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常常會產生幻覺。
幻想自己仍在羅恩堡前的海灘上漫步,春日里海風拂面,陽光明媚,腳下則是軟綿綿的金色沙灘。
他也幻想在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如燈盞般歡笑,在這歡笑中,波西感覺自己的靈魂在升華。
然而,波西內心中沒有任何歡樂,他那張臉越來越陰沉,威爾斯都不敢直視。
威爾斯知道,波西的身體內蘊藏著一座火山,將要噴薄欲出,吞噬掉一切。
這一日,礦坑里死了七個人,冶鐵的奴隸中有一個不慎被鐵水澆在身上,活生生地慘死當場。還有七個是餓死的。
威爾斯正在抬死尸,波西被喝令上前幫忙,狼人們要他們往山谷里拋尸,那里有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流,然后隱入山洞中。
這是一條湍急的半地下河,因為狼人在這里有站崗的,平時奴隸們無法靠近懸崖邊,除了扔“爛木頭”。
“赫伯特,你水性怎么樣?”波西一邊裝作抬尸,一邊悄聲問道。
“不會,這很危險,也許水面下有石頭,也許在山底被悶死。”威爾斯會意,他知道波西的意思,但卻很為難,因為他小時候曾經溺水過,差點淹死,從那以后他就不曾下水游泳過。
“北方佬!”
波西暗罵了一聲,機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見不遠處有一個人類的家伙正被一個狼人帶領著,往首領沃夫居住的洞穴走去。
波西認出了那人,那人只是匆匆而過,并沒有注意到波西的目光。這位蛇先生來的比他自己聲稱的要早,僅僅過了五天而已。
剎那間,仇恨的怒火在波西的胸口燃燒起來。
這股無名之火令他難以承受,炙烤著他的心臟,涌上他的腦袋,仿佛噴涌而出,不僅要將自己融化,也要將整個世界融化掉。
這些日子以來,他頭一次挺起胸膛,就在狼人的鞭子揮過來之前,他義無反顧地奔跑、沖刺,然后勇敢地一躍而下,跳進萬丈深淵之中。
這是波西平生最果斷的一躍。
要么生,要么死!
威爾斯稍稍發愣,一咬牙,用背煤的煤筐狠狠地罩在站在前面的狼人,也跟著跳了下去。
要么生,要么死!
民防軍遭到狼人突襲的噩耗傳來時,肖恩的大學校長工作,剛剛走上正軌。
這些教員們并不太好對付,他們擁有知識分子與生俱來的執拗和堅持,但他們也知道校長掌握的資金有限,不可能人人都能得到滿足。
在肖恩許諾將會多方籌集資金以支持各項研究項目后,這些人也放棄抵抗了。
普瓦圖人得知民防軍遭遇狼人突襲,已經是是威爾斯被俘后的第三天。
這個消息已經蓋過了真神教教宗居然在索亞教堂前的廣場上為信眾祝福的轟動性和新聞性——這對夏克禮來說簡直就是挑釁。
聽聞民防軍先頭部隊的戰敗,總督拜恩大驚失色,一面急令林肯子爵所率領的民防軍大部停止向帕特納姆堡進軍,一面召集在普瓦圖的三級會議代表,召開臨時會議。
事實上,這樣一個結果,誰也沒有預料得到。即便當初把形勢描述的那么危急的拜恩,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此前并沒有狼人在奧特山以南活動的任何跡象,而圣努威的叛軍武裝正在跟皇儲對峙,雙方有來有往,正打的難解難分,無暇南顧。
戰爭應該離熱那亞人很遙遠。
一天之內,謠言四起。
隨著潰兵的南奔,民眾紛紛南逃,有錢人則逃進了城里,物價開始飛漲。
當肖恩走進總督府的大會堂時,人們都將目光投向他的身上,然后將目光迅速地離開。
雖然有些人對不久前將肖恩從民防軍趕走感到悔意,但他們更愿意將錯誤歸結于皇儲身上。
因為皇儲的命令,民防軍不得不在未充分訓練的情況下向北方進軍。
這個理由似乎很充分。代表們紛紛炮轟皇儲,皇儲不在這里,當然無法反駁。
會議迅速地任命肖恩為熱那亞民防軍司令,立即前往北熱那亞,代替林肯子爵指揮民防軍余下的部隊。另外把原有的地方民兵武裝起來。
他們難得迅速地取得如此一致的決定。
肖恩推辭了一番,然后“勉為其難”地接受了任命。然后,肖恩立刻回到維希鎮,找出自己差點扔了的軍裝。
管家克利夫蘭早就有所準備,他親手為肖恩穿戴整齊,然后極為滿意地說道:
“祝愿大人旗開得勝!”
在愛瑪等人眼里,這一趟受命北行或許風險極大,但在克利夫蘭的眼中,這是子爵重回熱那亞權力中心的象征。
肖恩把克利夫蘭和蘿絲召進自己的書房,他口述,蘿絲記述:
“1831年5月2日,我,肖恩康納利子爵,將奉命率軍北上,以防御狼人可能的進攻。值此之際,我立下遺囑如下!”
蘿絲的肩膀下意識地抽動著,只聽肖恩繼續說道:
“我未娶妻,更無繼承人。我名下的所有現金,大約二十萬金路易,其中五萬將由我的仆人分享,作為他們辛苦工作的獎賞。具體分配方式由我的管家克利夫蘭先生決定。
另外五萬將由皮埃爾、費奇和衛斯理三人平分,以感謝他們的服務。
另外十萬或者更多,將捐給普瓦圖大學,并以我的名字設立基金,專門用于獎勵自然科學的研究。
玫瑰園將贈送給蘿絲科蒂,愿她永遠美麗。
我名下的產業則由我的教子繼承。”
蘿絲寫完,肖恩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后簽上自己的名字。肖恩把這份遺囑交給克利夫蘭。
克利夫蘭把這份遺囑鄭重地收好,然后退下。
這是肖恩以前就應該做的事情,但他一直沒當回事。現在出征北去,為防萬一還是先立下遺囑的好,雖然在肖恩看來這有些不吉利。
“大人,希望你平安回來。等你回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蘿絲突然從身后抱住了他。
肖恩回過頭來,嗅著蘿絲發梢的香味,笑道:
“那到時候,我也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肖恩掙脫蘿絲柔軟的懷抱,走到了庭院中,然后跳上戰馬,拍了拍胯下的駿馬:
“伙計,你陪著我從北疆來到南方,本是戰馬,在這里卻只能被當作寵物飼養,一定不太耐煩了,現在你將重回戰場!”
大喝一聲,肖恩召集自己的十名護衛,再把維希軍營留守的一個連帶上,還加上一些巡警團的警員,部分維希鎮的民兵,勉強湊足了三百人。
另外又在普瓦圖搜羅了馬匹,做到每人兩匹馬,向北方進發。
次日抵達伯爾尼時,肖恩看到許多熱那亞北方的民眾在往南邊遷徙,他們拖家帶口,面色惶恐。
流言加深了他們的恐懼。肖恩沒有阻止民眾的南逃,事實上連他都不太清楚北方的實際情況,這也是他在出發前立下遺囑的原因之所在。
如果情勢真的那么危急,讓民眾南逃也是保全之法,沒有理由讓民眾原地不動,等待屠刀的落下。
在伯爾尼戴維斯家族的莊園,肖恩的隊伍短暫停留并休息。
老男爵拄著拐杖,站在莊園的門口迎接:
“歡迎子爵光臨!”
“抱歉,男爵,我的人需要在這里修整一下。”肖恩跳下馬來。
他的狀態還好,長期的鍛煉讓他的身體素質極好,但部下們則有些疲憊,尤其是那些民兵——騎馬不是他們所擅長的。
“為經過的軍隊提供食宿,是貴族應盡的義務。”老男爵很大度地說道。
但這種義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爵,您看上去恢復的不錯。”肖恩道。
“謝謝,確實不錯。您上次的建議,我的兒子和仆人們一直遵照執行,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得以拄著拐杖行走。
但您也看到了,我的余生也只是如此了,幸虧沒有嘴眼歪斜,這也算是我的幸運,否則我倒是愿意拿起槍與您并肩作戰。”
老男爵頗為樂觀,他把自己的次子丹尼爾戴維斯叫到跟前:
“子爵,我還有一個次子,你是他崇拜的偶像。我希望您能帶上他!”
“丹尼爾不過十五歲!”肖恩驚道。
老男爵指著自己兒子興奮的臉龐:
“看吧,他的臉上寫滿了豪情壯志和無所畏懼,當然這在我這樣的老頭子看來,這也可以理解為莽撞和無知。人們常說長子負責繼承家業,而次子應該振翅高飛,天有多高,就飛多高,地有多遠,就飛多遠。
在騎士年代,十五歲已經可以披掛上陣了。生或死,這是上帝的安排,也是命運的抉擇。
子爵,這是一個父親莊嚴的請求!”
“好吧,我很難拒絕一位可敬父親的請求!”
肖恩回頭命尼爾森取來一套裝備:“列兵丹尼爾戴維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傳令兵!”
“是,司令官!”丹尼爾挺起胸膛。
“智者無懼,勇者無敵!”肖恩卻是對所有部下大聲地說道。
“智者無懼,勇者無敵!”
部下們齊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