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眺霧與長社侯一出場，便是劍拔弩張氣象。
一同現身的另有一人，身材魁梧，臉上纏滿繃帶，默然無語，正是此前傷在頗黎鏑下的紇單骰。
從蒲牢發喉到六人聚齊，哪兒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簡直就是前腳后腳。
看來今天這個局，雙方都是早有準備，慶云等人只不過適逢其會，直接觸發了兩派的對立而已。
拔拔烏合咳了兩聲，伊祁眺霧與長社侯之間的齟齬才略微有所收斂。
“好了，先聽我說幾句。劉子約帶來的這些人里，有幾位老朋友，之前幾次壞我天宗大事。自前時報德寺刺王，虎牢刺王，白山奪護國神劍，到近些日子祈年大典刺王，慶云慶宗主和祖家小兒都有參與，楊大眼，元十三縣更是偽王身邊得力干將。他們此時想要過谷，定是提前為偽王做丁丑會盟的布置，對我天宗不利。更何況，他們已經見過我們所有白澤使，不可再留活口。諸位以為如何？”
從天宗角度來說，這番話倒也無懈可擊，就連長社侯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慕容白澤，想要征求他的看法。
“拔拔烏合，你一口一個天宗，得的是哪位的口諭？你口中的天宗代表的又是哪一位？天尊尚未決定現世，這許多刺王的動作究竟是誰指使的？天尊選擇蟄伏，自是為了周詳謀劃。而有人自作聰明，打草驚蛇，本就是在壞天尊大計。我們六人里，只有我是見過天尊的，持有天尊信物。之前我便宣過天尊諭示，在尊身現世前，他并沒有殺帝王取亂世的意思。天尊若真要出手，那也是要得個升平天下，而不是鬧個地覆天翻。這次丁丑會盟，天尊本尊已經決意出世，我們自也不用刻意隱藏身份。身為天宗人，若還對天尊有半點敬畏，就不該自作主張到處制造事端來炫耀天宗的存在。更何況慶宗主是天尊點名想見的人，我放他們過去，有理有據。”
慕容白澤一開口就把話挑明，直指拔拔烏合背后的勢力有問題。
拔拔烏合本是夜叉王的人。
紇單骰更是擺在明里魔猴王的耳目。
伊祁眺霧是伊祁茍初之子，起事失敗托庇天宗，引薦人未知。但是當初彈壓懷州起義的，正是慕容白澤，有這道梁子在，就不可能把兩人攬在同一個派系里。
八王各自為政久矣，對于天尊出世的決定，他們表現出的警惕更高于興奮。鼠雀谷本就是紇單氏一家獨大，直到慕容白澤攜天尊信物來此，平衡被打破，當時幾乎就要掀起一場火并。天宗內部諸派系假以調和為名，趁機塞進自己的手足耳目，稀釋了矛盾，鼠雀谷才進入了七使共治的新局面。但是前不久白澤使滑骨暴死，王長社遇襲，再次將脆弱的平衡撕裂。以慕容白澤為首的尊派與拔拔烏合等人代表的諸王派之間的矛盾，本就是一觸即發。
“一口一個天尊，誰知道你見沒見過，你手中的信物是真是假！”，紇單骰剛剛被慕容白澤數落了一頓，心中不滿，此時眼見有人撐腰，自然多牢騷了幾句。
可是拔拔烏合畢竟是有見識的，他識得天尊信物真偽，不愿在這種話題上多做糾纏，只是催促道，“六人都到齊了，投票吧。”
“殺！”，伊祁眺霧率先開口。
“附議！”，紇單骰啞著嗓子跟票。
拔拔烏合挑著嘴角，向慕容白澤邪魅一笑，“我也是這般意思，方才已經表態了。”
“人是我請來的，我自然沒有翻臉的道理。”，劉子約溫瀾儒雅，笑容顯然真誠許多。
“見檀君，是天尊本人的意愿。我自然沒有將檀君一行留在鼠雀谷的道理。”，慕容白澤的態度絲毫不出人意料。
“既然是天尊本人的意愿。那我也無異議。”
長社侯做了最終表態。
不出意外，三比三，平票。
斗獸。
這個最終解決方案是拔拔烏合提出的，他當然不能反悔。
只是白澤互斗這種事情，在滑骨活著的時候并沒有真正發生過。
拔拔烏合雖然對自己飼養的白澤很有信心，但眼見真的要以斗獸論成敗，他的心里也難免敲起了小鼓。
驀地，他望見了王長社懷中抱著的那只幼獸慶廉，忽然心生一計。
“既然是六人投票，那么斗獸也當分三場。三局兩勝，慕容老兒以為如何？”
何須以為？這明顯就是欺負人嘛！
王長社那只獸兒扔在地上不過尋常土狗般大小，怎么能與壓人兩肩過馬一頭的成年白澤獸相斗？
白送一局，勝面自然大大的傾斜。
王長社感覺到了惡意的針對，額頭青筋暴起，正要辯駁。
“好，這賭約我接了。不過丑話我要說在前面，既然規矩都是拔拔兄訂下來的，結果若是落定，那就莫要再反悔了！”
慕容白澤竟然敢接賭約？
拔拔心頭一寒，暗道一聲不好。
“拔拔烏合，我聽說你的蒲牢高大威猛，冠絕群獸。可惜老朽宿疾瘴目，不能窺其雄風，那就讓我子皋陶代為過目，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前慕容白澤對于拔拔烏合的提議從未有半句反駁，這個時候將拔拔架起來，后者又如何能推辭？
面子總還是要的嘛。
“好！那就讓我們兩位老家伙先打個樣吧。獸性兇頑，若真的相斗起來，自然難以把握分寸。若是有什么損傷，勿謂言之不預也。”
“請！”
慕容白澤伸手向場中一讓，皋陶甩了甩腦袋發出憨厚的一聲呼嚕，緩緩走向了大廳中心。
蒲牢的脾氣顯然要大的多，架子也大許多。它昂首闊步，一步一嚎，不斷地挑釁著對手。
而皋陶卻始終搖頭晃腦，看不出半分的緊張。
昏黃的火炬無法將整個場地照得通明，但是對于兩只兇獸而言，顯然不需要那許多講究。
蒲牢交替踏動著前蹄，打著響鼻圍繞著對手緩緩轉著圈，這是兇獸占據攻擊主導的標準姿態。
它比皋陶高了半尺有余，作為同類物種，這樣的體型差異幾乎已經可以宣判強弱，結果本應毫無懸念。
只是皋陶的那一份篤定，給了所有旁觀者強烈的期待感。
這獸兒，應該有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