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之斗尤為兇殘,宋北云仔細模擬過攻城戰術,但不管怎樣,即便是能打進去,傷亡也會慘烈到無以為繼,所以他不著急,靜靜的等著天公作美一次。
對衡陽城心理戰不起作用了,因為人家在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中高層將領的心思全都在一處,更別提刺史已經被殺了全家。
現在城里的叛軍就只剩下急頭白臉的朝謀反這條路上走了,沒有任何回頭路。他們心里也如明鏡一般,自己跟長沙、南昌兩城的將領不一樣,他們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
在這個大前提下,他們其實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來一次男人之間的較量,算是殊死一搏,贏了富貴千秋、輸了當場暴斃。
但奈何圍城已經有幾日,除了之前試探性的幾次攻擊之外,城外大軍沒有一丁點的動作,就像死了一樣,從城頭看下去,那些人在安營扎寨之后,每日就是例行操練、吃吃喝喝,要不就是圍著篝火唱歌跳舞,跟城里那肅殺的氣氛仿佛隔了一層天地。
城里的人羨慕外頭,真的羨慕。因為在目光可及的空地上堆滿正在晾曬的動物毛皮,不時還會有人在那鞣制皮革。
動物毛皮多就代表肉多,肉多就代表伙食好,而相比較而言,城里的人唯一的肉食就是老鼠,至少在增援趕到之前是這樣。
當然了,傅帥也說過的,等到過些日子上游增援補給一到,那時便可以肉隨便吃、酒隨便喝,而且每個人都能得賞錢和加官進爵。
許多人就靠這樣的臆想在苦苦支撐著每一天,他們不知道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什么時候到,但想來總有一天會到的。
“城中士兵近五萬人,百姓二十萬人上下,水淹之前我打算先跟他們說一聲。”宋北云在帥帳里跟手下多位將軍說道:“記住,我們是王師。是正義之師、威武之師、文明之師,城中百姓也是大宋的百姓,我們要城更要人,水攻若是攻不下來,我們轉頭就走,既不損失我方戰力也不讓城中百姓感受的戰火之苦。等二次圍城時,相對就會簡單許多。”
“可是云帥,若是他們抵死不從呢?”
“怎么個抵死法?沖出來跟我們干仗?”
正說話間,外頭臨時匠作坊的大匠出現在帳外,宋北云眼尖看到了他,連忙放下嘴邊的話,對他喊道:“孫師傅,進來吧。”
外頭那匠人一臉憨厚的笑容走了進來,手中拿著兩把與眾不同的弓弩,這弓弩造型獨特,上頭除了有常規弓弩所有的物件之外,還額外增加了許多看似輪子的東西。
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看著有些奇特,但總體說來還是挺好看的。
“大帥,您要的弓弩已按您的圖弄出來了。”
“真快,大匠就是大匠!”宋北云一招手:“來人啊,百貫賞錢!”
那大匠連連擺手:“云帥可使不得……這等事是小人該做的。”
“什么該做不該做?你不拿他不拿,以后誰來用心做好東西?拿著。”宋北云眉頭一皺:“莫要給我廢話,讓你拿著便拿著。”
那匠人握著沉重的錢串子,眼眶都紅了,他是個老實人也不怎么會說話,只是連忙走上前對宋北云說:“大帥,這弓是百石弓,開弓便是二十石之力,等閑人拉不開。”
旁邊的一個將領笑了起來:“就只有二十石,也好叫百石弓?”
“飛流直下三千尺真的就有三千尺嗎?”
宋北云白了他一眼,提起弓試著拉了幾下,發現并沒有通常硬弓那么緊繃,還是挺容易拉開的。
“你們之中誰的弓術好一些?”宋北云環視眾將:“去外頭試射一發。”
幾個將領都滿心好奇,爭搶著想要射這第一箭,誰也不讓著誰,來來回回幾次之后,宋北云提議讓他們掰腕子決勝負,誰力氣最大就讓誰射。
最終一個有著胡人血統的將領拿下了第一,他得意洋洋的挽著這造型古怪的弓走了出去,其他眾將只好默默的跟隨其后。
他們帶來大營的后頭命兵丁取來一簇箭矢,那參將先是拉了幾下弓弦,后皺著眉頭說道:“云帥,這弓不對。此乃輕弓,至多兩石,斷然無二十石之力。”
“你射就是了。”
那參將也不客氣,取來箭矢瞄準不遠處的一棵樹,搭弓便射,箭矢嗖的一聲脫弓而去,只留下弓弦顫聲,接著轉瞬之間那箭已是頂在了百步左右的樹上。
宋北云帶著一眾將領上前查看,發現這三尺之箭竟沒入樹干近半,眾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箭矢給拔出來,仔細觀察一番之后,確信了這的確是剛才那一箭所至。
“云帥……這……”
“嗯。”宋北云大概測量了一下深度,穿深達到了三十三厘米,雖然這木質很松軟,但冷兵器能達到這樣的深度已經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射在人身上再也不會出現頂不進藤甲的情況了。
“來人,取步人甲!”
宋北云命人取來步人甲,然后將步人甲綁在樹上,再按照常規的步戰射程依次射過去。
在五十米內,弓箭雖然很難以完全洞穿步人甲,但強大的力量還是會透過層層疊疊的金屬鱗片傳遞到后頭,后頭的木頭仍然會出現一塊大概兩三厘米的坑洞。
這個測試讓眾將的表情都變得不一樣了,他們可都是領兵打仗之人,哪里能不知道這樣威力的武器代表著什么呢。
即便是身穿步人甲的人仍然會收到可觀的傷害,甚至于如果對方是騎兵的話,這一下他就已經落下馬來了,沒有馬的騎兵那還不如步兵。
眾將見狀都想試射一下,宋北云也挺大方的,就讓他們依次的射了過去。
等到他們都說好的時候,宋北云哈哈一笑,將那個工藝更復雜、結構強度更大的復合弩拿了上來。
這個復合弩要比現有的手弩大上一圈,而且弦更加硬,若是不使用機構驅動根本是人力無法操控的,但用那個搖把進行上弦卻是并不太費勁,后搖四圈半便可上弦完畢。
“這弩是有些……”那測試的將領說話間不小心觸碰了扳機,只聽見一聲脆響破空而去,接著前方不遠處的步人甲就發出了篤的一聲悶響。
眾人連忙上前查看,卻是見到那步人甲已被弩箭穿透而過,外頭只剩下一個尾巴。
相對于弓矢,弩用箭的長度通常不過一寸半,相對是短上很多的,但能夠在穿透步人甲之后仍然進入一寸左右,這簡直已經是驚為天人之作了。
幾個部將七手八腳的把步人甲取下,費勁的拔出弩箭,卻發現弩箭的前端已然變形,不可再次使用了,鑄鐵的箭頭已經鈍化,木桿甚至都開了花,可見方才那一下威力之大。
“云帥……這可是太威武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若是全用精鋼鑄造,大抵能有百丈。”
“百丈……恐怕不止,許是能上兩百丈。”一個精通射術的將領反復研究之后,又射出一弩后,嘆服道:“若是兩軍陣前有這個,天下再無騎兵。”
“別太自信,騎兵靠的是敏捷。”宋北云搖頭道:“靠這個打騎兵多少還是有點看命的成分,精準度還是不夠高,而且它力量大穿深也就大,直接給人射穿了,一時半會死不掉,還是能轉瞬到你眼前一刀砍下你狗頭的。”
宋北云轉頭看了看千米之外衡陽城,琢磨了一番:“你們試試看去射城上的守軍?”
這個提議是有些殘忍的,但卻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他們興致勃勃的來到大營外,隔著一千米就對城墻上只有芝麻點大的人射了起來。
這玩意就是個隨緣,他們一人一下,但屢射不中,最后好不容易隨到了一箭,只見城墻上的叛軍身子一歪就栽下了城墻。
這幫人看到這一幕哈哈大笑起來,但那些守軍卻慌了,他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聽見一聲慘叫然后便有一人栽下城墻,一時之間許多人都跑來查看。而這一看,就無形中增大了宋北云那頭的命中率,不多一會兒又是一個人中了一箭,倉促之間慘叫一聲栽下城墻,轉瞬就沒有了聲息。
這一下這幫人玩的更歡了,他們仔細調整了下墜,感受了一下風速,畢竟本就是行軍打仗之人,對于這些東西上手極快,不多一會兒他們的命中率就越來越高,雖然還是只有三十分之一的命中率,但架不住這箭矢不值錢,大家一人玩幾輪一人玩幾輪,有的手感來了連著就能射下去兩個。
后來這幫殺才甚至還開起了盤口,引來了一眾休整的兵丁過來圍觀下注,好不快活。
但衡陽城的守軍可就不那么快活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就只是知道城守軍連連中箭,那些箭的力道似乎并不大,但若是吃上一發也是難以忍受的,甚至在現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幾乎就是九死一生。
“快去通告大帥,城里有人放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