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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平妖,眾人的目的地自是京城,畢竟咱這一卷旳卷名就叫“大鬧京師”嘛。
若您要問他們為什么會知道十三死肖將在京城出現,那也很簡單,因為不動子能掐會算唄,這個咱前文書中也不止一次提到過了。
于是,這日的下午,黃東來、林元誠、泰瑞爾和不動子四人便一同離開了玄奇宗。
下了瓦屋山后,他們倒也并不急著直奔目的地,而是在黃東來的建議下,先回了趟蜀中黃門。
一方面呢,黃東來是想趁此機會讓黃老爺跟不動子見個面,彼此認識一下。
另一方面,他們也需要黃老爺去聯絡一下飛鴿幫,給遠在杭州的孫亦諧、以及身在北地的令狐翔、秦風都帶個信兒,讓這幫家伙也都趕來幫忙。
至于那姜暮蟬,由于職業性質比較特殊,向來神出鬼沒,且上次臨別時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所以這次也就不聯系他了。
就這樣,四人在黃門稍歇了幾日,準備了一下長途旅行所需的行李,便正式啟程,踏上了上京的旅途。
這富順距離北京啊,哪怕是算地圖上的直線距離,也得一千五百多公里;在那個沒有高速公路的年頭,還得算上一路上要翻的山、要渡的水、以及要繞的路……走上一個多月也很平常。
因此,這無疑將是一次漫長的旅途……
頭一天,眾人還沒走出富順地界時,旅途還是很愜意的。
黃東來身為本地的地頭蛇,在這兒無論吃飯還是住店自都能得到VIP級別的招待。
但第二天,當他們出了富順,又走出三十里地去,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這日白天,四人一早便渡過了釜溪河的一條支流,后又穿過了十字嶺和峨項嶺的兩段山路,到了入夜時分,堪堪來到了沱江邊一個叫龍門鎮的地方。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說了,“龍門”不是在廣州嗎?上一卷的龍門幫不就是那里的幫派么?
這我就得提一嘴了:首先,上一卷那地兒,叫“龍門縣”,不是“龍門鎮”;其次,中國叫“龍門”的地方,無論是縣、鎮、村、關,還是山、嶺、河、灣……統統加起來,二三十處都不止,同名的可太多了。
眼前這龍門鎮,也不過就是其中一處而已。
且說此鎮,臨江而建,戶不過百,鋪不過十;鎮上,自也只有一間客棧。
客棧的名字列位猜也能猜出來了——龍門客棧。
當然了,此間龍門客棧,和那部膾炙人口的武俠電影里的龍門客棧并沒有什么關系,這里既沒有風姿綽約的老板娘,也沒有刀法如神的廚子。
要說二者有啥共同點嘛,一就是有著相同的店名,二呢……都是黑店。
砰砰砰——
“來了來了,別敲了!”
敲門聲第五次響起時,店內終于傳來了應門聲。
開門的伙計三十出頭,相貌普通,個頭兒瘦小,不過身材看著倒是很精實,此刻他一手端著盞油燈,一手拉開了門,滿臉不耐煩地看著外邊兒的幾人,開口就兇道:“敲什么敲?沒瞅見咱已經打烊了嗎?”
您還別覺得他這態度有啥奇怪的,他本來就是黑店的成員,多少沾點兒匪氣,再者……他們今天的“買賣”已經做夠了,的確是沒必要再接待新客人。
什么?您問“黑店還能嫌自動送上門來的肥羊太多嗎”?
害,這種長期開在鎮上的黑客棧,自然和前文中那“箸尖紅”開在荒山野嶺里的酒肆不同,他們再是黑店,按照他們的客流量,也不可能進來一個殺一個啊。
他們真要那樣搞法,那鎮上的老百姓早就發現異常前去報官了。
這間龍門客棧,一般就只挑那些看起來沒什么背景的人、不會引來調查和尋仇者的人、以及身上有巨大利益可圖的人下黑手。
假如沒有合適的目標,他們就當作正常客棧這么開著。
如此,每隔十天半拉月才會有那么一個或幾個客人在此失蹤,且除了客棧的人之外,其他客人也并不知道那些失蹤的人究竟是在這里消失,還是在離開客棧之后不見的——這就好比你出門在外住酒店,一般也不會去關心其他客人什么時候、或有沒有退房。
事后即便有部分被害人的親朋來追查,按那個年代來說,一般也得是好幾天、乃至個把月之后了,那時客棧的人完全可以回答:咱每天接待那么多人,你問的是誰,我怎么可能記得?
綜上所述,這客棧的伙計打開門一瞧,三個男的,兩個像江湖人士,一個是道士(不動子外表看著也就三十來歲)……這種組合,往往意味著沒什么油水、又很麻煩,那他自是不太想做他們生意的。
“小二哥,您看這時辰,咱也沒別的地方好投宿,您行個方便嘛。”黃東來也是懂事兒的人吶,當時就塞了點碎銀子過去。
錢不多,不至于讓人起歹心,但也足夠起到“拿人的手軟”的效果。
“嘖……”那伙計接過銀子后,邊捏在手里掂量,邊撇了撇嘴。
兩秒后,他的臉色和語氣便都有所緩和:“唉,行行行,進來吧……”
伙計讓過門,將他們領進來時,才赫然發現,原來門外不是三位,而是四位,剛才泰瑞爾站在外面的時候,他手里這油燈的那點兒光亮沒能讓他發現對方。
“嚯這位咋黑得跟碳似的?”這伙計也是口不擇言,脫口而出。
就在黃東來他們幾人想著該用什么理由把這事兒簡單快速地糊弄過去之際……
“施主莫要見怪,這是貧道座下的丹童,常年在丹房待著,就給熏黑了。”不動子立刻給出了一個聽著挺奇葩,但又沒啥好爭競的解釋。
“哦……”那伙計也沒煉過丹,抬不了這杠,于是就隨便應了聲,沒再多問。
接著,他就把眾人引到柜臺前,翻開臺上的賬簿,順嘴一問:“列位是要幾間房啊?”
“兩間即可。”黃東來回道。
“哼……”伙計哼的這聲,潛臺詞很明顯,就是笑他們窮酸,沒有一人一間嘛。
當然黃東來等人也不在意這個,行走江湖遇上這種事可太平常了,你要每每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都在心里計較一番,并罵上一句“狗眼看人低”,還想著找回面子啥的,那你沒氣死也累死了。
江湖兒女嘛,說得好聽點,心胸要開闊,說得難聽點,臉皮得厚,你若一點兒冷眼都看不得、一點兒氣都受不了,不如呆家里別出來。
“行,留個名兒吧。”隨后,那伙計又在賬簿上刷刷點點,邊寫邊問道。
“黃大。”黃東來不假思索便回道。
“呵……好。”伙計笑了笑,應這一聲時,已在紙上寫完了這倆字兒,然后就去柜后取了兩把鑰匙,遞給眾人,“自己上二樓,左拐走到底那兩間就是。”
“誒,謝過小二哥。”黃東來接過鑰匙道了聲謝,便與同伴們一同上樓去了。
那伙計知道,這位客人并不叫黃大。
黃東來也知道,伙計知道他不叫黃大。
但雙方都沒有點破這事兒,也沒多說什么……
這,也是當時很普遍的一種情況。
除了官府開的驛站外,一般的客棧并不會強求客人出示路引或是身份文牒之類的東西,更不會去糾結客人給的是不是真名。
你不報真名,是不想招惹麻煩。
我不去打聽你的真名,也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對彼此都有好處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不多時,四人便根據那伙計所指,來到了二樓走廊盡頭的兩間屋前。
黃東來只是使了個眼色,林元誠和泰瑞爾便心領神會,跟著黃哥和不動子進了同一間屋。
四人關起門來,林元誠點上油燈的同時,黃東來已低聲開口道:“這小二不對勁兒啊。”
“我也看出來了。”林元誠即刻接道,“他不但字寫得不錯,身上還帶著功夫。”
“不錯。”黃東來點點頭,“這樣的人,卻窩在這么個小鎮上當個普通的店小二,肯定是有所圖啊。”
“難道……是因為這兒的老板娘非常漂亮?”泰瑞爾試著追上他們的思路。
“那他為什么不去干點兒別的,掙了錢,再以客人的身份來追求這兒的老板娘呢?”黃東來否定了泰瑞爾的推理。
“也許是因為老板娘已經有丈夫了……”沒想到泰瑞爾的推理已然在更上面一層。
“我靠,你這一個多月都跟老道們學了啥呀?”黃東來聽了都驚了,心說對方這邏輯有點嚴密啊。
但其實咱前文也講過,泰瑞爾本來就不笨,甚至可以說相當聰明、相當有天賦,他以前不說這些騷話,無非是因為對語言的掌握還不熟練而已。
“行了,別扯淡了。”聽到此處,不動子可忍不住了,“什么叫‘跟老道們學了啥’?還有你這種把屎盆子往自己師門頭上扣的?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能是我們教的嗎?”
他頓了頓,再接道:“你們也別瞎猜了,我剛才一進門兒就看出來了,那個小二身上的血煞之氣很重,不是什么善茬兒,再加上這客棧里怨氣沖天,八成就是一間黑店。”
“嗯,我猜也是。”黃東來附和道,“說不定這小二以前在江湖上還是叫得上名的高手呢。”
“那……”泰瑞爾接道,“我們得管吧?”
“道長,您意下如何?”林元誠這時又問了不動子一聲。
要擱以前,以小林的性格,在確認了是黑店后,恐怕一轉身就抄著劍殺出去了,但在玄奇宗待了一個多月,在那群老道的潛移默化下,如今的小林變得沉穩了許多。
“不用如何,你們甭管,去歇著就是了。”不料,不動子卻回了這么一句。
“啊?明知是黑店,咱也不管嗎?”黃東來疑道。
“管啊。”不動子回道,“我是讓‘你們’去歇著,我又沒說我要歇著。”
這倒是實在話,以不動子的修為,就算是趕了一天路,也完全可以不眠不休再戰一個通宵。
“師伯,您一個人……行不行啊?”黃東來又道。
“你……不放心我?”不動子問這個問題的語氣可不是感動啊,而是類似“用你?”那種味道。
“那什么……我這不是怕您太久沒下山了,不知當今江湖的險惡嗎?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黃東來接道。
“呵。”不動子干笑一聲,沒再多解釋什么,只是說道,“你們踏實住了,去睡吧,明天一早還要繼續趕路呢。”
黃、林、泰三人聽罷這句,面面相覷。
一息過后,還是黃東來聳了聳肩:“行,師伯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就去歇了唄。”
說完,他真就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奔旁邊的床去了。
林元誠和泰瑞爾也在招呼了幾句后,返回了隔壁房間。
很快,這間客房的外屋,就只剩下了不動子一人。
夜,深了。
在黃東來睡下后,不動子便吹滅了屋里的油燈,在黑暗中默默坐著。
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但沒有睡著。
不但沒有睡著,他還將自己的感知延伸到了這間客棧的每一個角落。
終于,在子時前后,不動子又一次睜開了眼。
他起身,走出了房間。
他宛如一個幽靈,行動時可以不發出任何的聲音。
明明是第一次來到此地,他卻在一片黑暗中輕車熟路般走向了廚房,并找到了一扇藏在角落的暗門。
暗門后的密道一路通往地下,不動子拾級而下,依然是不發絲毫聲響地前行著。
過了一會兒,他的前方便出現了一個有燈光的房間,我們姑且可以把這里稱為——“真正的廚房”。
此刻,在這地下廚房內,有五個站著的人。
四男,一女。
廚房的角落里,還有一對被繩捆索綁的夫婦,此時他們正在瘋狂地嘶喊、哭嚎著……因為自己的孩子正被那五人中的一條壯漢拖向一個滿是血污的石臺。
“省省吧,到了這里,你們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的。”那壯漢一邊用左手將那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摁在石臺上,一邊已用右手抄起了一把剁肉刀。
“別怕,老三下手很快的,不疼”五人中唯一的女人則用陰陽怪氣的語調沖那對夫婦說著風涼話,其眼中還露出一種看樂子般的欣喜,“再說了,你們馬上也會跟他團聚了。”
也就在她說到這兒的時候,忽然,她的余光掃見……門口有人!
“誰!”
女人的輕喝立刻引起了她那四名同伙的反應,五人幾乎是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門那邊,“老三”舉刀的動作也停下了。
“我。”不動子的回答也是言簡意賅。
“哪兒來的道士?”五人中最胖的一名男子隨即說道。
“嘖……”下一秒,他身邊一名瘦小精干的男子,也就是此前接待黃東來他們的那名伙計啐了聲,應道,“戌時前后我給放進來的,跟這道士一塊兒的還有三人,看著像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人物,我就沒在意。”
“哼……二哥,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女人沖她那二哥冷笑著說完這句,便又轉頭看向了不動子,“罷了,既然已找到了咱們的暗道,撞破了咱們的秘密,那道長你今兒可走不了了……”
“笑話。”不動子卻是淡定得很,他還來了句反問,“不‘度了’你們幾個,貧道會走?”
“哈!不知死活的東西。”這時,那胖子獰笑了起來,并大踏步地逼近了不動子,“知道我們五兄妹是誰嗎?就憑你也想在此多管閑事兒?”
他看著是胖,動作可不慢,話音未落,人已來到了不動子身前。
“今兒五爺就讓你開開眼!”胖子說著,便運起了十成功力,準備一招就將眼前這“青年道士”弄死。
就在這個瞬間……
嘭——
不動子的拳頭,已是后發先至。
這一拳,將那胖子擊碎成了漫天的肉沫、骨片、血漿……
只一剎間,一個大活人就變成了一堆糊糊,黏在了這屋子的墻壁和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