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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當年鬼谷攻心術 昔日王屠敢飛天

更新時間:2020-06-20  作者:掃葉僧
“在下雖然出于隴西李氏,但紅花綠葉都是一家。

因此對于這趙郡李氏的家事也還算有些了解。

此次送子和親,顯然他們的準備也很倉促,

梁國李氏這一支并無適齡女子結胎。”

小龍王冷哼一聲,

“怕是那李天賜已經不中用了!”

“當年獻文帝也曾賜婚李天賜,在鮮卑貴族長孫和獨孤家各擇了一名適齡女子。

這聯姻標準,也是與皇族齊制的。

所以官面上來說,李天賜也有三名李氏子嗣,

最小的一位尚在襁褓,可見他還正當壯年啊!”

慶云的腦回路自然比較簡單,于是也好奇的問道,

“怕是那些達阇后人放棄了帝位吧?”

李神俊對此說自然嗤之以鼻,

“放棄?誕在帝王家的子嗣其實等若與李氏完全脫了干系,一點證據也不會留。

為了避嫌,此生亦不能再相見。

可是如果這種潛規則終究是皇室丑聞,

一旦到了有人下決心將之抹去的時候,恐怕相關活口一個都不會留下。

所以對于那些遁入李氏的拓跋,

只有看到自己直系的血脈登上皇位,才會感到安心。

事關生死,家族存亡,他們怎么可能放棄?”

小龍王嘆了口氣,

“今天我們來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那個李天賜,能不見最好便是不見吧。

既然來了這等大人物,想來都會被安排在正殿會客。

二弟,這里你熟,有沒有辦法帶我們繞開正殿?

想來那些南齊人不會參與到這等腌臜事里,我們直接去找他們。”

李神俊聞言也是大喜,

“我與你們同去!”

“哦?你來這里難道不是為了打聽李氏和親的消息?和我們同去作甚?”

“此時正殿那種排場我如何插得進去?

昨天忽律軍搞出那么大陣仗,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有老朋友到了。”

慶云相似想到了什么,對著李神俊點了點頭,

“那日你提起過的任神通,到確實曾在太室出現。”

“哦?他也來了么?”

蕭衍也是微微動容。

昔日青蔥,竟陵王府,八友豪飲狂歌,痛砭世間不平,

此刻想來,尚恍如昨日。

只是現在這任神通究竟踩得是哪條船,連他這位故友也是看不清了。

暅之見眼下形狀,也不再廢話,平伸右手向眾人道,

“各位請隨我來罷!”

山徑通幽,一條羊腸古道,窄時難容二人并肩,

時而踏獨木過溪,時而需山藤攀壁,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便另見了一處院落。

這里慶云自然認識,便是當日暅之做彌勒明光鏡之處,

只是當時走的都是陽關道,那里知道還有此等蹊徑別辟于幽林?

推開柴門,便是一方院落。

那里簡易的搭了一些防雨的棚子,

一根碩大的樹干橫亙其間,幾乎遮住了一半的空間。

旁邊還有一根略細些的,樹干筆直,色澤黝黑,散發的異香醒人心神。

這里顯然是被臨時劃作了夷州木料的儲存倉庫。

暅之聽到里進的院落傳來人聲,心下頗感欣慰,看來飛鳶的建造并未因貴客蒞臨而耽擱,于是忙引諸人入內。

里進的院子顯然更為寬敞,擺滿了大小不一,已經加工好的木料。

飛鳶的身體和翅膀顯然已經成型。

不過令暅之詫異的,并非是木工的進度,而是此時院中的賞鳶客。

此間早已摒開閑雜,只余有四人。

觀云道長和北條久遲暅之自然熟悉,

可是身后那位仙風道骨的枯瘦老人,和紅光滿面的中年道士,暅之卻不認識。

此時需要冠云道長親自來陪的客人,其身份著實不難猜度。

只是以這種形式相見,到是頗有些尷尬,

想躲的卻沒有躲掉,恰恰撞了個滿懷。

那個枯瘦老者見到后院一下子躥出來這許多人,不禁捋須微笑,向眾人微微致意。

不等觀云道長介紹,到是先開了口,

“恩!這位就是陶通明的高徒吧?

頗有乃師之風,渾身透著機靈。

恩!不錯!

哎?提兒怎么也在此,

來來來,好久不見了,過來讓老祖看看!”

陶通明,是華陽先生陶弘景的表字,那人如此稱呼,便是自執了長輩。

提兒,乃是李神俊的小名,能喊出這個名字,想來必對隴西李氏熟稔非常。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還有誰猜不出此人來歷?

這位老道自然便是隴西李氏的宿老,玄都觀主人,李玄都了。

李神俊只能向一只小雞一般,乖乖的踏著碎步挪了過去,低下頭任由那枯瘦的手掌撫頂。

“這幾位年輕的朋友,面生的緊啊!

提兒怎么不介紹給老祖認識認識?”

像李玄都這樣的老妖怪,已經沒法論輩分了。

因此他在說話的時候,連觀云道長都不敢插嘴。

李神俊仔細地將同來的人一一介紹了一番,

李玄都聽得一邊點頭,一邊不忘贊上兩句,多半夸的都是諸人長輩,

比如拓跋鐘馗昔日勇名,

慶陳二俠當年鋒銳,

蕭順之手刃薛家悍將薛索兒的往事,

太史一門世代英名……

人活久了,就是一本書,故事多得說也說不完。

等到李神俊都介紹完了,那老道用手撫摸著飛鳶的骨架,向祖暅之微笑說道,

“聽說你想用這東西飛渡兩峰?”

暅之忙應了聲是。

“這可差點兒火候啊!

年輕人總是沒輕沒重。

這飛鳶只能俯沖,不能上升,

沖到對面絕壁,只能散做一灘碎木,能做什么?”

暅之和慶云面面相覷,雖然他們知道對方所說有些過于苛刻,畢竟只要飛鳶駕駛得當,自保之力他們還是有把握的。

但是他們也知道這個方案的成功率并不很高,

再加上老道士的輩分擺在那里,他們哪里敢頂嘴?

只能諾諾稱是。

“呸,是什么是!

老道我是老了,可也沒糊涂!

你們最上說是,心里不服,

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暅之等人完全摸不到這老道的脾氣,于是也不敢言語。

好在那老道并無心為難諸位小輩,瞅了一眼慶云,

“我聽說檀宮師出鬼谷一脈,不知是否屬實?”

慶云躬身應是。

其實他對檀宮往事,也是從采亭,色可,還有暅之處聽來。

眼前的這位大神可不好哄,他只有挑了些簡要確鑿的傳承關系,大致說明了鬼谷檀宮間的羈絆。

那老道士聽得輕捋胡須,暗暗點頭,

“嗯,小家伙心性不錯。

務實不虛言,所說的都是確鑿證據,并沒有輕引傳說,弄巧夸大。很好!”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

“老道近些年精修道藏三千,

對于各種散逸孤本很敢興趣。

最近弄到一本書,與你檀宮有不小淵源。

自汾西一路來此,路上無聊,恰好抄錄了一份,就贈予你吧!”

慶云忙道謝接過,只見封面書有捭闔策三字,心中暗道,

“這不就是一本鬼谷子么?

雖然和檀宮有些關系,但此書抄本甚多,尋常書鋪均有售賣,有什么稀奇的?”

他心里正在嘀咕,那老道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一般,

“怎么?你心里在想,一本普通的鬼谷子有什么稀奇的,是也不是?”

慶云忙稱不敢。

老道士一聲冷哼,

“這本書你可讀過?”

慶云應是。

“那就先考考你的眼力,且看看你手中這版抄本有何不同?”

慶云心下一凜,忙打開手中書卷翻看。

當時的手抄書本,自然不像如今,先標注目錄,一目了然。

這內容增減,著實不容易核對。

好在鬼谷子也算檀宮本門必讀書目,慶云略作翻看,果然窺知其中玄妙。

鬼谷子,本分上中下三篇。

上篇十二卷,寫的是權謀捭闔心術,存世最為完整,也是最出名的一部分。

中篇據說分兩卷,上卷轉丸,下卷胠亂,秦時已佚。

下篇術法,只余提綱,內容也已不全。

其中盛神,養志,轉圓,攝心(見中經章節)諸法,唯余寥寥數語,難窺其全豹。

可是慶云手中的抄本,冠名轉丸、胠亂的篇幅竟然有數十頁。

關于下篇術法部分,雖然也并不完整,但卻比尋常抄本詳實很多,對諸法的原理都進行了簡單剖析。

一旁的祖暅之其實眼睛也一直在瞄著此本。

尋常版本的鬼谷子,他自然也是爛熟,于是同樣很快發現了眼前抄本的特異之處。

他趁慶云回翻看到中篇仔細驗看的時候,用肩膀搡了搡后者。

慶云旋即會意,放慢速度,仔細翻閱。

這轉丸,胠亂兩篇所記既非權謀,亦非術法,而是一些對于自然原理的探討。

轉丸篇認為天地分陰陽,陰陽互轉相生,維持世界平衡。

日夜,寒暑,交替轉環,

獸有雌雄,人分男女,電有霹靂,

炁有清濁,或化或合,相互制衡。

胠亂篇就更加深奧,

開篇明意,胠者,翼生之處,啟胠開翼,古之賢者嘗求不得;

亂者,理也。

(康熙字典引玉篇,玉篇為南北朝字典,其釋訓源于古漢語。)

凡不治者欲其治(出說文),

不明理者須辨其理。

胠亂者,襄勇者開翼辨明其理,

或可矣,或否焉,事不親躬,難終其辨。

這段文字看得暅之汗毛直立,

原來這胠亂之篇,是對于飛天技術的一些設定和假想。

雖然文中說這些理論尚處于摸索階段,但畢竟是超乎時代的大智慧,

對于他這樣的技術宅,那吸引力自然壓倒一切。

他已經忍不住自慶云手中奪過抄本,仔細翻看。

一旁李玄都看在眼里,只是微笑。

這里當然他老人家最大,他不說話,眾人便也跟著看戲,未多言語。

胠亂篇中說,古之先賢早就有飛天嘗試,最早可以追溯到商祖太乙皇時期。

當時殷商部落仍奉夏后氏為長,

殷部落當中有一個分封在屠地的王——王屠,是飛天術的擁躉。

當時他做八卦椅,隱六甲于八門,用四十八之數,

以自己為甲子生門,其余四十七放置竹筒充以陽元。

隨后他將自己架在高臺之上,命四十七名仆人同時引爆陽元。

八卦椅直沖天空,后人莫知其蹤。

在鬼谷子看來,這個王屠的飛天器,最起碼成功了一半,

但是整個機體只考慮到了起飛,沒有考慮控制和降落,是一個失敗的設計。

隨后便開始點評可以改善這些缺點的諸般方法,其中便提到了公輸飛鳶。

他認為飛鳶解決了控、落,陽元筒解決了升。

二者結合便可完美飛天。

祖暅之看到此處,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道,道長,這陽元所謂何物?”

“哦,你可以看看前面的轉丸篇。”

祖暅之忙向前翻閱,

兩卷毗鄰,也沒翻幾頁,便找到了陽元的制法:

陰極致陽,陽極致陰。

西海鹽池,雨季晨露,采天地陰陽,性極暴戾。

須百尺坎井,極陰之處,以穢水和之,

靜待風干水涸,取其凝霜,是為陽元。

陽元遇曝則爆,波及百丈方圓。

以筒塞之,引以明火,可逆沖天穹,破云貫日,此其神也。

唯煉制不易,貯之尤難,慎!

“這!”

祖暅之讀到這里,心下頗為失望。

看來這陽元用料極為講究,必須是用西海鹽池的雨季晨露為原料,還要有戈壁中干燥的深井制備,鬼谷子亦嘆其制備不易。

這一時半會兒,哪里弄得到足夠的原料改進飛鳶?

李玄都見狀不以為異,迷著老眼捻須問道,

“祖家小兒。

依照此書,若是有陽元相助,

你覺得是否可助飛鳶平地飛升?”

祖暅之想了想,自懷中掏出一件物什,

“這是我前日取了幾塊邊角所搭木鵲。

這木鵲的比例和那飛鳶暗合,我無聊的時候試飛多次,

對于維持其飛行所需的施力點有過大概研究。

我這里還有一些威力小些的燁鵠粉可以模擬陽元作動力試驗。

我覺得王屠所取四十七點法過于玄虛,并不實用,

利用試驗結果改進,應該可以更合理地為飛鳶提供升力。”

“哦!那么算你小子運氣。

我這里呢,確實帶了一些自制陽元,

本來是要等你師傅來,與他共同驗證鬼谷之術的。

現在既然你的飛鳶已成,若是能用在其上,改造出風火飛鳶,那自然更是大妙。

只是這寶貝實在難以制造,我窮十年之數,所得不過一瓶,

而且都須用硝石水鎮著,防止容器過熱。

如此十數年的硝石消耗,

嘿,若不是有隴西李家,可能窮一國之力,也未必有如此技術,資源支撐。

如此珍貴的材料,十年的積蓄,我可不希望被你小子糟蹋了!”

“不,不會!我必然試驗再三,取最穩妥之法,必讓飛鳶起飛!”

“嗯!看到你這小子,就仿佛看到了你師傅當年。

也不枉我這般年紀的糟老頭子,躲在西北荒觀,窮經皓首,整理道藏。”

蕭衍少年名列竟陵八友,文采風流,談經論典,何時曾后人?

聽到此處,也不免插口道,

“這位道長,竊聞天下詩書,

莫過經詩子集。

這所謂道藏,不過道家諸子言,存世能有幾何?”

李玄都聞言,目光頗有幾絲不悅。

他轉臉望向蕭衍,只見對方目光清澈,滿是求知之意,并不似有意揶揄,心下便以釋然,耐心講解道,

“道可道,非常道。

道家從來非一家言,而是天地萬物運行之規律。

儒家法家重理,道家陰陽重道,

我們不研究那些所謂‘微言大義’,只研究世事規律。

當然也有少數走火入魔,鼓弄玄虛,入了巫覡邪道。

然而所謂邪不勝正,正道學說終要有人來整理。

我華夏文字存續千載,

數千年來,經史之外,書不勝數。

然而不從儒說,便不列經傳,何其憾也?

好在總有如王鬼谷,張平子,葛抱撲,陸簡寂,寇輔真,陶華陽這樣的人物維系大道正義。

昔簡寂先生與晤,首提三洞法歸類,將收集來的千卷佚書重新整理。

所謂三洞法,就是以這本鬼谷子為藍本。

鬼谷子上篇所云近儒家諸子,著理學,申名義,闡釋基本觀點。

中篇提出一些關于大道規律的設想,記錄一些有據可查的設計,加上自己的注解點評。

下篇則是一些道聽途說,以目前所知無法闡述其原理的秘術,供后人驗證,提煉。

凡此三種,歸為三洞,既洞玄,洞真,洞神。

玄學義理,清談之術為洞玄;

闡道求真,言之有物為洞真;

逐神囊異,海內博聞為洞神。

那些以為讀過幾本經詩子集就是讀盡天下書的腐儒,

百無一用,不足與謀。”

李玄都對蕭衍的觀點進行了徹底批駁,看似針鋒相對,但是蕭衍則絲毫不以為忤。

他今日親眼見到道藏所載鬼谷別卷,其中增亡補佚之處,正是精華。

而當世獨上篇理學部分保存完好,

恐怕與舊日李左相,董公羊對百家的黜沒打壓不無關系。

不讀經典,不知華夏正理;

只讀經典,難悟千年大道。

博學而不迂腐的真國士,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李玄都拖著蒼老的嗓音,繼續說道,

“大道浩瀚,豈能以筆墨窮。

老道憑借隴西李氏在道門的千年積累,雖然能夠搜羅到許多散本殘章,但對大道依然未窺門徑。

比起陶通明那個小輩,自認差了許多。

許多闡道微言,都需要如通明先生這樣的敏達之人,方能窺破洞神循洞玄還其洞真。”

李玄都斜睨了一遍四周,見此時已變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眾人均是唯唯諾諾,頓時失了興致。

于是轉頭望向觀云道長,

“現在的孩子們都太過拘謹,

冠云啊,要不在你這里借塊地方,我們坐下來說話?

你這里,應該不禁酒吧?”

寇冠云忙賠笑道,

“啊,平時確實禁酒。

但也還藏著些信眾孝敬的水酒,供祭祀使用。

我看也是近了膳時,不如請老神仙移步內殿再敘?”

內殿的素齋早已準備停當,

雖然多了幾位不速之客,也只不過是增些案幾碗筷的事情。

難得這位老神仙談興正濃,自然沒有人想壞了他的興致。

李玄都這老不修平日里定是嗜酒之人,坐定第一件事便是舉杯,

也不邀人共飲,只是先干了一碗試那酒水濃淡。

按照他的資歷,坐的位置便是首席祭酒位,

第一杯開席的祭酒,本就應該他來酹酒祝詞,

只是這般豪飲,到不是尋常規矩。

他這第一碗酒入腹,顯然很不盡興,將一對白眉卷成了蛇形,怒罵道,

“這是什么糟泔,淡出個鳥來。

比起汾西的白墮酒,真是連水都不如。”

這一談到了酒,終于是有人敢搭話了,

小龍王也捧著碗呵呵笑道,

“白墮酒在洛陽,那可是價值萬金。

眼下只有劉氏酒坊一家有售,每年產量十分有限。

據說需在春日發麯,入夏曝甕于伏,留一孔以蘆管引之,

取其白墮,再封泥窖藏。

就算是天景好,雨日少的年份,也只能得數瓶產出,

要是運氣不好,碰到雨年,那可是半瓶都墮不出來!”

老道士聽得須發皆張,

“廢物!廢物!

那個,祖家那小子,

下次你去洛陽的時候到這家劉氏酒坊看一看,

教一教這些廢物。

我道藏所記法寶萬千,

這世人怎么就因為那些個腐儒的刻薄言語,棄之不用呢?”

祖暅之也微笑回應,

“按照小龍王所云,這白墮酒應該是使用了餾法提高了醴的醇度。

餾法的使用,丹家早在漢代就已有成規。

如果餾酒果能成佳釀,這到的確不是難事。”

李玄都欣慰的捋須微笑,向蕭衍調侃道,

“你看,我道家手段如何?

以南朝陶通明腹中經緯,

以為相宰,亦是游刃有余。”

蕭衍也是舉杯一飲而盡,

“那就承老神仙吉言。

若是蕭某有朝一日可踏階丹陛,

必會舉薦華陽先生為相。”

老道士擺了擺手,

“哎,不急,不急。

會有那么一天的,

你的位置呀,也會比現在的期望還高那么一點。”

蕭衍此人抱負頗大,

一心所念為南齊撥亂反正,出將入相,引領朝班。

此時李玄都說他日后成就會比自己的期望還高一點點,

怎么?難道還能把齊帝頂掉不成?

此時蕭衍自然尚無此覺悟,只是當作一個笑話,頷首以對,笑而不語。

眼見這時氣氛已經烘托得不錯,

眾人的話匣子在酒精作用下正在逐漸打開,不似初見時的拘謹。

李玄都迷起老眼望了一圈,知道時機已經差不多到了,總該開始聊些干貨了吧,于是重重的將酒碗一落。

“啪”的一聲,全場俱寂。

敲黑板時間

關于中國蒸餾酒的歷史我們后文在談,我們要有理,有據,擺出鐵的事實來說明中國蒸餾酒的誕生時代是如何被嚴重低估的。

在這一節我們主要講兩點:

一是關于“萬戶飛天”的傳說。這個傳說在國外的流傳可能比國內更廣,就是說第一個做出飛天嘗試的人是中國一位叫萬戶的官員,由四十七個仆人點燃四十七支火箭,乘飛椅升天。

這一則記錄現在通常被指為偽典,因為這個傳說原產于國外科學雜志,在中國典籍中缺乏對應的原典。這則故事自1909年首現科學美國人雜志,曾經廣泛的被各種書籍,報刊引用并翻新版本,最后由錢學森教授帶回國內。

這個原典無法對應的主要原因,可能還是對音翻譯的還原問題。飛天之類的嘗試,在中國古代基本都是道家的研究內容,儒生是不玩這個的。所以在主要經典里難以尋找。在大多數的版本里,這個Wan Hu是明朝人,大概是因為那是可以確認火藥已經誕生。但其實在1909年的最初版本中,這個版本說的是有一名叫Wang Tu的貴人在公元前2000年做的嘗試,使用了風箏,座椅,四十七級火箭,嘗試飛天。公元前2000年在夏商之際,如果這則原典真的存在,一定是出自某位先秦子的佚篇。

先秦關于飛行的嘗試,我們可見的已經有前文介紹過的飛鳶木鵲。在先秦技術宅當中,鬼谷子可能是僅次于公輸子和墨子的存在了。而鬼谷子成書確實有一篇關于胠亂的佚篇,在史書傳記常有提及。將胠亂解釋為展翼探究,根據各種釋詁文獻,并無不妥。

而所謂屠國,確實也是殷商時期便存在于齊魯(殷商部落立國前活動區域)的子姓部族。所以本文用鬼谷子還原萬戶/王屠飛天,雖然不是有確鑿證據的史實,但也不存在設定上的邏輯錯誤。

事實上,中國許多佚書并沒有真正亡佚。以敦煌藏書為首的道藏,以及出土簡,大半都被沒有真正破譯能力的外國學者搜刮。其中有大量的佚文不見經傳。而今清華北大所有的,僅是這些文物簡的冰山一角,但是僅是這一角中包含的許多關于夏朝,早商,始皇秘聞,以及醫書丹方,兵制譜系的記載都是非常有含金量的。之前我們提到過德國科學家舉佚書平龍認的例子,以科學美國人雜志當年地位,料來也不會空穴來風,安知王屠飛天不是出自真正的出土佚本呢?

需要講解的第二點自然是關于陽元的記載。我們經常能看到中國古代道藏,丹方,醫方中的一些玄妙記載,附加了許多的苛刻條件,比如說需要何地生于何時的某物,看上去頗為無理。但是我們需要考慮到,當時的“科研”處于理論匱乏狀態。全世界在中世紀甚至以前都是處于同樣的狀態,關于這種理論壁壘的影響,我們后面會有分析。現在簡言之,當時的研究主要是處于“從不斷失敗,以及非常少的成功案例中總結經驗”的狀態。因此有許多限定條件看上去確實很荒謬,因為大多數經驗都來自成功案例總結,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無法篩選一些條件的必要性。

但是,筆者此處強調但是,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經驗總結還是有依據有道理的,無法看破的人,自然覺得荒謬。比如說本書中關于陽元的設定,其實模擬的是高氯酸鹽的制備。自然界在某些極端情況下可以生成高氯酸鹽,根據現代科學的研究結果,鹽度較高的氣溶膠在雷擊狀態下可以生成高氯酸鈉等高氯酸鹽。所以,西海鹽池雨季霜,是最符合這種設定的自然物質。穢水含氨,在干燥的戈壁坎兒井下與高氯酸鹽風干析出的結晶,帶有高氯酸鈉,氨等組分。這些組分可以用來做什么呢?迄今為止的火箭固體燃料,高氯酸鹽都是常用引發劑和氧化劑,他們在遇熱后會劇烈反應,分解并釋放大量氣體,產生強大的推力。

高氯酸鹽的貯藏需要避光,避高溫,好在硝石冷卻的技術道家早就已經掌握。當然,這樣的技術不具備量產性,只能成為丹家玩物。其實道家的化學基礎研究,可以制備許多使用化合物,只是在當時的條件下,缺乏量產基礎,因而脫離了大眾生活。因為不被理解而遭到質疑,久而久之和那些故弄玄虛的江湖騙術沉淀在一起,和光同塵,一起埋沒。

盡管陽元與王屠飛天是一種根據外國科學小品進行的反向擬合,并無已公開古文獻支持。不過本文在后面會真刀真槍地解密許多對于古代科學的誤讀,無論正偽,均會如實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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