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亦諧這句話剛說出口,黃東來便突然勒馬來了個急停。
孫哥也不知道對方這是要干嘛,不過兩秒后他就本能地一扯韁繩,“吁”了一聲。
“你怎么了?”把自己騎的馬也勒停后,孫亦諧便回頭沖黃東來問道。
黃東來沒回話,只是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孫亦諧朝前看。
孫亦諧會意,順著黃東來所示的方向望去,隨即便瞧見:此刻,在他們前方二十米開外的道路中間,杵著一道人影。
按說今夜明月當空,以孫亦諧的眼力應該是能更早發現這道人影的,只是因為剛才策馬前行時孫亦諧正轉過頭分心與黃東來說話,故有此一出。
“臥槽?這啥情況?”數秒后,孫亦諧又開口道了這么一句。
原來,經過了數秒的觀察,他漸漸看清了,那道擋在路上的人影不是旁人,正是不動子。
“先觀望一下唄……”黃東來這會兒心里也是有點虛,他顯然是受到了孫亦諧剛才那番話的影響,對不動子產生了一絲戒備。
而就在這倆貨猶疑不定之際,遠處的不動子三步并做兩步的就過來了。
孫黃二人對視了一眼,隨后便雙雙下馬,迎上前去。
“師伯,您怎么在這兒?”黃東來先開的口,他的神態語氣看起來挺自然,但其實已經開始了試探,“您不是和國師還有梁兄一起奔城外皇陵去了嗎?”
“啊?”不動子聞言,愣了一下,“我們剛才是奔皇城去的,去什么皇陵啊?”
這句說完,過了幾秒,不動子眉毛一挑,后知后覺道:“哦明白了,你小子懷疑我是假冒的,想詐我一詐?”
他這話沒錯,黃東來的這句試探,既可以視為是在詐人驗明真偽,也可以視為是一種誤導。
“不愧是師伯,立刻就看穿了。”黃東來見對方回答正確,便拱手道,“看來您是真的。”
“呵,行了,別拍馬屁了。”不動子干笑一聲,“我是特意支開了煙澹子和梁景鑠,來跟你們碰頭的。”
“哦!我就說嘛,您怎么一個人在路上,原來是在等我們呢。”孫亦諧這時上來搭腔道,“那不用說了,這事兒肯定是跟您剛才留的那張‘小心國師’的字條有關對吧?”
“嗯。”不動子又點頭,“正是。”說著,他還左顧右盼一番,“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且隨我來。”
“是。”孫黃二人當即擺出了兩張“信任臉”應道。
那“不動子”見狀,也是露出一個滿意的神情,隨即就轉過身去,頭前帶路。
可他剛轉過去,身后便傳來一陣破風之聲,緊接著,一截三叉戟的戟鋒便從他的心口處破胸而出……
很顯然,這是孫亦諧從其后方突施冷箭,給他扎了個透心涼。
“唔……”這個“不動子”還在驚訝中低頭看傷口呢,其后方的黃東來一陣掐訣念咒也已完成。
下一秒,只見黃東來指尖一點,一道金芒隨之射出,直擊這冒牌兒貨的頭部,將其轟了個稀爛。
經過這一扎一轟,這個假的不動子便迅速化為了灰飛,它到死都沒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識破的,而孫黃也是到對方掛了為止,仍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就是那死肖中的“大火兔”。
此處咱書中暗表,這“大火兔”的行事風格呢,跟那“蛇”與“鼠”類似,都是屬于是“智取”型的。
鶉尾蛇喜好化作人形,以色為誘,采陽補陰,再將人變為自己的傀儡。
玄枵鼠則好制造幻境,擊潰他人的精神,以他人的絕望、恐懼和瘋狂為食、為樂。
而這大火兔呢,它很喜歡偽裝成別人所信任之人的樣子,先騙得人家團團轉,最后再來個背刺,隨即享受對方臨死前的震驚、疑惑和不甘。
這三者,喜好各有不同,能力當然也是各有千秋。
鶉尾蛇在這三者中肉身最強、妖力最弱,所以它的偽裝變化也是最糙的,只能騙騙普通人,基本騙不過修行者,哪怕是法力低微、或者僅僅是道心堅定的人都有機會看破它的偽裝。
玄枵鼠在這三者中妖力最強、肉身最弱,它制造的幻境,包括幻境里那些人、事、物,都有相當高的完成度,但是呢……其能力終究不是專精的“偽裝”,而是包括了“偽裝”在內的“制造幻覺”,所以實際來看,也不是那么難識破,之前小林就輕松破過。
最后,就是大火兔了……它的肉身和妖力兩項都介于蛇鼠之間,比較中庸,但在“偽裝成他人”這方面,大火兔是這三位中最厲害的。
尤其是在能看見月亮的晚上,只要大火兔在月光之下完成變化,你就是讓神仙來都看不出什么問題,拿照妖鏡都照不出它的原形……
也正因如此,它對自己的偽裝有著絕對的自信,心態上也比較容易松懈。
黃東來那最初的試探,大火兔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它會冒充不動子,正是因為它知道真正的不動子的行蹤,它知道不動子、煙澹子和梁景鑠這會兒都在紫禁城里呢。
可當它順利混過黃東來的試探后,孫亦諧那半句真半句假的二次試探又來了,而這回……它沒混過去。
關鍵是大火兔也沒有想到:這兩個狗逼居然下手會這么黑、又這么果斷。
正常來說,當你對一個自己十分親近、信任的人產生了懷疑時,就算這個人的話里確實被你試出了某種破綻,你也不會立刻就對其下死手啊。
萬一是我搞錯了呢?萬一這里頭有什么誤會呢?
諸如此類的想法,是人之常情,絕大多數人都會在此有所猶豫。
這就好比你現在懷疑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已經被外星人替換了,然后問了他一件只有你們倆知道的事,結果他含糊其辭或者沒說對,你會因此就直接動手干掉他嗎?
那肯定不會啊,你至少得再多試探幾個問題,或者跟蹤他、監視他,找出更多的確鑿證據,才會采取行動,且那行動也不一定就是訴諸武力。
假如你僅因為一次試探的結果就貿然動手殺人,那最后“萬一”證明是你錯了,你朋友只是記性不好而已,這錯殺好友的后果你承擔得起嗎?
對“冒充別人”經驗極為豐富的大火兔也是吃死了人們的這種心態,它篤定地認為:僅僅是和雙諧對話了這么一兩句,就算有破綻對方也不可能會對它怎么樣……
再說了,第一句試探它明顯是混過去了,哪兒有什么破綻啊?不可能有危險啊。
可是,孫黃二人的行動,顯然異于常人;這倆貨還真就只憑一句話不對頭,便敢直接下死手。
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是他倆對不動子的一種信任——真正的不動子,哪怕是被算計、被誤會,或因為別的什么原因,答錯了關于字條的試探,他也是不可能被孫黃二人的偷襲干掉的。
于是乎,大火兔就這么白給了。
直到被孫亦諧一擊穿心,它都想不通這究竟是為啥……
其實它會栽在此處,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大火兔因為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如尚存的其他幾只死肖,故想在這里用計拿下孫亦諧和黃東來,等紫禁城那邊打得差不多了它再挾持人質伺機而動,來個漁翁得利啥的。
誰能想到背刺專家今兒自己遭遇了背刺,手都沒還就玩兒完了,要說它起到啥作用,那大概就是耗完了黃東來最后的一點“過載道力”了。
子時,玄武門。
娵訾豬來得比煙澹子想象中更快,幾乎是天時一到,對方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玄武門內。
此時,這附近的東廠番子自然是都已不在了,畢竟他們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甚至會添亂,所以煙澹子在一刻鐘前就把這些人都支開了。
煙澹子本以為,想好了各種對策,且已經在地上布了好幾個陣法的自己,在這里打娵訾豬一個埋伏還是勝算頗大的,卻沒想到,雙方只是打了個照面,他就立刻被對方以單手掐住脖子并舉了起來,成了命懸一線的狀態。
此刻的娵訾豬無疑是變成了人形態的,不然他也沒有手去掐煙澹子的脖子。
而變成人形也并非是因為它喜歡,只是因為“皇城大陣”的存在,導致它必須變化一下才能進來。
“今夜這‘星垣九霄陣’,不是你催動的吧。”娵訾豬口中所說的陣名,即這皇城大陣真正的名諱,死肖們輪回不止,見識廣博,會知道這些也不足為奇,“小道,你是峨眉的吧?”娵訾豬根本沒把煙澹子放在眼里,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與你們峨眉也算有些淵源,今日你只要告訴我,這陣法是誰人在催動,以及除了你之外還有多少道門中人在城中守衛,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娵訾豬這可不是在套近乎,在它輪回的經歷中,曾有一世,是當上過峨眉掌門的。
那一世的它,至羽化之年都沒有以死肖的身份覺醒過,那一世的記憶,它當然也都記得。
只不過,對于當前處于覺醒狀態的“娵訾豬”來說,那段記憶,也不過是他那悠長的記憶長河中短短的一段支流罷了。
“威制三界,叱咤雷霆,急急如律令……”但煙澹子根本沒搭理他,只是趁著對方稍微松手,任他出聲說話的空隙,急忙念咒施為。
很顯然,咱們這位國師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求完成使命,守住這玄武門。
此刻,他咒聲一起,引得轟雷鳴動。
月明云稀的天空中,竟乍然劈下一道閃電,直擊在娵訾豬的身上。
當然,這雷電之力,也同樣宣泄在了被娵訾豬鉗住脖子的煙澹子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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