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錦衣衛的衛所內。
經歷了昨夜的那番折騰,混元星際門的眾人自然是睡不著了。
事后他們和李崇達李大人、柏逐龍柏捕頭一同由墳地返回了衛所,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媽個雞的,這下可真是被玩慘了。”孫亦諧開口便在吐槽,“誰能想得到,本來都已經快要‘搞定’的事,現在因為一個死人全亂套了。”
“是啊……”黃東來也接道,“原先咱們打著‘調查案情’的幌子行動起來還挺方便的,那是想弄誰就弄誰……可現在,真相大白了,我們若再去逐一‘敲打’那些大佬們,沒有借口了啊。”
“哎我倒是覺得這未必是件壞事。”柏捕頭看起來倒是無所謂,“現在這事情無非是兜了個圈子,又兜回了原處。”他頓了頓,再道,“諸位你們想啊,既然真兇已經伏法,也沒有人再提出什么異議,那新龍頭的人選,還是讓那些叔父輩們去選一個不就行了?”
“柏捕頭,這你就把事情想簡單了吧?”孫亦諧卻道,“此一時彼一時……這真兇如果是在龔爺剛死的那幾天確認的,那他們自然是隨便選誰都行,選完之后把新龍頭的人選連同龔爺的喪報一起發出去都行;可問題就是,眼下這事兒拖得太久了,綠林道上最有勢力的那幾撥人馬都已齊聚廣州……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這幫人來都來了,最后你選出的龍頭要是不能讓他們都滿意,那他們絕對會借故鬧事。”
“說得沒錯。”黃東來也接道,“但要讓所有人都無話可說,那是不可能的;無論是大啲、阿仂、還是祖幫主、昊大哥、或者其他那幾個大佬……誰上位了,其他人都會找茬,因為他們人都已經到廣州了,這不鬧白不鬧啊,鬧一下沒準還能亂中取利。”
“哼……”柏逐龍聽到這兒,冷哼一聲,“這幫匪類,給他們幾分顏色就敢開染坊,真當我這的‘龍門第一刀’是擺設嗎?他們敢鬧一個試試?”
“行了行了,你一個人還想把綠林道半壁江山都給擺平不成?你不要命了,你手下那些兄弟還想要呢。”李崇達還是比柏捕頭穩健,及時地給正在血氣上涌的柏逐龍潑了盆冷水。
“這……唉……”柏逐龍本想再說幾句,但欲言又止,因為他想了想,李大人說得也有道理;雖然他這“天下第二神捕”的武功著實不低,但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單純靠“武力”可以做的事那就更有限了。
短暫的沉默后,李崇達還是將問題拋回給了雙諧:“二位少俠……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李某素聞二位足智多謀,甚有奇思,這局面……”
“李大人你不用說了,有!”黃東來還沒等對方這套戴高帽、下暗套的流程走完,就高聲打斷道,“事到如今,只有拿出我的看家本領了。”
“你又要炸誰家的糞坑?”孫亦諧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當然了,不止是他,李崇達、柏逐龍,以及坐在旁邊一直沒搭話的令狐翔、林元誠、姜暮蟬、秦風四人,他們的第一反應也是這個……
“毛的炸糞坑!”黃東來趕緊否定道,“我是說……‘辦比賽’。”
“比賽?”孫亦諧還是跟得上黃東來的思路的,他稍微琢磨了一下,便接道,“什么意思?每個大佬派一個打手出來比武,最后拿第一的那個就當龍頭?你擱這兒搞‘拳愿絕命淘汰賽’呢?”
“干嘛?有什么不行的啦?”黃東來理直氣壯道,“正所謂‘武無第二’,比賽決出來的第一,不能說完全沒有爭議吧,但肯定比一幫老家伙坐在一起扯皮扯出來的靠譜吧?還有,我們也可以這樣忽悠……就說一個大哥能收到什么水平的部下來為自己出戰,本身也是對其財力、人脈、聲望等綜合實力的考量,你就按這個方向圓嘛。”
“嗯……”孫亦諧品了品,“你這么一說……好像也有點道理啊。”
李崇達聽他倆說完這些亂七八糟的內容,理了理思緒,好似是明白了,遂接道:“讓那些老大們派手底下的打手去擂臺比試,以此決定誰當龍頭……此舉雖說是聞所未聞,但若真能成事,確也不錯……至少比他們幫派之間在城內明爭暗斗、大打出手要強。”他微頓半秒,話鋒一轉,“但……這要求,他們能答應嗎?”
“害他們那幫想爭龍頭之位的人答不答應的,很重要嗎?”孫亦諧這會兒已經把賬給算明白了,故立刻接道,“選,又不是他們來選,選完了,他們也肯定不滿意,所以他們的意見本就無所謂……我們真正要搞定的是那些叔父輩們。”
他這么一說,黃東來也明白過來了:“而那些叔父輩們無疑也都知道……選龍頭這事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已然是個燙手的山芋,怎么選都要出亂子,所以咱們拿著‘方案’找上門,他們怕是謝咱們都來不及呢。”
翌日,午時。
還是那間茶樓。
今兒個,那些叔父輩們可是悉數到場了,就連鄧天林也雇了頂轎子把他從城鎮另一頭的家里給抬了過來。
大啲和阿仂兩人分別帶著自己手下的上百名弟兄聚集在了茶樓前的街道上,而鎮云幫、滄渡幫、聽風樓等其他勢力的大佬,雖然沒帶隊前來,但也都派了探子過來。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且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選中了自己,還是沒選中自己,只要那結果一公布,城中的各方,就立馬要“開打”。
午時三刻,茶樓的大門那兒,走出來三個人。
中間那個,算是叔父輩們的代表,鄧天林;而一左一右分列他兩旁的人……居然是孫亦諧和黃東來?
看到這倆貨,站在街上的古惑仔們都愣了——咱綠林道的叔父輩開會選龍頭,你倆進去湊什么熱鬧?話說你們到底什么時候進去的呀?
“列位。”還沒等眾人緩過神兒來,鄧天林就開口了,“我們已經商量完了……”
他說話的聲兒雖是不大,但立刻吸引了人群的注意,原本嘈雜的街上頓時就鴉群無聲,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生怕錯聽或漏聽了一字半句的。
“咱們綠林道,幾百年,能這么傳下來……憑的是膽,仗的是義,求的是財,說的是理。”鄧天林畢竟也是當過龍頭的人,在這種場合演講,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各種套話可謂信手拈來,“此番龍頭之死,鬧得是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已然是讓外人看了不少笑話;但其實龍門幫也好,其他各幫各人也罷,大家都是在同一條道上討飯吃,沒必要鬧得那么不堪……咱們綠林,要以和為貴,斷不可再為了這一時之爭,搞得同道相殘、大打出手,所以……”他說著,看了看左右,“下面的話還是二位少俠來講吧。”
“嗯哼!”下一秒,黃東來便接過話頭,內力一綻,僅僅這清了清嗓子的動靜,就讓眾人耳朵和心神都為之一震,“所以……經諸位綠林道的叔父輩們商議決定,本次龍頭的人選,將通過擂臺比試決出,規則便如此告示所示……”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孫亦諧已從背后拿出了一幅卷軸,并順勢抖開。
緊接著,一張寫滿了比賽規則的紙便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而黃東來則是接著說道:“所謂謀事在人,勝負在天,各位若有心爭這龍頭之位,便好好研讀一下規則,然后盡力而為,事后也不要再有什么不服輸的言論或舉動……”他說到這里,混元星際門的另外四人也都從茶樓內依次現身,并悄然來到了他們身后站定,“為求公平、公正、公開,此番諸位的叔父輩們特意委托了我們‘混元星際門’來承辦這場賽事,我想……各位應該沒什么意見吧?”
黃東來這話往這兒一擺,誰敢有意見啊?
論立場,混元星際門既非綠林幫派,也不是官面身份,屬于第三方,擔當比賽的監督工作并沒什么問題;論勢力,他們又是位列四門三幫之中的武林豪強;再加上今天在場的大啲和阿仂兩幫人不久前各在孫黃二人身上吃過大虧……就算他們有意見,也不敢當面跳起來反對啊。
“鄧伯……此事,真的是叔父輩們的決定嗎?”但阿仂還是試探著向前,壓低了聲音問了鄧伯一句。
他這句的潛臺詞大致就是——您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然而,鄧伯卻是用一種近似不耐煩的語氣回道:“當然啦,兩位少俠辦事,我們都放心的啦,不信一會兒你們自己去問其他老鬼好啦,行了,我還要趕回去遛狗,之后的事就拜托你們了啊。”
他說到最后那句時,拍了拍黃東來的肩膀,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他就像個企鵝似的搖搖擺擺地朝茶樓邊上的一頂轎子走了過去,轎旁那幾位臉上仿佛寫滿了“加錢啊!胖子”的轎夫看他過來,心中滿是無奈,但也沒辦法,接了活兒得干完,何況這位看著還是綠林大佬。
阿仂眼瞅著這事兒好像就要這么定了,那臉色在短時間內就變了好幾翻兒,也不知他在做什么盤算。
而大啲和其他大佬們派來的探子們,則已經在盯著孫亦諧手上那張“比賽規則”猛瞧了。
當然,此處的規則,只是寫了一些報名階段需要知曉的“大規則”,并沒有“細則”,不過信息量也已是不少。
比如“凡在一十三道中排‘地’字或‘宙’字輩以上者皆可報名參賽”、“每名參賽者名下只可定一名‘打擂者’,如無特殊情況不得中途替換或替補”、還有“比賽為單輪淘汰制,不設敗者組和復活賽”等等,雖然其中有一些古人看得不是很懂的現代體育賽事用詞,但大體意思大伙兒還是能理解。
“這張東西我們會掛在這茶樓門口,各位有興趣的可以隨時查看或者自己抄一份回去慢慢看。”黃東來也知道在場有許多其他幫派的探子,這話就是說給他們聽的,“有什么疑問或者異議的,我和孫哥今明兩天都會在這茶樓上坐鎮,你們可以上來問……不過,我們的時間和精力也有限,所以只見‘符合報名條件的人’,也就是說,龍頭的候選者本人來問可以,派跑腿的嘍啰來,我們恕不接待。”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已經有很多探子記下了紙上的內容,跑回去報信兒了。
比較奇怪的是,就連阿仂也一臉陰沉地帶著手下們離去了……
一個時辰后,阿仂宅邸。
此前阿仂回到家里后,躊躇了良久,隨即就來了家中的祠堂。
他讓手下都在門外等候,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他走到了死去的發妻靈前,拜了幾拜,然后就從后者靈位下的一個暗格中,取出了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龍門幫的賬簿;第二樣,是裝有龍頭棍的小木匣。
阿仂將木匣打開,拿出用布袋包著的龍頭棍,又解開布袋頭兒,露出棍子的上半部分,凝視了幾秒。
這一刻,他的眼中,寫滿了野心和貪婪,就好像要把這棍子的樣子永遠刻進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腦海……再也不拿出來一樣。
片刻后,阿仂走出了祠堂。
“找人帶著這兩件東西北上,到我老家林家村找一個叫林邦的當鋪老板,交給他,他會知道怎么做的。”阿仂一邊將木匣和賬簿遞給了在門旁守候的一名親信小弟,一邊說道。
“仂哥,這……萬一最后……”那小弟本想說“萬一最后你沒當上龍頭,這兩樣東西不還是得交出去嗎”,但他話說一半,沒敢說完。
“哼……”阿仂也不需要他把話說完,只是冷笑一聲,接道,“輸了,棍子不交,賬簿不交,媽的什么都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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