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妖老瘟的脾性,好像另一個世界曾經的自己,完全與“上進”兩字無緣,可惜如今,道路終究已不同。
老瘟走后的第二日,又是滿月之夜,鶴十二峰頂上一起淬煉月精完畢,天邊旭日初升,紅霞漸染時,鹿妖對周邊妖怪們道:“不管愿不愿,今日起,你等就都是俺百寶門下的,俺靈藥富裕些,只是也不好拿,再給你等下立規矩,小妖年給兩株不入流作體己,若有懶散,妖丁上報一次,扣一株,過錯更大的,日辣、剝皮抽筋、打殺由不得你選,但若四季忠勤,妖丁嘉許報上,年底也有額外打賞;妖丁年給兩份黃下品,其余也是與小妖一般!”
之前是急于化妖、化人形、晉級,才都普給靈藥,但要管好這些妖怪,卻不好全喂得太飽,需有懸賞空間,方才能調動起來。妖丁每年的體己,當眾只能定兩株黃下品,否則將來會是筆大負擔,不過狗寶、碧眼、元香三個,畢竟隨著幾千里逃過來,都是心腹,他想著,每年體己實際上暗中發放靈茶兌換來的黃中品,以當眾宣講的不同,貊妖還不在此列。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原本全年四季普發的靈藥克去一半,此后要看各自表現,如同國企改革一般,小妖們初聞時自都有不滿,不過他等靈藥全是鹿老爺供養,大多數又只是私妖,狗寶、碧眼、元香、半玄不吭聲,就連抱怨的余地都沒有。
出去打聽打聽,便萬花谷里,小妖的體己也只有他等一半。
鶴十二峰春夏兩季忙碌,秋冬得閑,日子平淡著年復一年。
跑一趟醉花居旁山谷照顧桃樹,乘鵬妖來回,不過小半個時辰,采茶、收種紫金薯都有新妖丁監督小妖,百寶空閑時間漸漸多了起來,只淬煉啄木鳥妖王鳥喙、感應鹿角、煉淬體法三事,平頂山的成祖節就每年都會去逛逛,看看各方販賣的物品,也探聽圣猿山中大小傳聞。
安居的第四個年頭,春季里,麝妖元香也終于晉級為妖丁。
元香是野小妖出身,本事也不差,向狗寶、老瘟都求教過后,這同逃來的妖類中最后一個晉級者,頂住壓力,居然讓他真把親法神通發源出來,是和靖平山黃鼠狼妖郎君一樣的“順風”,又驚掉貊妖的熊貓眼。
碧眼、狗寶、元香三個,若論月精所淬煉妖氣的多寡,還都在鹿妖之上,與萬花谷七位將軍學習法術,碧眼專精水法,狗寶專精土石法,元香專精風法。
百寶閑暇時與他三個切磋,看碧眼的水法中規中矩;狗寶則夠“厚實”,防御力極驚人,神通又只比自家略少,確實難得對付;元香則一貫狡詐,戰斗中小手段極多,防不勝防。
除了這三個,也試過貊妖的本事,這大熊貓主以法術配合神通近戰,把公認威力最弱的草系法術也玩出花樣,“竹刺”、“懸吊”、“陰陽”銜接極快,當然,實戰經驗就欠缺太多,還正好多練。
去年成祖節上,黃花娘向某位妖王購到只耳朵略長些的長毛兔,全體黝黑,并無一根雜色,打發九皋送了來,碧眼瞧過后,道有異獸犼的血脈。
元香晉為妖丁,百寶便將那黑毛兔交給他化妖,黑翅鵬中剩下的最后一只也給他,調雀妖半點、牛妖歧牛與另四名小妖入他的丁。
這之后,鹿妖本丁只剩鵬妖鋼骨、虎妖宿疾、猿妖黑面三個小妖,自從答應碧眼讓他做親隨妖丁,蛙妖已提前將百寶當做將軍看待,常陪出陪進。
鹿妖便干脆把剩下的三個也一并調入碧眼丁,自家做個光桿妖丁。
貊妖的黑翅鵬也由碧眼照料。
小妖們和還未化形的異獸都分光,但鹿妖在鶴十二峰上一言九鼎,其實已提前享受了妖將待遇。
黃花娘尋到的異獸還在陸續送來,鹿妖同樣一個不留,全分給三個妖丁,自家只掌握住所有靈藥收獲和發放,就算三個妖丁真失心瘋判門出逃,真能帶走的小妖應該也不多。
元香晉級這一年,醉花居旁邊山谷上已經多出小片野桃樹,枝條都長得凌亂,樹葉上蟲洞也多,果熟時摘一個吃,全酸得牙疼,只有金剛鐵臂猿常會跑去摘食,它倒不怕酸。
鹿妖的“瑞”字神通,通過那小片野桃樹,黃花娘和他都有些明白了,“種靈根”一事,只對靈桃峰來的靈桃核有用而已,若說靈桃核不凡,種下后初長時確實都是凡品,需經過鹿妖用神通不斷澆灌,才會漸得靈樞,轉變成靈根,到最后也僅能達到送禮給平頂山的標準,就再也不會進步,黃花娘說,便在靈根中,效果也只算中下。
若說鹿妖神通日辣,卻又只對那靈桃核有效。第一次種靈桃之前,黃花娘尋了好些靈藥種,還有些凡品,一起隨靈桃種下,可惜生長幾年后,該是什么靈藥還是什么靈藥,該是凡品還是凡品,并不會變成靈根。
只能得出結論,鹿妖的神通特別,靈桃峰的靈桃核同樣特別,這兩個碰到一起,才成就了靈根。
除十六棵桃樹,黃花娘再未多得一個靈根,不過十六棵的數量,也足夠她歡喜之極,最近已在琢磨著,要再新尋一項營生,至少也要能產玄下品,雖說玄級營生不好尋,靈根孕育靈氣也從來遲緩,需得幾十年才能讓萬花谷靈氣濃度再達到玄級靈藥成活的標準,每成熟一次,又是幾十上百年,都不急。
鶴十二峰鹿洞門前兩株嫁接過的桃樹,鹿妖間隔著也再補了不少“瑞”字神通,果子倒是爽口了些,不過黃花娘來看過,確實完全退化為凡品了,再不是什么稀罕物。
鶴十二峰畢竟不是自己的山場,鹿妖當然不會再種能成靈根的靈桃樹。
日子漸漸清閑下來,那兜風嶺,無事的時候,鹿妖乘鋼骨又去看過幾次,前后在水潭邊種下的野草、灌木,俱都成活,且生命力頑強。
鹿妖自家拿不定主意,仗著現在和黃花娘關系好,請女妖王親自走了一趟,她回來后道:“過了這些年,周邊散溢過來的靈氣并不算淡薄,無須靈根相助,靈茶芽應該也能生發,不過需知,這山靈氣還只是無源之水,若無靈根支撐,以你茶園的茶樹量,最多出產十來年,就要因靈氣告匱減產、直至耗盡!”
自家能種靈根,鹿妖才又下定決心,趁清閑的秋冬兩季,輪流帶一丁小妖過去,以獸皮裝土,準備植樹,要先將綠化搞回來,按黃花娘所說,野生草木得了靈樞,也會孕育些靈氣吐出,量雖然不多,總好過全光禿禿的。
這么大的山上搞綠化,萬一又有自然生成的靈根呢?存著些盼頭,鹿妖就首重“自然”二字,不取樹苗移栽,只播樹種。
將來又要種靈根的,最好讓別個察覺到也難發覺,選種的時候,鹿妖毫不猶豫只選桃核,山上野桃成熟的時候,令小妖們分散去摘取、取核。
那段時間,若與猿妖黑面講話,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桃味。
準備漫山遍野全種滿凡桃,將來再種植靈桃靈根,才好隱在其中。
黃花娘能察覺鶴十二峰多出靈根,那是因她自家地界,察覺到靈氣濃度比頭年增加了些,但即便是有尋靈根的本事,也在鶴十二峰小山上找了一天,才確定是那兩株桃樹。
兜風嶺比鶴十二峰不知高廣了多少倍,若漫山遍野都是桃樹,便有偷入的妖王察覺到靈根,再有尋靈根的本事,也要耗他個幾天功夫。
鹿妖大舉植桃樹于兜風嶺,半玄已知悉這就是將來的山場,就央求著:“哥哥,俺最愛吃竹筍,你莫只顧著種桃,也替俺種些竹出來!”
想著有片竹林,更像神仙居,鹿妖便聽他的,由他選愛吃的竹種來,在之前猬妖王的洞窟附近種下幾片竹。
只是竹類若不加限制,生長得極快,四五年后再看,那洞窟附近,凡是小妖們用囊袋運泥土堆積過之地,幾乎都被竹林占完,若不是有天劫形成的焦黑土地天然隔離,只怕野桃樹幼苗地界都要被慢慢擠占。
當然,植物也是會劃分地界的,等野桃樹成林,竹林就難再侵過去了。
兜風嶺很大很寬廣,初時聽鹿老爺說要將桃樹種滿整個焦黑山體,小妖們無不咋舌,不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積沙能成塔,小妖們用囊袋運獸皮包著的泥土,除了出入嘴時有些不適,真正便利,后面還在種,那出水口下水潭附近第一年種植的桃林就已成片。
雖都是冬秋兩季來,但看著桃樹長高成林,地下堆積的落葉漸厚,蓋住許多焦土,鹿老爺又指著說“這便是俺們的山場”,參與植樹的小妖倒漸漸找到些營造家業的感覺。
又怕辛苦一場,最后為別個做嫁衣,跑個不知好歹的妖將來占了去,鹿妖特意請示過女妖王,在兜風嶺山頂上、山腳邊都畫上黃花娘家標識,算是提前圈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