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花之御所附近的一棟民房屋頂上,一個身著夜行忍服的男人正坐在那兒,一邊啃著兵糧丸,一邊觀察著御所中的動靜。
男人的名字,叫小梅飛鳶。
此時距離小梅和雙諧分別,已經過去了大約十個小時。
這天上午,他們三人本來說好的是“兵分兩路繞著御所進行查探,尋找混入其中的機會”,沒想到……雙諧只是在街上正常走走就被機警的光秀給注意到、并被當成可疑分子進行了盤問,更沒想到的是他們那個“中原藝人”的說辭剛好是對方所感興趣的。
于是,陰差陽錯之下,兩人就這么意外的、又輕而易舉的達成了目的。
而小梅在繞著御所逛了一圈后,發現雙諧沒來會合,便在附近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兩人已經被“請”進御所了。
小梅一琢磨:以這二人的能耐,如果他們真的遭遇了什么危險,必然會鬧出很大的動靜來,屆時他只要還在御所附近肯定能察覺到,所以他干脆就找了個視野還不錯的地方待下了。
這一待呢,就待到了天黑,期間他除了去過兩次距離這里不遠的茅廁之外,眼睛一直盯著御所的院子。
所以他也確確實實是看到了,在下午有那么兩回,孫亦諧和黃東來雙雙從臨院的一條走廊中路過,且周圍的人還對他倆很客氣的樣子。
見得此景,那小梅心中就更篤定了,他推測雙諧一定是用某種方式忽悠住了信長,取得了對方的信任,被當成了貴客;這事兒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沒準小梅只要在這邊掛機,他的“任務”就能完成了。
對了,此處得提一嘴,小梅這次接到的任務,是“幫助雙諧去跟那個知道烲龍璧下落的人碰面”,而根據他的情報,此人正是京都花之御所的“內管領”,名喚細川貴介。
因此,他們仨進了京都之后,才會直奔此地而來。
且說這細川貴介,真往上捯一輩兒,他也算是名門之后,奈何家道中落,他又是庶出,故如今只能屈就在內管領這個類似“國立豪華招待所大管家”的職位上。
在那些名門眼中,這“內管領”幾乎就是個辱人的職位,盡管論起來也算是在編制內的,但地位很低,干了之后就連其子嗣也都沒啥前途了,所以很多沒落的名門寧可出家都不干這個。
細川貴介呢……自也明白這些,但他想得是挺穿的——反正他本來也沒能力和家族里的嫡子們競爭,混個安逸的差事有什么不好的?
他現在長期住在這京都的豪
華御所之中,又不用上戰場,又不用搞什么政治斗爭,只需要負責接待客人、并管理一下手下的那些工人侍女就行;那些重體力活兒他根本不用干,各種打賞和油水卻都要經他的手,這不比他宗家那邊如今打腫臉充胖子的日子要舒坦?
當然了,最近這段日子,細川便發現了這個職位也有壓力大的時候……因為在織田信長來到京都后,足利義昭就下令,近期花之御所只能接待信長和其部下們,其他人一概不得隨便出入,那些信長召來的訪客全都要秘密上報,不能有任何差池,出了問題拿他是問。
細川自己也是經歷過家族內斗的,他能不知道足利義昭這打的是什么算盤嗎?他用屁股想都知道,將軍大人這是要拿織田開刀啊。
信長死不死他倒是無所謂,可萬一到時候來個殃及池魚,或者抹殺人證啥的,他咋辦?
可細川也不能逃跑,因為他要是一跑,勢必會打草驚蛇,那后續不管信長的結局如何……足利義昭就算只是“懷疑”他告過密,也不會讓他活著的,畢竟殺了他比甄別他容易得多。
所以,這幾日細川的壓力比信長還大,他每天都提心吊膽,就是不知道足利義昭哪天會動手,以及自己能不能活過那天。
緊張壓抑、又一成不變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今日,發生了異變……
上午明智光秀請進來兩名古怪的神秘男子,與信長把酒言歡,并這么吵吵鬧鬧的聊到了午后,接著那兩人又提出要去泡個澡,儼然是一副晚上還要留下吃晚飯的架勢。
信長呢,也是將這二人當作是上賓,讓細川好生招待。
細川雖摸不著頭腦,但信長這樣說了,他自得照辦。
于是,下午時,細川便親自領著那二人到了澡堂,并吩咐下人去給二位準備洗澡水。
沒想到,他這邊剛安排完,待身邊的人都跑開時,那二人中的一個,竟突然與他搭起話來。
“大叔,剛才我聽信長公叫你‘細川先生’……”孫亦諧冷不防地就來了句,“難道您就是細川貴介?”
“嗯?”細川聞言先是一愣,兩秒后,跪坐在地、微微低著頭的他,方才稍稍抬眼,躲躲閃閃地對了一下對方的目光,并疑惑道,“呃……沒錯,在下正是細川,不知孫桑有何指教?”
孫黃一聽,心中一喜,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他二人剛要說點什么,這澡堂外的廊上正好有兩名巡邏的兵丁漫步而過,那兩人還沒走遠,又有一名侍女拿著抹布和桶路過……
很顯然,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所以孫亦諧和黃東來交換了一下眼神后,黃東來又開口沖細川道:“細川先生,我倆有事要向您請教,不過這事三言兩語講不清楚,不如我們另外約個時間地點,再做詳談。”
“這……”細川對雙諧這要求還是挺意外的,首先他就不明白這兩個中原人為什么會知道自己,其次他也完全想不出對方有什么事要找他商量,但這二人既然是信長公的貴客,他自然是得罪不起,而且對方只是說想找他請教點事情,也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他好像也沒有理由拒絕。
于是,在猶豫了幾秒后,細川便回道:“在下長居這御所之中,不便外出,且白天事務繁忙,所以……二位所求之事,我只有等晚上信長公歇下了,才有時間和二位敘談。”
“哦,那好說。”孫亦諧這時又接道,“細川先生你告訴我們你住哪間屋,我們晚上來找你便是。”
“不不,怎么好意思讓客人來找我,況且我什么時候空下來也不一定。”細川頷首低眉地應道,“要不這樣,如果信長公邀二位今夜留宿于此,那二位的房間肯定也是由在下來安排的,待晚上我看時機合適,由我來登門拜訪二位可好?”
細川這話合理周到,雙諧的事也不急于一時,所以雙諧很快便答應了對方的提議。
隨后孫黃二人便在這花之御所的澡堂中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
只是他們不知,當他們在大池子里享受熱水澡的時候,另一邊,信長卻是悄悄和明智光秀商議了一番,想要在今夜的晚宴上演一出戲,來試探他倆一番……
轉眼到了傍晚。
此時的孫黃在一間和室中暫做休息,等著信長找他們開飯。
但就在廚房忙碌地準備著晚飯的時候,明智光秀忽然出現在了二人的房門外。
“二位,不知在下可否叨擾一二?”這會兒光秀跟他倆說話,措辭語氣自是比上午盤問時禮貌了不少。
屋里兩人對視一眼,比劃了幾個手勢,隨后黃東來才沉聲應道:“請進吧。”
“打擾了。”光秀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門。
但隨后他也沒有進屋,只是正坐在門外的廊上,微微側過臉對著孫黃二人說話。
“不知明智先生有何指教啊?”黃東來也沒勸他進來,只是直接問事兒。
光秀則是面沉似水地接道:“指教不敢當,在下此番前來有兩件事,其一,就是想為今
日上午對兩位先生失禮的態度道歉……”話至此處,他已躬下了上半身,“……實在是萬分抱歉。”
“哎先生快快請起。”這種時候孫哥幾乎是本能地開始跟對方拉扯了,“都是誤會,再說我們本來也并不在意那事。”
接著黃東來也在旁幫腔了幾句,反正就是些客氣話;這些話說完,光秀也就借坡下驢起身了。
“感謝二位的寬宏大量,那么……”隨即光秀便話鋒一轉,“在下還有第二件事相求,卻不知二位能否幫得上忙。”
“哦?明智先生還有需要我們幫忙才能辦到的事?”黃東來隱隱從對方的話里聞到了圈套的味道,故用試探的語氣做了回應。
“是這樣……”光秀則是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對答如流,“二位應該也能看出,信長公近來十分迷戀中原的事物,今日能有緣結識二位高人,信長公倍感欣喜;在下作為信長公的親信,自也是替他高興……所以,在下就想,機會難得,今夜能不能請二位協助我……再給信長公一個驚喜。”
“驚喜?”孫亦諧那大阪方言當時就來了,“啥叫‘驚喜’啊?”
光秀即刻便答:“在下想請二位教廚房的師傅做幾道中原的小菜,也不用教得多準確,只要最后呈現出的菜色有中原特色即可;我想……今晚的晚宴上若出現這樣幾道菜,信長公一定會感到驚喜的。”
雙諧聽罷,感覺對方這要求確也合乎邏輯。
就好比現在有個日本人來問你幾個中國菜的做法,哪怕是平日里完全不下廚的人,也一樣能把一些家常菜的做法說出個大概來,畢竟你常吃嘛——像什么魚香肉絲、宮保雞丁、麻婆豆腐……特別細致的制作工序你不知道,原材料你還不知道嗎?調味料你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吧?
光秀這話里的意思也是:你們不用教得多標準,甚至最后做出來的東西不咋好吃都沒事,只要整出幾個所謂的“中原菜色”哄一下信長就成。
再者說,這花之御所里的廚師本就都是很出色的料理人,無論中外,很多料理的基本原理都是相通的,你告訴他們原材料和大概的做法,他們按照日本人的口味去調整,難吃又能難吃到哪兒去?
然而,光秀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兩人之中,有一個在料理這件事情上表演欲挺強的人……
孫亦諧今兒一聽對方給了他這么一個可以秀的舞臺,當時就來戲了,他立刻就決定親自出手指導對方做一道地道的杭州特色菜。
是的,諸位應該也猜到了,就是那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