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尻!這兩位都有點東西啊。”隨著方丈和海蒼峰的戰斗繼續展開,黃東來那解說癮也犯了,開始邊看邊念叨,“雙方在內功都有所保留的前提下,僅以身法招式見高下,但所展示出的武學造詣也有三四層樓那么高了。”
“哦?”連造詣怎么寫都不知道的孫亦諧聞言,把嘴里的醬牛肉咽了一咽,隨即本能般地搭腔扯道,“這么厲害啊?那要用三國武將來比,這算不算許褚斗馬超啊?”
“那不好說,但起碼也得是孫策打太史慈吧。”同樣一知半解的黃東來如是接道。
“黃哥,我怎么感覺你說的這個跟我說的差不多啊?”孫亦諧接著就抬杠道,“該不會是因為你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把自己在江湖上的實力對標三國中的太史慈,所以非要提他一嘴吧?”
“呵……”黃東來冷笑一聲,應道,“首先,我這個實力,把自己對標太史慈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倒是你這個文盲、長得也沒多帥,老是碰瓷陸遜,那才叫往自己臉上貼金好嗎?”
“毛!”孫亦諧當時就表示不服,“你對標太史慈都沒問題,我對標個陸遜怎么了?”
這倆貨就這樣,解說也沒說兩句,就把話題變成了這種文史雙盲的互相扯皮。
而他們這些毫不掩飾的屁話,自然也都落到了對戰雙方的耳朵里。
對此,海蒼峰倒是沒太當回事,因為類似的對話他也聽過不少了,比這更無恥的他也領教過。
但方丈就不同了,他可是頭回見雙諧,也是頭回見識到有那成名的江湖少俠能恬著臉說出這種逼話來……
你說他們這話是玩笑吧,聽語氣還真不像。
你說他們是認真的吧,但這對話內容又不像是成年人會說出口的,反倒像那不懂事的頑童會去爭論的東西。
因此,這一刻,方丈或多或少的,在這倆“解說”的影響下……有那么一點分心了。
而在這等高手對決中,分心自是大忌。
海蒼峰很快就因此抓到了方丈的一處破綻,一式“馬踏清秋”瞬時發出,朝對方肩處倏然劈下。
嗡——
刀芒閃過眼前,破風聲貫入耳內,方丈這才回過了神來,意識到是自己剛剛的動作慢了一線,讓對方有了可乘之機。
面對這已然落了一半的飚風疾式,方丈的選擇也已不多,他只能趕緊屈膝仰首,橫槍高擋。
海蒼峰刀力沉重,不過方丈的下盤也是夠穩,這一輪的倉促格擋,盡管讓方丈失了體勢,但他好歹還是防住了。
而在這一招之間占到了上風的海蒼峰,也沒打算給對方喘息之機,他緊跟著就乘勢追擊,又攻了四五刀……
方丈在這輪攻勢下也是不禁手心出汗,連消帶退,暗自多催了兩成內力,才捉襟見肘地穩住了局面。
到這兒,方丈就有點兒看出來了:海蒼峰說自己斷腿“斷得值”,確是有一定道理的——現在的海蒼峰,其出招的角度、速度和平衡都與常人有了微妙的錯位,在這個前提下,他又通過苦練,讓自己的刀法匹配了這種錯位,并達到了更加精熟的境地,這顯然讓他變得更強了。
像這樣的刀客,實難對付。
但……“天下第一槍”也不是浪得虛名,他可是武林公認的槍中之王,即便海蒼峰的實力有所精進,卻也還沒到可以跨越方丈這堵高墻的地步。
更何況……
“靠!海大哥這波攻得可以啊,看來快要拿下了啊。”黃東來看著場上海蒼峰占據先手,優勢漸增,便下了判斷。
“這樣啊?那看來這天下第一槍也不咋地嘛。”孫亦諧也是習慣性地跟了一句。
沒想到,這倆貨話音剛落,方丈那邊就開始認真了……
下一秒,只見方丈在退守中突然旋身一掣,其手中長槍頓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晃出了重重虛影。
那展開的虛影,呈出規則的扇形,掃覆了他身后一大片區域。
海蒼峰見招,反應神速,當即仰身收勢,利落避過。
而那長槍的槍身,在逼滯住海蒼峰進勢的同時,也迅速、且分毫不差地曲成了一種方丈預想中的弧度。
接著,那槍身就似一張被拉滿的強弓般“繃住”了半秒左右,復又“彈直”抻回。
到此為止,這招倒也無甚多驚奇之處,最多就是顯出方丈的膂力驚人,以及他的長槍韌性極佳。
但……緊接著,方丈的奇招就來了,但見他順著這“彈直”的力道,讓雙手瞬間脫離長槍,又瞬間再抓住控制,這一放一抓之間,那長槍便以一道虛實交錯的軌跡和一種極為微妙的幅度在半空位移了幾分,且那“彈回抻出”的力量,也在被最大限度釋放出來的剎那,接上了方丈雙手的控制引導。
這宛如雜耍般的一式,實際施出時,化為的是錯影而分、虛實一體的一槍。
這一槍,不但是疾、是勁,更是險、是幻。
這無疑是一個將長兵器用得比繡花針還細致入微、操控得比自己手腳還精準無誤的武者,才能練出的招式。
此招一現,海蒼峰便也顧不得切磋留手什么的了,他幾乎也是出于本能地提足內力,催刀而起,用了一式最穩妥的“纏頭裹腦”,并祈禱自己能擋下這招。
然,這顯然是不行的。
這一槍的“虛實交錯”,妙就妙在……它不僅是在空間上能讓人難以判斷真實的槍路,在速度上也同樣能讓人也產生誤判。
所以接招者也不單是對格擋的位置難以確定,對格擋的時機更是容易搞錯。
海蒼峰在這時祭出刀客的大殺器“纏頭裹腦”,不能說是錯,甚至可能是沒有辦法中最好的辦法……但用這手能不能擋住,基本就全看運氣和對手了。
好在,他們這是切磋,不是性命相搏。
招行此處,方丈的槍頭,在他的控制下,于最后關頭,從海蒼峰肩膀斜上方擦了過去。
這招縱然是沒中,但那電射而出的速度和難以防御的槍路,也足以讓人觀之后怕。
“佩服。”槍頭頓住,海蒼峰的動作也停止了,因為他知道:對方這一招打出,實已分了高下,自己若看不出這點,繼續打下去,反而丟人了。
如果要再細掰扯的話,在這最后的奇招之外,方丈那游刃有余的“故意捅偏”之舉,其實比那招式的施展和命中還要困難;這種操控能力,或者說境界,無論是過去的海蒼峰,還是現在的,都仍未達到。
“哈哈哈……承讓,承讓。”方丈這時候呢,也是喜形于色。
他這個人很簡單,切磋也好、搏命也罷,只要對面全力以赴,但最后仍是他贏,那他就能高興好一陣子。
啪啪啪啪——
眼瞅著場上勝負已分,孫黃二人也像失憶一樣立刻忘卻了他們剛才下的判斷,敷衍地鼓起了掌,順帶還叫了幾聲好。
他們不這樣倒也罷了,這么一搞,方丈忽然覺得……剛才他和海大俠這場較量的逼格,一下子就從高手切磋落到了街頭賣藝的檔次,其得勝后的愉悅都因此打了折扣。
當然,即便這“折扣”,也沒能持續多久,因為當方丈回到亭子那兒,看到自己的醬牛肉被吃光后,“折扣”就直接改“清零”了。
“嘿——你們這倆小子,誰讓你們吃我牛肉的?”換作絕大多數的江湖大俠、前輩高人,此處可能也就吃個啞巴虧算了,但方丈可忍不了,一開口就是大聲質問。
孫黃聞言也是一愣,他倆也沒想到就這么幾口醬牛肉,對方居然會介意,且看起來是非常介意。
“呃……方大俠,我是看到他一個人不聲不響都快吃光了,才跟著吃了兩三片兒的,所以……”黃東來這時的第一反應,是準備把孫亦諧給拱出去,然后自己好看戲。
“靠!姓黃的,你要不要臉?”孫亦諧一聽,轉頭就罵,“你那叫兩三片兒嗎?就算是兩三片兒,就說你吃沒吃吧?”
“少廢話!”方丈見他倆這就要無視自己吵起來,當即打斷道,“你倆誰都撇不清干系,說,怎么辦?”
“方兄,息怒……息怒……”海蒼峰這時又想打圓場,“不就幾口醬牛肉嗎……咱們這就下山,找家好點兒的酒樓,我請大家……”
“用不著!”誰知,方丈也打斷了海蒼峰,“這個不是東西多少、或者值不值錢的問題,就好比你辛辛苦苦磨了塊豆腐,還沒下嘴,我過來一巴掌給你碎了,然后我再說請你去吃肉補償你,那我就有理了嗎?你就一定要算了嗎?”
“呃……這……”海蒼峰一時倒也不知如何反駁。
畢竟方丈這話吧,也是有道理的。
而黃東來一看這方大俠還來勁了,頓覺有趣,便順著對方接道:“那按方大俠的意思,這事兒是個什么問題呢?”
“是老子的心情問題。”方丈大聲應道,“你們現在搞得我心情很差,你們說怎么辦?”
再看孫亦諧這邊兒啊……手已經伸到懷里了。
此刻他那一雙小眼睛緊緊盯著方丈,到底是掏銀票還是石灰粉,全看對方接下來要干嘛。
“這話說得……”黃東來倒是挺淡定,“既然是方大俠您要找我們算這賬,那還是得您先提個要求出來,我們再看著辦吶。”
“喝小子口氣不小啊,這是認錯兒道歉的態度嗎?看來你們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方丈這說話呢,依然的比較難聽和露骨,但也切中要害。
“好,你說讓我提的啊。”方丈才不管這倆是不是糞坑殺人的慣犯呢,既然得罪了他,他就要教訓教訓這倆小子,于是他故意刁難道,“那我就坐這兒,日落之前,你們得送二十份醬牛肉來賠給我,順帶再拿五壇好酒來給我下菜。”
列位,您別覺得方丈客氣啊,站在他的角度上,他覺得這要求已經挺“極限”了。
這點東西,兩個人拿,得用包袱,一個人拿,得挑著擔才行,加上這上山下山的路途……縱然是習武之人,這也不是什么輕松的差事。
然后買這些酒肉的錢,至少在方丈眼里,也不少了……差不多頂他半個月的伙食費了;一般的江湖少俠,掏出這么些銀子來,那肯定算大出血啊。
沒想到……
聽完他這句,孫黃二人當時就笑了。
那孫亦諧的手也從懷里伸了出來:“方大哥……”他對對方的稱呼也變了,突然就自來熟,“這些東西……”
方丈以為對方要討價還價,問他能不能吃完,故在此又打斷道:“你別管我一個人能不能吃完,我就要那么多!”
“不是……”孫亦諧接道,“我是想問您,這些就夠了嗎?您不用跟我們客氣啊,我們賠罪的意愿還是很強的。”
“嗯?”這回換方丈愣住了,他想了兩秒,再道,“嘶——你倆不會是想跑吧?”
“跑?”黃東來撇了撇嘴,“那您要是不放心,我倆留一個下來陪您,另一個去跑腿?”
“可以啊。”方丈以為對方這是激將法,故不吃這套,“是得留一個,不然我不放心啊……還有,我可先說好,日落之前東西沒到,留下的那個高低得被我抽一頓。”
“那我留下吧。”誰知,這時候孫亦諧竟是自告奮勇,像搶一樣迅速接了這么一句。
“嘿!為什么不能是我留下啊?”黃東來則是一副說晚了有點懊惱的樣子。
“你不是說我不認路嗎?那黃哥你能者多勞了咯。”孫亦諧往那兒一個癱坐,坦然說出了他的借口。
“唉……這尼瑪……”黃東來罵罵咧咧地嘆了一聲,“行行,那你給張銀票。”說著就伸手管孫亦諧要錢。
“給就給。”孫亦諧也知道這趟一來一回挺累,黃東來既然已經答應去了,那自己也就別再拉扯了,畢竟日落時萬一黃哥沒趕回來,他也有風險。
“哼……等著啊。”黃東來接過孫亦諧手里的銀票,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而當那張大面額的銀票從方丈面前晃過去的時候,方丈的眼睛都直了,他心里則是在暗道:“合著這倆孫子這么有錢啊?難怪我提的要求不當回事兒呢,有這銀子,跑鎮上去雇十幾個熟悉山路的漢子,扛間肉鋪上來都成了,我直接問他們要錢多好啊?”
想歸想,事已至此,方丈開不了口了啊。
他現在要是來一句:“雖然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心情的問題,但我突然意識到,比起折騰你們倆,得到足夠多的錢我的心情可能會更好。”
那他這形象……他自己都有點看不過去了。
于是,望著黃東來遠去的背影,方丈也只能長嘆一聲,然后氣鼓鼓地坐那兒,抄起自己的酒葫蘆,獨自喝起了悶酒。
此刻不過中午,到日落還早,幾人坐著也沒啥事干,孫亦諧就跟海蒼峰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而聊著聊著呢,海蒼峰便提到了一件讓孫亦諧大吃一驚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