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樺強的刀,的確很快。
他也的確能算得上是綠林道中出刀最快的幾個人之一。
但在三字王的眼里,劉樺強,也不過如此。
因為三字王……曾見過比這更快的刀——一把鈍刀。
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和姜暮蟬的刀法相比,劉樺強的刀法便顯得不外如是了。
當然,他也并非那么不堪一擊。
面對三字王那閃電般追襲而來的第二劍,劉樺強雖已不及提刀再擋,但其腦袋已是本能地側移了寸許,堪堪讓自己避過了這一擊。
緊接著,他那緩過勁兒來的手腕便朝前猛然一翻一送,反斬了一刀。
三字王見得此式,仍是不慌不忙;他也沒有特意去破劉樺強的招,只是繼續施展著自己那套獨特的“細無聲”劍法,瞄準對方身上的各個要害之處,亙取而至。
彈指間,劉樺強斬出的刀芒便被那細劍所綻出的片片劍影所吞沒。
這下,雙方的實力差距,已是肉眼可見。
而稍稍觀察了幾秒的丁潤也已判斷出了師兄絕非三字王的敵手,所以,在短暫的猶豫過后,他也出刀了。
劉樺強和丁潤雖是同門師兄弟,但兩人用的刀卻是不同的。
劉樺強用的是短刀,長度與咱們今天常見的西瓜刀相仿,而丁潤用的,是一柄狹長的苗刀,足有五尺(朙制)來長。
論速度,丁潤的刀或許并沒有劉樺強那么快,但三字王那“以攻制攻”的對策,在對上丁潤時,卻是不好用的。
當——
刀劍相碰,力由刃接。
被迫回劍接了丁潤一刀的三字王,不由得神色微變。
方才在暗處偷聽這兩人講話時,三字王從字里行間也聽出了丁潤的實力很可能比劉樺強要高,但因為劉樺強在他看來很好對付,所以他就想當然地以為丁潤也強不了多少。
然,真接過一刀后,三字王便意識到,是自己低估了丁潤。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三字王。”丁潤用一刀逼退了對方,當即笑道,“早就聽說閣下的劍法高絕,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同凡響。”
他這番開口搭話,算是向三字王挑明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也不怕你。
“你哪位?”三字王見對方想要聊聊,也沒有拒絕,因為他確是有點好奇——這個與劉樺強以師兄弟相稱的人究竟是誰?
“在下丁潤。”丁潤回答得也很快,他本就不是一個喜歡說謊的人。
卻沒想到,下一秒,三字王就脫口而出:“加錢佬?”
看起來,三字王以前雖然沒有當面見過丁潤,也不知道丁潤和劉樺強是師兄弟,但他應該是聽說過丁潤這個名字的,而且也知道這人是他的同行。
“呃……”丁潤聽到這話,遲疑了兩秒,方才糾正道,“在下的外號是‘加錢居士’,不是加錢佬。”
“隨便吧。”三字王不置可否地聳肩應了聲,隨即又瞥了劉樺強一眼,再對丁潤道,“你師兄?”
列位,您別看他這個問題一共仨字兒,其實包含了不少信息。
這句“你師兄?”若要展開解讀一下就是:你倆剛才的那些對話,我可都聽見了,但你倆顯然并沒有發現躲在暗處偷聽的我;也就是說,如果我愿意,一直躲到你們兩個分開了,再對劉樺強下手……也行,但我并沒有這么做;究其原因,無非是因為我覺得你們就算來個二打一,也不是我的對手。
丁潤呢,也是可以品得出這些弦外之音的,不過他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來消化一下。
可惜,一秒過后,還沒等丁潤把思緒理清楚,在一旁感覺自己遭到了輕視的劉樺強便出言搶道:“喂,我人就站在這兒,你直接問我不就行了?”
三字王看了看他,冷笑一聲,然后用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眼神和語氣,瞥了丁潤一眼,再對劉樺強道:“你師弟?”
這下,劉樺強反倒有點尷尬了,因為這一幕,就好似是他在鬧情緒,而三字王在哄著他一樣:“是……他是我師弟。”
三字王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兩人,問道:“一起上?”
他的態度,實在是太囂張了。
擺出這樣的態度來,作為其目標的劉樺強自不必說,就連那丁潤也變得有點騎虎難下。
本來丁潤和劉樺強的關系也不是那么好,丁潤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來提醒師兄一聲有危險,那是無妨,但真讓他為了救師兄而以命相搏,他還得考慮考慮呢。
可三字王倒好,開口就是“一起上”,那人家怎么接茬兒啊?
“姓王的……”劉樺強也是狡詐得很,一邊擺好了架勢準備應敵,一邊就開始用話把師弟拉下水,“你這是不把我們師兄弟放在眼里啊?”
話都頂到這兒了,丁潤還能怎么辦?
“唉,打就打吧……”丁潤心中暗嘆一聲,也是再次舉起了苗刀。
這三人都是久經殺陣的老手,不需要有人喊“預備”,殺氛凝時,他們自是身形齊動。
那一瞬,只見三字王足尖點地,輕輕一閃,便已躍至丁潤身前,他那一手“細無聲”劍法,又快又險,抬手就是直取對方胸前華蓋、玉堂二穴。
而丁潤則是將苗刀刀柄舉過頭頂,刀身迎拒,奇招乍現。
恍然間,他那苗刀好似一分二、二分四,化為一片刀簾般護在了自己前方;盡管他的動作看上去比三字王慢了不少,但愣是可以讓三字王這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快劍攻勢無功而返。
與此同時,劉樺強則已飛步而出,繞向了三字王的身后。
他的身法也是不差,僅用三步,他就來到了一個自覺合適的位置上,隨即他便挺身兀立,刀式疾出。
一招“狂驥踏塵”,再接“謫仙落凡”,都是他最強、最快的招式。
那刀鋒來時,連削帶斬,刀影紛馳。
三字王進攻未成,見側后方又來如此猛攻,便干脆游身移步,擰腰挑劍,棄攻丁潤,轉而去迎那劉樺強的快刀。
一時間,刀劍交織,錚鏦陣陣。
刀芒似暴雨瀉地,快無倫比,劍影若烈風穿林,銳不可當。
三字王雖比劉樺強厲害,但他是倉促回劍,短時間內尚取不到優勢。
而丁潤……自也不會給他那個時間。
就在三字王調轉劍鋒的兩秒后,丁潤的苗刀又用一種看起來不怎快、卻又讓人極難避開的方式追斬了過去。
這一輪夾擊,在丁劉二人的眼中,已是絕殺。
以他們對武學的理解來判斷,三字王想要活過這個局面,至少得負重傷,搞不好還得斷肢。
但他們……錯了。
三字王起初是低估了丁潤不假,但此刻,劉樺強和丁潤,也低估了三字王。
由于是靠“接單殺人”成名的,導致很多人都忘記了……三字王在成為一名殺手前,首先是一名劍客。
一個在二十歲前,就已經自創武功的劍客。
一個在三十歲前,就已經靠著自創的武功橫行天下的劍客。
像這樣的天才,在經歷了去年年底悟劍山莊的那一戰后,武功會沒有更進一步嗎?
像這樣的天才,在見識過了蕭準、獨孤永、林元誠這些懷著求道之心的劍者的劍法后,會無所領悟嗎?
就算本人沒那個想法,其才能也一樣會在某個時刻給人驚喜,這才叫頂級的天賦。
三字王就有著這樣的天賦,所以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做出了一個不僅震驚了對手,連自己都有點匪夷所思的動作……
但見,他松開了緊握著的劍柄,以內力將手中的細劍飛擲而出,如擲標槍般將其擲向了丁潤;同一剎,他自己則是腳下圓轉,身形一邊回旋一邊就向著丁潤的頭頂倒翻著躍空而起。
如此一來,劉樺強自是不能追擊他了,因為往那個方向追去,正好會撞上劈刀而來的丁潤。
而丁潤呢……他看著那細劍飛來的軌跡,便發現自己的刀是既不能收、也不能讓;他只能繼續往前施力,才能將那細劍擊開,避免其命中自己的頭部。
乒——
下一秒,細劍撞上了苗刀。
那無人所持之劍,碰撞有人施力之刀,自是會在半空改變軌跡,旋轉著被彈飛而起。
結果,這一彈一折之后,那細劍竟剛好又飛到了正翻在半空的三字王手中。
一秒過后,三字王輕巧地接回了劍,順勢欺身一落,便來到了丁潤的身后。
就這樣,一個在一般武人看來幾乎沒有破解辦法的困局,竟被三字王用一種雜耍般的、看似有些偶然、實則很精妙的方式給化解了。
“這都行?”
這句話,按理應該是劉樺強和丁潤來說,但此刻正吐槽的卻是三字王自己。
丁劉二人見對方嘴里蹦出這么一句來,也都愣了,兩人皆是在心里嘀咕:“你丫這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
“嗯……”一息過后,三字王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一手,做了個阻攔的動作,并言道,“不打了。”
“哼!你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劉樺強這反問問得也對啊,這是你能單方面決定的事兒嗎?
但三字王卻是不管對方怎么想的,他只管自己。
所以,他無視了對方的反問,抬手指了指劉樺強,說道:“五十兩。”說完這三個字,他搖了搖頭,面露懊悔之色,“要低了。”
劉樺強一聽,心說:幾個意思啊?我這個“衡州人屠”,哪怕是在官府的通緝令上也不止這個數啊?你是在哪里接的單啊?這價錢是在看不起我啊?
但其實呢,他也是誤會了。
三字王接單的時候,大啲只是讓他去追查并干掉阿仂手下的某個殺死西瓜攤攤主的殺手,順帶著去向阿仂挑釁;也就是說,當時無論是作為雇主的大啲還是接單的三字王,都沒有預估到自己的目標是劉樺強,更沒有想到會有丁潤這種潛在的第三方,他們都以為……這個任務并沒什么難的,那五十兩這個價格其實也算公道了。
但現在情況有變,三字王品了品,這買賣……繼續拼下去要虧啊,所以他便決定及時止損,先把任務給暫停了。
“呵……那你的意思是?”丁潤聽到三字王那句話卻是笑了,因為他對“要低了”這種詞兒很熟,基本已猜到了三字王要干嘛。
“得加錢。”三字王的回答,也是不出丁潤的所料。
“哈!我他媽還能放你回去跟雇主再談一遍價錢?”而劉樺強聞言,都給氣笑了。
可三字王這人向來我行我素,他都不接人家的話,當時就收起劍來,留下一句“回頭見”后,便輕輕一掠,飛身而起,說走就走。
“你……”劉樺強本來還有點想追,但他嘴里那臟話剛冒出第一個字,一口真氣還沒運到腿上呢,那三字王就已經跑得影兒都沒了。
于是,強子也就把那口氣和那句話一塊兒都給憋了回去。
沒辦法,咱前文書也有說過,三字王不僅是劍法高強,他那輕功,也是和“蒼山飛鶴”同一級別的,論跑路,整個武林他也排的上號。
劉樺強和丁潤肯定都追不上他,只能眼睜睜地縱虎歸山。
不過今夜,他倆也不算沒有收獲,至少他們都明白了,目前看來,大啲那邊不僅是明面上的實力,哪怕是這暗處的“底牌”,也比龍門幫中的另外兩位競爭者要強不少。
只是……大啲自己有沒有意識到這點,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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