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金瘡藥根本就沒有作用,需要更強的抗菌類藥物。”宋北云從旁邊的哨兵的背囊里取出一枚箭矢:“作戰之前,箭矢上都浸過糞水,這東西要射中了人,當天發病第二天感染,在戰場上救回來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又不會馬上陣亡,要熬好幾日才會一命嗚呼。”
小魚連連點頭:“這便是毒。”
哎呀……在沒有微觀學說之前想要解釋毒物質和細菌、病毒真的非常難,在這個時代絕大部分的毒其實都并非毒素,因為提純難度很大,所以致命的毒素非常稀少而珍貴,絕大部分的毒都是依靠細菌來對對方免疫系統的摧毀。
感染之后帶來的免疫系統大亢奮,簡單說就是“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今天你和那些東西必須死一個”的概念。那么在缺醫少藥而且沒有足夠蛋白質和熱量補充的情況下,死的那個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宋北云,來一下。”
帳篷里響起妙言的聲音,宋北云拍了拍小魚的頭:“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不用聽到我的動靜就出來的。”
“職責所在。”
“行啦行啦,知道你盡職盡責。”
宋北云鉆回帳篷,就見妙言坐在他的椅子上在那擺弄那支復合弓:“這個淘汰掉。”
“為什么啊?我覺得挺好用的。”
“這個怎么跟你形容呢。”妙言拿起那柄弓:“射程、威力都大了,但有一個致命缺點,就是結構太復雜,長短杠桿太多,而且你看。”
妙言用盡力氣也沒能拉開弓,她索性不拽了,而是比劃道:“普通弓箭到臉的位置就是滿弦,你這個非要過肩。長沖程的確是能帶來省力效果,可是這個姿勢擺出來的效率和射箭頻率都一塌糊涂,不可取。相比較而言,弩就好很多。”
妙言把復合弩拿在手里轉了三圈半就上好了弦,雖然對她來說仍是很吃力,但已經好上了許多。
“你沒發現弓弩的結構復雜程度都差不多了嗎?但弓的射程也好、穿透力也好、初速度也好都要差了弩一大截,更關鍵的是適應程度,弩的明顯更好。這樣就可以相應的提高弩箭的重量,形成高低搭配,既能仰角射擊又能平角射擊。”
“嗯……有道理。”宋北云點頭道:“其實現在是沒辦法拉鋼絲,如果能拉鋼絲的話,弩絕對比弓好使。”
“那肯定的,不過在量產之前,你肯定要把標準化制定出來的。沒有模塊化肯定是不行的,這一行第一條要解決的就是模塊化。”
“嗯。”宋北云摸著下巴點了點頭:“我現在就是想回家……趕緊去工部。”
“著什么急嘛。”
妙言笑著拍了拍他的頭:“以后時間有的是。”
而正說話間,外頭突然風云突變,開始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并伴隨著隆隆的雷聲,驚蟄時節的氣候在這一刻彰顯無疑。
“下雨了。”宋北云立刻起身看向天空:“再下大點!”
上游的臨時水壩已經完成三分之二,這個不大的水壩蓄水能力比較一般,但如果加上頭頂那個堰塞湖,這一股突然而至的大水足夠能造成衡陽城的淪陷。
宋北云走到大帳外頭喊道:“去,將告知書投入城內。”
很快,全副武裝的小分隊就抵達了城下,他們一手舉著盾一手操弄著一個綁著布條的棍子,布條中包裹著石塊,石塊上綁著寫在布上的告知書,他們手里呼呼的轉悠幾圈之后就將那石塊投入了城里,城樓上的叛軍自然開始反擊,但奈何只要看到床弩瞄準這邊,那些投擲石塊的士兵就會往后放撤去,而普通的弓箭又會被盾牌和步人甲給擋住,根本無法起到作用。
滿滿一筐寫著灌水通知的布條就這樣被投入了城中,之后還有不少用油布包裹的饅頭也一并被投入到了城頭。
城頭的士兵有些已經很是饑餓,也不管是否有毒,拿起來就吃了起來,吃了幾口之后發現并沒有事,城頭上的人就亂了起來,也顧不得往下射箭了,紛紛在地上撿起上好的白面饅頭來。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那參將走上城頭,看到士兵都在地上搜尋,他赤紅著眼睛呵斥道:“不許撿!都不許撿!”
參將見自己的話不好用,本就心煩意亂的他掏出配刀就斬殺了兩個正蹲在地上拾東西吃的守軍,并厲聲呵斥道:“若是誰在撿,下場如此!”
“將軍……我們餓的很啊,這兩日配給少了許多,兵士一日只能吃上一頓飯,還都是一些雜谷麩餅……這難以為繼啊。”
一名軍需官連忙走上前求情道:“將軍……您可行行好吧,將士們真的快熬不下去了。”
那參將叉著腰嘆了一聲,回頭看向城內,他咬了咬牙:“我來與你們想法子!”
可是哪里有法子呢?本身城里的軍備只夠用二十日,按照計劃來說是要有長沙郡那頭給運來糧食的,但如今他們城池被圍,還不知要圍困到幾時,如今再若敞開了吃,過不了多久就定然要嘩變的,加上現在城外大軍說三日后便要放水淹城,如今所有軍士都開始不同程度的恐慌了。
如今大帥又臥床不起、生死未卜,沒了主心骨的他,顯得非常無助。
當他在下頭轉悠的時候,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看向了城中數萬戶的民宅……
而此時宋北云正在吃著豬油渣,后方剛送來了五百頭生豬,殺了吃肉肯定是不夠十幾萬人的,所以盡可能的煉制豬油來滿足一部分最辛苦的兵丁需求。
那滾滾熱油中炸出油炸,白嫩香酥,即便是什么都不加都是一道極好的美味,但即便是宋北云自己也只是偷偷吃上兩塊,其余的都是要供應給前線戰士的,其他人若是吃了,可是要挨軍棍的。
“這個是真好吃。”宋北云拍了拍手對旁邊的一位下屬說道:“分發下去,讓將士們都吃一些,你們就忍忍吧。物資到底還是不夠充裕的。”
其實下頭人并沒有什么怨言,因為他們看到宋北云也只是吃了兩口嘗嘗味道,甚至都沒有拿給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子。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患寡而患不公,將東西分給貧瘠的大多數,永遠都不會有人反對,即便是他們心里百般不愿,但要是分給了中等以上的人,那么下頭可是要鬧事情的,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我跟你們說,這次平叛之后,不管你們被分到哪里去當值,要謹記三個忌諱,保你們一世安穩。”宋北云從懷里拿出一塊餅邊啃邊說:“一忌驕奢淫逸,二忌縱兵搶糧,三忌待兵如畜。你們記住就完事了,照著做保你們安安穩穩。”
下頭的副將紛紛附和,而宋北云繼續問道:“你們好歹都是戰場上的殺才,那可知為何圍城時水攻好于火攻啊?”
“屬下不知……”
唔……宋北云一點都不感覺意外,這幫基層的將領其實大多是半文盲,最擅長的事就是扛著大旗朝后頭高聲大喊“兄弟們,隨我殺上去”,他們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
圍城時水攻是最快瓦解地方士氣的戰術之一,因為相比較能夠撲滅的大火,無處不在的洪水給人的心理壓迫要更加震撼,它的不可阻擋和對食物、生產物等等不可逆的破壞,足夠在短時間內讓防御者完全失去信心。
這就是吃了文化的虧了,即便是沒有打過仗的宋北云,在福王的教導下也能清晰的認知到這些。
但架不住許多人的認知體系不一樣嘛,就像當初宋北云還沒穿越之前,他老爹下鄉定點扶貧,那些山溝溝里的貧困戶有多窮就不形容了,但他們中仍有不少人會把分發下去的種子、雞崽、豬仔拿去吃掉。
這種事但凡上過個高中就不至于這樣,但……不得不說知識是真的能夠改變命運,讀書是真的有用處。
看來是該想辦法弄個軍校出來了。
不過現在說這個都是白扯,軍校什么的太遙遠,現在都不是他想的事,什么時候他能位極人臣了,什么時候他才能有這種能耐。
“報!云帥,后方送來訊息,說是定國公已將攻破江州,正分出一部分兵力馳援南昌郡。”
“漂亮。”宋北云叉著腰深吸一口氣:“打通了南昌的路,我們就穩了!”
而與此同時,衡陽城中已是雞飛狗跳,雖然上頭有令只許征收百姓家中三成余糧,但這些士兵一旦行動起來可管不住那么多,一般都是有多少搶多少,根本不留下一絲一毫的余糧,整個衡陽城內哭聲罵聲連成了片。
其實那參將心里是清楚這些事的,但如今為了穩定軍心,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沸騰的民怨視而不見。
到了傍晚時,征糧的效果逐漸呈現了出來,兵丁們的滿意度直線上升,所有人都幾乎有了精神。至于城中的疾苦?那與他們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