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伴伴這兩日真的是被嚇得都快抑郁了,前幾日司命司就得到密報,說有人想要干掉宋北云這個“欽差”,當時正準備伺候趙性用膳的老太監立刻就是一頭白毛汗。
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趙性,趙性二話不說立刻就吩咐他和他的司命司前去保護宋北云,臨走還說了一句話是“他活你活,他死你也別回了”。
這一路八百里加急啊,原本四五天的路程,一天一夜就到了,可剛到了祁門縣卻得知宋北云已經上路的消息。
于是他便又帶著人追了上去,但因為路上岔口太多,所以王伴伴只好將人手分散開來,分頭尋找。
而當他上午經過那個荒村野店時,看到仍在燒著的房子,他暗道了一聲不好,連忙差了人沖進了那倒塌大半的火場中,仗著能耐強本事高生生在里頭拖出了幾具焦褐的尸體。
但經過辨別,這里并無跟宋北云體態相當的人,王伴伴原本沉沒到了海底的心再次悸動了起來,加緊腳步順著那車轍的痕跡一路便追了過來。
“你這小廝,當真是深藏不露。”王伴伴坐在那邊,捧著茶杯:“我以為你已是死了,卻未曾下你還能在這逍遙快活、大放厥詞。”
“厥詞是放了,可你哪個眼睛看著我逍遙快活了?”宋北云指了指周圍:“這鬼地方,你告訴我怎么快活。”
巧云暗戳戳的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卻也是沒再說話,畢竟她知道面前這人是誰,那不光是皇帝身邊的近侍更是神通廣大司命司的頭目,這個司命司自己曾經也有過接觸,那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人,且只為皇家辦事,忠心耿耿。
王伴伴也沒回答,只是笑。畢竟他這么個殘障人士,跟一個健全的少年說些風花雪月的肉欲之事,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對了。”宋北云喝了口蛋花湯:“你們這司命司到底是干些什么的?我經常聽見有人說,可說什么的都有。”
老太監身后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而老太監也是沉默了半天才開口道:“司命司命,自是司命。”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你該去鴻臚寺的,當個外交官也算是滴水不漏了。”宋北云笑道:“不過就看你們干的這些個事,應該是天子的耳鼻喉吧,然后經常會干點見不得人的臟事,比如救救人家孤兒寡母啦、殺殺亂臣賊子啦。”
老太監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畢竟這等事私密的很,他也不好去反駁什么的,任由這個混賬說吧,畢竟福王爺都說過,千萬莫要跟這小兔崽子過多糾纏,他是個混賬。
看到老太監那德行,宋北云嘿嘿一樂,繼續刺撓道:“不過要我說,你這特務頭子是真的失敗。”
王伴伴不做聲,任由他嘲諷。說來也是悲苦,自己這等侍奉了三朝的內侍頭子,文武百官見著都要客客氣氣的天子近臣卻要在這么一個混賬面前低聲下氣的,當真是那個人間不值得。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宋北云拿起一根小棍,在地上劃了一個方塊出來,然后在里頭分別寫上“收集、破壞、造謠、鋤奸、風評、潛伏、買通、暗殺、救援”。
“這是一個正常的暗部所應該有的九個職責。”宋北云寫完之后撓撓頭:“火影里都這么演的。”
王伴伴撓了撓臉:“何為火影?”
“日本國的一個部門。”
聽到日本國時,王伴伴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而宋北云斜著眼看著他:“你弱宋有什么資格看不起人家?虛心點會死嗎?”
好好好,不跟這孽障爭執,反正這些日子司命司可是沒少調查這個混賬東西,大概也摸到了這廝的一個秉性,那就是得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不光如此,而且這人吧,還有些奇怪的。
按正常道理說,這蘊大才之人么,要不恃才傲物、超然物外。要不就是一門心思想要升官發財,或者為國報效。還有不少也就是看不慣這世道打算犯上作亂。
偏偏這個家伙嘛,有才沒有?那自然是有的,就連泰王都對這個人贊不絕口,福王甚至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
可這廝卻……怎么形容呢,不光沒有那恃才傲物反而有點市儈懶散的味道,也不想當官、也不想報國,既沒有看不慣這世道也沒有覺得自己郁郁不得志。整日就是弄一些他人看不明白的奇淫巧技,加上驕奢淫逸、好逸惡勞、無恥下流等等。
王伴伴執掌了多年的司命司,哪里見過這樣的人呢,就跟被人奪了舍似的,才華和品德完全不匹配,充滿了一種怪誕的感覺。
其實最開始王伴伴對這個人十分不信任的,他有自己的暗線,而且才華驚艷且不是那詩詞歌賦之才而是治國救世之才,這樣的人八九成都是會搞事情的。
但仔細調查之后,從所有與他接觸的人那邊下手多方打探之后,所有的證據都顯示這個宋北云的暗線,最大的用處是偷偷摸摸的運個幾千斤糧食給他私釀酒。
當時王伴伴把這個事告訴給趙性時,福王也是在的。當時聽完之后,趙性和福王都沒憋住笑出了聲。
雖說私釀酒是犯罪,但對于這種人來說,這種罪其實根本就不是罪,就跟鬧著玩似的。
而作為司命司的大司命,王伴伴其實是最不能理解的,因為前些年國家動亂時,可沒少出過那種經天緯地的大才,他們要不是結黨營私、要不是聚眾謀亂,最終不都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中。
可偏偏碰到了這種甚有才華卻只知道偷運糧食釀酒的人,他卻是沒了辦法。當然若是真想折騰他也不是沒辦法,但趙性下了死命令,若是將他給逼到了別國去,就將王伴伴的三個侄子兩個侄孫子全部弄來宮中當太監。
而王伴伴哪里還不知道面前這個家伙是福王殿下給自己培養的接班人呢……想來就是可惜了那打小就纏著自己讓做紙鳶的瑞寶公主。
“給你上課呢,你走什么神啊。”宋北云用棍子在地上敲了敲:“你這人,這么不虛心,遲早有天要掉腦袋。”
王伴伴垂著眼瞼,從鼻腔里嗯了一聲出來。
“從你現在的管理方式來看,你就是混亂管理。”宋北云認真的說道:“我可是誠心誠意給你上課,你給我打起精神來,不然可別怪我告訴福王殿下你到底有多沒用。”
王伴伴心里恨啊……這小子就是不要臉了,人家才子生怕是沾染了一丁點權貴的臭氣,躲得遠遠的自詡清流,可是這小子他娘的偏偏就披著權貴的衣裳招搖過市、狐假虎威啊。
但即便是心中有氣,但他一個奴,又能怎么辦呢,人家是被福王選出來的人。
“行吧,你現在不聽,到時候別后悔。”
宋北云用腳丫子把地上的東西一抹:“巧云姐,睡覺!”
“誒……”
老太監叫了一聲,卻發現宋北云卻是已經躺在了地上,蓋上了毯子,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王伴伴恨,恨得牙癢癢,可卻又無可奈何,這宋北云他動不得,若是有朝一日帝王家用不上他了,讓他落在自己手中……
“別指望了。”宋北云突然仰起頭看了他一眼:“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們這幫陰陽人就是憋著壞。我明著告訴你吧,我可是有保命的絕招的,你死了我都不會有事。”
“嗨呀……”王老太監一跺腳,暗暗的咄出口氣,卻也是無可奈何、無能為力,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著難受的很。
第二天一早,他們自是再次前行了,不過這次宋北云能坐在車廂里了,而車前的馬也從一匹變成了三匹,老太監的一個下屬在前頭駕車,老太監則一起坐在車中跟著宋北云大眼瞪小眼。
“這人可是我逮著的唯一的活口。”宋北云指著地上那女子:“一定能知道些什么。”
“人交給我。”
“憑什么?”宋北云眉頭一皺:“我辛辛苦苦抓的人,我當然要拿去給王爺的,你跟王爺搶人?你是不是想挾天子令諸侯啊?”
這話出來,王伴伴的臉先是白了,接著變得烏青最后漲紅像個豬肝。
亂說話可以,但亂說這種話真的是要命的,他伺候趙家人三代,趙太祖時便入了宮,趙家人這多疑的性子,真的不會容得有這般風評的人在身邊,宦官干政那可是大忌。
“祖宗,我叫你一聲祖宗了。”王伴伴服了,真的服了,不光是對這人的不講道路和那張破嘴服了,更是對他的靠山服了:“你可能亂說話,人給你便給你好了。”
“你聽清楚,是給王爺。給我有什么用?你才別亂講話。”
宋北云看著老太監吃癟的樣子,心中那叫一個開心。對付這種閹人,其實沒什么好辦法,這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你硬他就軟的貨色,手段再狠辣那也不過是看天子眼色的宦官罷了。
怕他個球!
再說了,就老趙家那性子,宦官斷無可能上位的,這可不是大明朝,雖然現在歷史走向不同了,但上頭的人仍是那姓趙的不是。
而老太監如今也是無可奈何,他眼下真的只能有兩條路選了,一個是跟宋北云比命長,一個就是討好一點這個混賬東西。這幫讀書人,心里頭臟的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