系”的人慢慢走上絕路,也只能旁觀,無能為力。
或許這一家子人里大多都對不起他,但至少還有個父親待他不錯,還有些僅在襁褓中的無辜的孩子,按血緣來說也算他顧戎的侄子輩,死得太慘太冤。
顧戎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他要報仇。
他覺得,這一切歸根結底,還是悟劍山莊的錯,是蕭準的錯。
或許他的想法未必對,但那已不重要——有些人,他們就就需要仇恨,需要一個復仇的目標,因為只有那樣,他們那未盡的愛或恨才能得到宣泄。
也正是在這時,顧戎遇到了一位才智過人、城府莫測的少年俠客——聞玉摘。
在接觸了一段時間后,顧戎便發現,雖然這位草堂公子比自己要小十來歲,但卻是一個能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可以依托、也可以信任的人。
于是,顧戎將自己的那份仇恨告訴了聞玉摘,想讓后者教他,如何才能向蕭準這樣的人復仇……
那之后不久,顧戎便開始了他的臥底生涯。
在聞玉摘的指示下,顧戎在來到山莊的第一天,就直接向蕭準講明了自己的身世,因為聞玉摘知道,就算顧戎不說,蕭準也很可能從他“獻上的劍法”中猜到教他的人是誰,而以蕭準的性格,你越是這樣躲躲閃閃、有所隱瞞,越是會引起他的懷疑。
所以,就不如直接告訴他這個在別人看來是秘密的真相,然后在最關鍵的地方再去摻雜謊言。
顧戎也是依計行事,他先是坦白了自己和那些“家人”的關系,但同時又撒謊,說自己非常感激蕭準的所作所為,因為他早就想向那群“不承認他這個野種、并讓他母親痛苦了一生的人”復仇了,只是苦于沒有機會,而且單槍匹馬的把握也不大——好在蒼天有眼啊,您蕭莊主變相地幫我報了仇,這便讓我下定了決心,從今以后要來為您鞍前馬后,以表寸心。
這種半真半假的謊言,確是高明,也可以說,是聞玉摘的智謀比蕭準高明,簡而言之,這一套說辭讓顧戎很順利地混入了悟劍山莊。
而他這一潛伏,就是七年多。
這七年來,蕭準非但沒有懷疑過顧戎,甚至還很相信、很賞識他,因為顧戎的確是一個看起來很出色的門客。
在潛伏期間,顧戎除了不定期地給聞玉摘傳遞一些非常重要的情報(比如蕭烜初次下山、比如祭煉血劍的計劃等)外,從不做什么會引起懷疑的事,也就是說,他可能在一兩年之間也就活動那么一次,這種破綻是可以忽略不計的;而他那刻板、低調、勤奮的性格,剛好又非常適合去學“授劍師”的那套劍理。
故而,在不知不覺間,顧戎就成了蕭準最器重、或者說看得最順眼的一名心腹,他成了……九霄劍之首。
但顧戎的殺意并沒有因此有分毫的消退,相反,在悟劍山莊的這些年,隨著他對蕭準的了解越來越深,他越發堅定了除掉蕭準的決心。
此時的顧戎對蕭準,懷的早已不是什么家仇私恨了,而是懷了他身為一名俠客的除惡之心。
今天早些時候,當他加入這刀劍七絕陣時,他也覺得……大事將成!有這班如此強大的同伴共同布陣,自己終于可以手刃這個魔頭了。
然,現實,往往沒有人預期的那么順利……
突如其來的種種變故,讓蕭準成功蛻變成了一個非人的存在,當他們六人第二次對他展開圍攻時,顧戎迅速就體會到了意料之外的“絕望”和“恐怖”。
眼下,雙方甫一交手,顧戎的劍才剛抬起來,其手上就感到了一陣巨力侵來,他完全沒看到蕭準做了什么,甚至連對方出手的先兆都沒看到,就已經被震得后退了數丈。
而當他驚魂未定地抬頭去看其他五人時,便發現除了笑無疾之外的四人也都和自己一樣被震飛了,尤其是林元誠和姜暮蟬這倆年紀較輕、內力較淺的,儼然都已吐了血,而海蒼峰和三字王這兩人……雖是沒吐血,但看他們的臉色,想來他們也都發現了實力的差距。
事到如今,顧戎才明白,他們這六人,都把事情想簡單了。
他們,并不是眾人“最后的希望”——或許在血劍雛胎成型前還是,但現在已不是了。
現在,他們六個別說是打敗蕭準,就算想拖住蕭準怕都不夠。
在這個江湖上,還從未有人真正見識過“劍魔”這種東西,所以對其實力也都沒什么概念,假如有概念的話,他們也不會覺得自己有機會能贏他了。
當然,退一步講,這本來也不該是江湖中人要去面對的東西……
此時此刻,在場的人中,理應要去面對這怪物、并解決它的人,只有一個,那個人的名字叫黃東來。
瓦屋山,玄奇宗的門人,黃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