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每個人的表情都嚴肅萬分,南方的叛亂如今已不可控,四十二州完全斷了聯系,而事到如今他們甚至不知到底誰才是始作俑者。
氣氛壓抑,趙性在上面訓斥群臣,下頭的人卻連反駁之力都沒有。
“去年七月,徽州報私囤官糧,為何不再追查?御史臺何在?”
御史大夫戰戰兢兢的走上前:“臣不知……此事為刑部料理。”
“刑部!”趙性一指刑部尚書:“你可還有話說?”
刑部尚書臉色蒼白,他真的不知道這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當時徽州報上來之后,他并沒太當回事,大戶屯糧罷了。后來順藤摸瓜的查了一些,但隱約感覺再查下去會有不妥,于是乎刑部就暫將那案子壓下去了。
可壓著壓著,他們給壓忘了……這一忘不要緊,這一條線有關聯的人,從刺史到虞候都反了。
他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尸位素餐!”趙性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若不是東窗事發,你們究竟有多少事瞞著朕?口口聲聲為了國朝,可你等之所謂無異于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是誰也頂不住的,這可是兵變,是造反!刑部在早已得線索的情況下居然不再進行追查,這本身就視同謀反。
這一下這段時間本身就如坐針氈的刑部尚書一下就癱軟了下來,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這要放在別的事上,群臣定然一窩蜂的講道理、求情了,但今天這事極為特殊,誰也不敢去當這個出頭鳥。
別的不說,刑部尚書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受其牽連還會有一大堆人跟著吃掛落,但即便是趙相也只能默默嘆息,不再去多看刑部尚書一眼。
“皇城司何在!?”
晏殊這時從后頭走了出來,躬身道:“皇城司副指揮使晏殊,因主官宋北云南下平叛尚未回返,今皇城司一眾事務由我代為處理。”
“行,查!徹查刑部!”
群臣一聽,嗡的一聲就炸開了。就連趙相的表情都變得古怪了起來,趙性難道不知道這個晏殊是自己的女婿嗎?他卻讓他干這種事?
雖然只是一道命令,但這其中的政治意味太值得玩味了,這里頭分了兩層意思,一層就是皇城司如今已經被賦予了徹查一部之職能,雖然沒有正經的寫入章程,但皇帝金口玉律,只需要一句話就足夠了。
這個職能不可謂不恐怖,今日能查刑部,明日就能查戶部,過些日子就能查御史臺,這就無形中給百官上了一道枷鎖。
誰愿意身上有枷鎖?但現在如何反駁?不能查?刑部涉嫌包庇謀反,誰敢說不能查?但只要開了先河,那么皇城司就會成一個不起眼的小衙門一躍成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的那個特例,成為皇權手中的一柄利刃。
而這里頭第二層意思也是很有趣,晏殊是皇城司副使,他去到皇城司一來是以這個炙手可熱的衙門當跳板,二來是為他岳丈執行打壓、監控宋北云的任務。而滿朝文武誰人不知道這晏殊是趙相的“自家人”?
如果這個職責給了宋北云,他們大可以彈劾打壓甚至處處掣肘,但這晏殊怎么辦?他領了皇命就要辦事的,打壓他就是壞了他的仕途,趙相不會應允,可是不打壓,他不就成了第二個宋北云?
這一下就連趙相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能上前一步拱手說道:“官家,皇城司副指揮使晏殊尚年輕,恐無力辦好此時。”
“趙相此言差矣。”趙性搖頭道:“晏殊本就為天下聞名的才子,以足智多謀、精明強干著稱,他思辨敏銳、通透練達,這等小事自是不在話下,想來朝中也無他人可偵辦此事,那不知死活的宋北云又去了南方平叛,死活不知,如今這副使自然是要領命的。”
“那……”
趙相還不是很服氣,但如今卻也無話可說,這一招使的太漂亮了,漂亮到一石三鳥。這可是第一次在這朝堂之上,趙相吃了趙性的虧卻無可奈何。
“晏殊,為何還不領命?”
“臣領旨。”晏殊走上前朝趙性抱拳:“臣暫且代宋大人執行此事,等他回返便交于他手中。”
聽他提到宋北云,朝堂上的人心里大多都是在嘲笑的,那個自不量力的東西,現在怕是已經被人給砍了腦袋掛在城門上吧,就如他最愛干的事那般,到底是天道好輪回,惡人最終也遭了惡報。
而就在此時,一匹快馬沖入金陵城中,身后插著信旗,一路招搖。
沿途還大聲喊道:“長沙郡、九江郡大捷!長沙郡、九江郡大捷!”
在經過定國公府時,左柔正端著飯碗在門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信差,聽到快馬來報之后,她放下碗就沖了出去。
但她的速度到底還是慢了一步,這等捷報肯定是要第一時間送入宮中的,等左柔趕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哼……”左柔站在樞密院門口氣得直跺腳:“跑的還真快。”
而正巧這時,樞密院中一個書記官走了出來,他一見左柔,立刻原地轉身就往里頭走去。
“你!你給我等一下!”
左柔一個健步沖上去揪住那人的脖領子:“跑?看見我便跑?好大的膽子!”
“大小姐,你莫要再問我了,軍機重政,若是我說了,腦袋不保啊。”
這是發自內心的害怕左柔,這女人也真的是可怕,她這些日子天天都會蹲守在樞密院門口,就在旁邊轉悠,只要一有馬停在樞密院之前,她便會沖上去站在旁邊偷聽。
趕走?瘋了嗎?這是定國公的女兒,定國公是樞密院的樞密使……這是老大的女兒,趕她走?
“你便告訴我,那捷報上都有什么?”
“不就是長沙、九江大捷嘛,并無其他。”
“不信!這等奏報都是軍報,是有細枝末節的,快說與我聽!”
那書記官噗通一聲就跪下了:“你殺了我吧……死在你手里,好過死在皇城司大牢中。”
“皇城司?那沒事了,皇城司都是我的……”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只手從后打斷了作死,她一回頭發現巧云哭笑不得站在那里,表情嗔怪:“小姐,回去……他給你寫信了,里頭什么都有。”
“好好好……走!”
剛才那一瞬間,巧云的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生怕左柔把那句“皇城司都是我的人”說出來。
這要真讓她說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傳出去她鐵是要倒霉的,可能因為她與趙性關系好,但就用宋北云的那句話來說——“伴君如伴虎”,這種事亂來不得,更何況現在敏感時期,御史臺可是到處找茬呢,別人說還不打緊,這國公家的女兒說這種話,不由得會讓人多想那么幾分。
左柔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快活的跟著巧云回到了府中。而與此同時,捷報也傳到了皇宮之中。
“官家,捷報!”
“報!”
這個夸張的“報”是趙性早就安排好的,他等那報信的人一來,然后一臉帥氣的喊一聲,接著就一臉平靜的坐在上頭聽,彰顯帝王氣相。
“長沙郡、九江郡大捷!宋北云部長沙郡斃敵兩千兩百余人,俘叛軍廂、禁共三萬七千七百四十人余人。定國公部九江郡大捷!斃敵兩萬四千四百,俘叛軍廂、禁共兩萬二千二百余人。定國公正意欲馳援南昌郡。”
“好!”
趙性撫掌大笑:“壯哉我定國公!”
說完,他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宋北云部是如何連拿兩城的?你且細細說來。”
趙性現在看到臺下百官的錯愕的樣子,心里樂開了花。
“瞧他們那沒見識的樣子”趙信心中如此鄙夷,但卻忘記自己收到迷信的時候直接就在上書房中打起了滾。
令官將宋北云怎樣奪下南昌又怎么率部打下長沙城的細節就在大殿上公布了出來。別說,效果是真的好,滿殿文武聽完之后愈發錯愕,臉上的模樣千姿百態。
說實話,宋北云干的時候并沒有覺得有怎么樣,反正干就完了。但事后復盤的時候卻是相當震撼的,震撼程度不亞于引領三千人跟匈奴二十萬人馬打了個有來有回。
從怎樣發現叛亂,再到怎樣聯絡城中義軍,最后怎樣三千人不到奪取南昌城,最后奪取南昌郡。接著又是怎樣將部隊分成兩段,后段僵持時,前鋒部隊騙開長沙城門。
精彩,刺激!就連聽重播的趙性都不自覺感覺渾身熱血沸騰,恨不得親自披掛上陣去。
“截止發出時,宋北云部扔在地方上休整,定于六日后大軍開撥,前往永州。”
臺下一片震驚之色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這前往永州時,他們都懵了。
到底是誰在造反?哪里聽說過平叛的將領這么打仗的?一路如山洪一般挾裹泥沙就沖過去了……而現在看起來,定國公那種穩扎穩打的法子,似乎反而沒那么讓人驚喜了。
“宋北云部,廂、禁加之征召民夫,超十萬人。”
“多……多少?”趙性一愣,這是新東西,他沒聽過:“你再說一次。”
“廂、禁、征召民夫以及周圍零散駐軍共計十三萬余人,正前往永州。”
趙性連忙調整了一下狀態:“咋?越打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