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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仁,你真的要去拜見宋大人啊?”
旁邊有人勸著,但包希仁卻不管不顧的在穿戴著衣冠,仿佛并沒有被別人的冷水給潑熄掉心中的念想。
“就是啊,人家可是封疆大吏,朝廷重臣。咱們這等身份,他怎么可能會見你嘛。”
包希仁只是笑著將帽子拿了下來:“我還沒及冠,不好戴冠,就這般去吧。”
“到時候你若是吃了閉門羹,可不要哭哦。”旁邊同窗玩笑般的說道:“要么我隨你一并去吧,閉門羹要吃也一起吃。”
“倒是也行。”包希仁笑道:“最好便是廬州學子都去,也算是拜會一下廬州同鄉。”
“可惜,當年宋大人在廬州時,我等都年紀幼小,不然早早結識一番豈不美哉。”
包希仁冷笑:“夏兄,難不成你之學業也要靠他人來扶持?”
被嗆了一聲,那人不再說話,但臉上卻多少有些不悅了,只是這包希仁能說會道,天資聰慧。要真說起來,自己可是說不過他。
等穿戴好之后,他們便出了門,一路打聽到了所在的衙門附近,從那路口進去就到達了長安本地人說的衙門街了,這里有監備衙門、長安縣縣衙、軍政衙門、刺史衙門等等一長串的衙門,可以說是長安最莊嚴肅靜的一條街了。
這一走進去,全副武裝的士兵就全程開始盯著他們,弄得這幫小伙子心里頭毛毛的,連大聲聊天都不敢,氣氛極壓抑。
倒是包希仁一臉正直的走在最前面,見到個守衛站在那,他便客氣的上前抱拳行禮道:“這位軍爺,可知宋大人的衙門具體在何處?”
那士兵打量了他們一番,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倒是看著沒什么威脅,于是他就伸手指了指前端:“中間那個,門口是石象的衙門。”
“多謝。”
跟隨者指引,他們來到了監備衙門口上,這里自然是不能瞎闖的,要真的是隨便往里頭闖,宰了白宰。所以他老老實實的將自己和各位同鄉的名帖遞給門口的軍士。
“軍爺,請幫我等轉交給宋大人,便說是廬州同鄉后輩前來拜訪。”
那軍士也沒說話,只是拿著名帖就進去了,來到的房間外頭敲門而入,此刻正在和夏竦商量年后夏竦去京城復命升官的事,聽到外頭有同鄉拜訪,還是十幾個的時候,夏竦立刻起身告辭離開。
“廬州同鄉?”小宋接下名帖翻開一看,第一眼就看到了包拯的名字。
他仔細核對了一番,的確是包拯包希仁。這一下回憶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六年前,認識金鈴兒的那天也同時認識了小包拯,那會兒他才九歲左右,這一轉眼他便已經是可以遞名帖的人了。
“傳來吧。”將名帖放到一邊:“讓他們都進來。”
不多一會兒,少年們魚貫而入,依次給行禮,而從頭到尾都在那寫報告,畢竟馬上金陵考核天團就要到了,再不寫可就要扣操行分了。
“都坐。”
少年們聽到他開口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仍在寫東西,但聽到他們都坐下之后還是開了口:“都是廬州來的學子?為何而來?”
“回宋大人,此番前來是要參加長安的春考。”
回話的正是包希仁,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為何要來長安考試?”
這個問題已經是被問過無數遍的了,所以小包回答的還是很流暢的,無非就是更公平、更有挑戰這樣。
雖然有些狂妄和幼稚,但年輕人嘛,這是理所應當的,要是每個人都像宋狗那么老謀深算的,天下早大亂了。
“唔。”放下了筆:“你們為何讀書?”
嘿,這個問題倒是讓這些少年們有些發蒙了。讀書還能是為什么?自然是為了能有出息啊,當了官就能光耀門楣,這不就是讀書的終極目標么?
其實就連包希仁都沒有能夠直接回答出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太離奇。可能乍一聽的確是個稀松平常的問題,但若是回答為了做官,那后頭就會有為何要做官這等問題了。
可要說是為了光耀門楣……這樣會不會顯得很俗氣?
沉默良久,也并沒有生氣,畢竟這個問題連帶著的是整個三觀,之前的幾十年整個國家都是當官發財的風氣,他們早期得的教育也是如此,能怎么辦呢?
“你們都沒有想好究竟要干什么,早早回廬州吧。在這里考不上的。”重新低下頭:“你們何時到的?”
“回宋大人,昨日。”包希仁起身說道:“方是初來乍到……”
“嗯,那就不奇怪了。”靠在椅子上看著他:“包希仁,你呢?你為何讀書?”
“我……”包希仁一愣,然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宋大人,你為何知道我是包希仁?”
笑了笑:“當年在公主的文會上,我跟你說過,男兒要志在千里,如今我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你呢?你這些年,想要干點什么?”
包希仁一下子腦殼子都沒能反應過來,直到打量了許久之后,他突然就變得激動了起來。
原來這個人!就是當年那個給自己送了一幅畫的大哥哥,原來他就是!
“原來是您!”包希仁激動的喊道:“您就是宋大人!當年我年幼,還未曾想到……我早該想到的。”
笑了起來:“六年了吧,你也長大了。不過你現在讓我有點失望。”
包希仁一聽,眼里的光頓時暗淡了下去,他低著頭,往日的傲氣煙消云散。面前的人,當年與現在的自己一般年紀,在文會上說著不著調的話,所有人都笑話他。
但如今時光回轉,當年笑話他的人許多還在廬州摸爬滾打,始終不得混出那座合肥城。而那個遭到嘲笑的人卻已經坐定邊關、光復失地、開疆拓土。
世人都知長安若無不過只是座變成,而有了,長安才能重新稱之為長安。
而這個在六年前的宴席上遭人嘲笑之言,如今卻正在被他一點一點的實現著。
相比而言……
“愧疚萬分,無顏面對。”包希仁頓時眼眶通紅:“宋大人,告辭了,我這便回廬州。”
“不著急。”擺了擺手:“可以在長安轉一轉,看一看。給自己找個目標。”
“好……”包希仁強忍著眼淚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頭赫然是曾送給他的那副地圖,他雙手托著地圖放到面前:“宋大人,此物我不配……”
笑了笑,接過了地圖,展開看了一眼,略微思索一番,提筆在上頭寫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寫完之后,他將地圖重新遞給包拯:“與同窗共勉、你我共勉。”
包拯手有些顫抖的結果來,低頭看了幾眼紙上的字,然后淚水終究是沒能忍住,汨汨而出。
“行了,回去吧。想通之后,可以再來找我。若是想不明白,便早日回廬州,差不多還能趕回去過年。”
說完,看了看其他的學子:“你等也是一樣,讀書固然重要,但讀書是為何,卻是要了然于胸。”
說完他手一揮:“都回去吧,多看看多走走多想想。”
諸學子一一朝行禮后便走了出去,走到衙門街的外頭,包希仁撼然而泣,站定街邊引來許多人側目。
他的同窗們,有人茫然有人惆悵也有人不知所措,更有人滿臉不解。
“一句話而已,何至于此?”方才姓夏的學子好奇的問道:“走,我們吃燒雞去。”
但是他的話顯然沒起到作用,于是索性衣袖一甩:“罷了,你們不去,我們幾個便去了。”
原本同來的人,在這邊分道揚鑣。包希仁哭到最后蹲在地上幾乎捶足頓胸,而有幾人也黯然落淚。
良久之后,他們緩緩站了起來,在冬日之中顯得有些悲涼,曾經的追求和認知被人一句話所顛覆,這種大概便是錐心刺骨。
“希仁,你有何打算?”回到宿舍之后,同伴問包希仁:“是回去還是留在這?”
“我打算先在長安住一些日子再做打算。”包希仁的眼睛有些紅腫,本是俊朗少年,如今卻顯得有些好笑。
“那還打算在長安考試嗎?”
“考!”包希仁認真而堅定的點頭:“大不了重頭學。”
而這時,一身酒氣的夏姓學子帶著幾人走了進來,一進來便往椅子上一坐:“長安的酒肉啊,真的是極好的,還有那胡人女子,美貌無雙!”
包希仁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卻也是沒有說什么,只是拿著隨身帶著的席子起了身:“夏兄,今日我包希仁也效仿一番古人。今日起,你我之情誼便如此席,一刀兩斷。”
說罷了,他抽出隨身的短劍將那竹席切成兩段,然后抱著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而那夏姓學子愕然片刻,卻是輕笑著朗聲道:“包希仁,你父親也不過是個小小舉人,跟我在這擺什么清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