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看看你干的事!”將那個本子甩在了嚴侍郎的臉上:“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嚴侍郎哪里能不知道這里頭的門道呢,他垂著頭一臉喪氣的坐在那里,連句話都不敢說。
“一個工坊,五年,虧空上千萬貫!”背著手來回走動:“即便是佛寶奴那樣對數字不敏感的人都察覺不對勁了,你們居然還敢明著騙!”
“宋大人……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啊。”嚴侍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從椅子上無力滑落,跪在了的面前,不住的磕頭:“您也知道,這等事豈是我一個小小侍郎能掌控的,我不過便是他們推出來的小卒子罷了。”
調整了一下坐姿,靠在了椅子上:“這件事我不可能不給你們陛下上報,他本已生疑,即便是今日我不來,也會有人來。你明白不明白?”
嚴侍郎無力的點了點頭,卻已是失聲痛哭了起來。
“為今之計,你好好回顧一番,背后究竟有多少人。”一步一步的引導道:“有多少供出多少來,否則誰也護不住你。”
“可……”
“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可是?”笑道:“我是外臣,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的命還能不能保住,全在這一念之間了。你不供出他們,死路一條,若是供出他們尚能有一線生計,你也是在官場上廝混的,該明白這個道理。”
“是……我明白,可……可那都是一品二品的大員啊。”
“我會單獨覲見遼國皇帝陛下,他心中自是知道這等規模的虧空不是你這小小侍郎能夠承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但最終究竟如何,卻不是我能做主。但我會盡可能規勸,不過……”
“宋大人您請說!不論什么下官都會想法子辦到。”、
“賬本。”伸出手:“把你手中的賬本給我。”
“這……”
“你若是不信我,那我轉身就走。若是你信我,我保你無恙。”
若是換一個人,嚴侍郎信他個鬼,大家都是成精的王八,誰跟誰那玩貓膩呢。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吶,大宋的夜天子,聲名遠播。他來這里要干什么,其實大伙兒都知道了個七七八八,而上交賬本這種事,其實也是正中下懷。
但問題就擺在這了,如果不交賬本,自己必死無疑,交了賬本即便是死也會有人一起黃泉路上做個伴。
嚴侍郎當下心中一橫,站起身抹掉眼淚:“那學生的生死便交由宋大人了!”
輕輕點頭:“聰明人才能活得久不是么,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否則……我也不知遼國皇帝是怎樣想的。”
“是,學生明白。”
嚴侍郎轉過身走入暗室,拿出了一摞賬本放在手中,松手的時候他再三央求,而肯定的點了點頭:“現在你就要干三件事,第一是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是跟你沒關系,第三是點一把火。”
說完拍了拍嚴侍郎的肩膀,隨后將賬本放入了布兜子里,轉身離開了。
而就在當天晚上,遼國工坊因工匠操作不當失火,幸好沒有大面積蔓延便被撲滅,只燒毀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積,庫房并沒有被波及到,除了損失幾套屋子之外并沒有什么別的損失了。
早朝時工坊管理人嚴侍郎滿身煙塵火氣的跪在了佛寶奴殿前,自述失職之罪,但佛寶奴念在沒有造成什么大損失便罰了他幾個月俸祿便將此事不了了之。
這無疑給嚴侍郎打了一劑定心丸,不過早朝之后他便被朝中的大佬們叫走了,至于說什么其實也就無外乎那些事。
反倒是佛寶奴坐在后宮的長椅上,一邊趁著難得的陽光曬孩子一邊翻閱著那些賬本,和煦春日里,她的手腳冰涼如同身處寒冬。
“停,我不需要聽你發脾氣。”晃著手指對她說:“發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佛寶奴氣得將手中的東西擲在了地上,轉身踢翻了一尊木雕。
“我就說你發脾氣解決不了問題。”
走上去扶起被踢翻的木雕之后,靠在葡萄藤下看著正在狂躁的佛寶奴:“這不是現在能解決的問題,一切都等到遷都之后,在安全能保證的前提下再說。”
“這些人都該死!”
“你是不知道趙性那頭為了擺平這些內患他忍了多久,時機不成熟就是玩火。”擺手道:“東西給你弄來了,該什么時候抓出來就看你的操作了。”
佛寶奴深吸一口氣:“為什么你能拿的到這些?這不是命脈么?”
“因為我沒有吃到紅利啊,你讓任何一個人去調查,本國人的關系終究是盤根錯節的,雙方都有顧慮,自然就沒可能成事。至于我嘛……一來我不是你遼臣,二來我是呀。”
這話說的自信十足,不過倒是也沒錯,正是因為他是,很多事情到了他的手中就是順理成章,他說能保下某個人那就等于是給了那個人莫大的勇氣。
正是這份絕望時的一束光,終究是能讓人頭腦不再冷靜的,而等反應過來時卻已經上了賊船。
“你還真厲害呢,連遼國的臣子都信了你那一套。”
“這是長久以來的口碑積累。”晃著手指說道:“再加上我是個陌生人是個外國人,沒有理由去騙人。”
佛寶奴冷哼一聲:“皇帝你來當算了。”
“行啊,你退位吧。”
“你!”佛寶奴被噎了一下,憤恨的一跺腳:“不要跟你說話了。”
倒是不在乎她發脾氣,反正這么些年了,她可是沒少發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氣消了。
果然,沒過多一會兒,開始還暴跳如雷的佛寶奴又蹭著蹭著的過來了。
“你說,我這工坊怎么辦吧。你終歸是要給我想個法子的,不能老讓他們這么騙下去吧。”
“遷都,遷都之后再說。”跺了跺腳:“在這個破爛地方,你什么都干不成。”
“遷!”
遷都的事情就在今天被正式提上了議案,其實不光是佛寶奴,她手底下的那些人也十分贊同遷都的事情,畢竟現在宋遼首都的距離太近了,近到讓所有人都不安定。
但洛陽就不一樣了,它離最近的宋國大城市長安也有六百里遠,六百里是足夠一個安定的距離了,而且能靠著長安也方便以后撈錢。
所以這個提議被一拍即合了,難得的全員贊同。
遷都之事從提出到啟動只隔了一個下午。之后就是遷都所需要的準備工作了,畢竟一戶人家搬家都麻煩的很,更何況一國首都呢。
不過這種事就不是能去干擾的了,人家遼國人又沒死光,怎么都輪不到插嘴。
“這樣,我先帶孩子去長安,等你遷都之后再找我。”
“不行!”
晚上的時候佛寶奴果斷的拒絕了的提議,她不是舍不得而是根本離不開孩子。
“陛下,你金口玉律的,怎么能出爾反爾?”
“我不管,我不舍得……”
佛寶奴說著,眼淚都快下來了。就這么一個干出了遼國玄武門的狠人,現在就因為要和兒子分開而眼淚汪汪,說出去都沒人信。
“這件事沒的商量。”斬釘截鐵的說道:“你這里的廢物根本沒辦法教我兒子。”
佛寶奴知道這件事執拗不過的,所以她只好可憐巴巴的對說:“十天……再讓他陪我十天好不好……”
十天轉瞬即逝,到了時間就啟程,畢竟這次離開的時間太長了,他還有好多的事情要干,沒有時間在這陪著一個孩子奴家長里短了。
“過去之后要聽父親的話,若是被欺負了就去找趙姨娘。”佛寶奴在長亭外蹲在兒子面前哭哭啼啼的囑咐他:“若是想娘了,就給娘寫信。”
“你差不多了,你趕緊把遷都的事辦了,然后隨時就能見了。”
在旁邊多少是有些冷血的,畢竟作為雄性動物,他根本無法體會一個將要和孩子分別的母親的心理。
“行了,你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兒吧,下次見面不知要多久。”
巧云的這句話直接引爆了佛寶奴的淚腺,她哭的都沒人樣了,抱著兒子說不出話來就是哭。
“陛下,再哭下去眼睛要腫起來的。”說道:“他又不是去出家也不是被賣掉,他是跟著他親老子,能出什么事嘛。”
好不容易才能啟程上路,佛寶奴卻騎著馬追了能有五十里路才折返回去,看著兒子道:“你怎么不哭啊?”
“父親……你說的男孩子不可以哭的。”
“沒錯。”摸了摸兒子的頭:“不能學你娘,你以后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不能隨便哭的。”
巧云搖頭道:“佛寶奴回去估計要哭好久呢。”
撓了撓下巴:“就當眼不見為凈吧……有些事真的沒辦法,孩子絕對不能放在遼國那個破地方教,教不出什么好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