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榮幸,但愿我這個沒有多少帶兵經驗的人不要給這個團體丟臉才好。”
肖恩瞬間就拿定了主意。
“很好!榮譽軍官團歡迎你的加入,我認為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法蘭克滿意地點點頭,他看了看已經黑下了的天色道,“最近城里不太平,在晚上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溜達。”
法蘭克放下窗簾,坐著馬車離開了。
“按照規矩,不是應該找個合適的機會,比如某個軍官的婚宴上,把我引薦給一大幫職業軍官嗎?”
肖恩心里這樣想。或許這位秘密警察總頭子眼下正焦頭爛額,在沒有時間理會這件事,又或者是肖恩想多了。
顯貴會議有了一些進展,至少在針對教會的問題是一致的,但看上去還得再開幾天。
總的來說,加稅是不可避免的,無論還是皇帝,還是行政官員,包括顯貴們,人們一想到財政困難,本能的反應就是加稅。
爭論的焦點在于加在誰的頭上,以及加什么稅,加多少。而帝國復雜的稅制又加劇了爭論,比如同樣是鹽稅,在這個省屬于輕稅,在另一個省可能原本就是重稅,所以你就不可能搞一刀切,來自不同行省或者代表不同團體的代表各有不同的利益。
京畿與外省的不同,邊疆與內地省份的差異,北方與南方的分別等等,也包括傳統貴族與金融資本的不同。
代表們拉幫結派,紛紛提出自己的主張,爭奪發言和表決的機會,赫爾曼公爵每天面對的就是一群烏鴉。
離開了會場,這些代表們也不會閑著,利用種種聚會場合發表自己的觀點,各種叫苦的陳情書雪片似地飛向卡洛斯二世的御案上。
皇帝理應與貴族是一體的,在國家困難的時候,貴族應首先站出來為國貢獻,但現實是貴族總是阻礙著皇帝的計劃。
相對來說,那些資產階級就順眼多了。
作為曾對經濟和財政有些學術上的研究和貢獻,肖恩也接到了許多邀請。
除了熱那亞人同鄉會這樣的團體,肖恩在抽空拜訪圣城大學校長帕爾默先生時,還收到了一些研究經濟學和行政管理學方面的學者組織的沙龍的邀請,這些學者雖然無權無勢,有足夠的理性為帝國獻言獻策。
肖恩敏銳地發現,這些大學出身的學者嚴重脫離實際,他們以為僅僅依靠理性的力量,就可以毫不費勁地給復雜的現實社會來一場徹底而迅速的革新,這分明是一場大危機來臨前的先兆。事實上他們毫無準備。
這些進行理論研究的學者天生具備理性,而另一些從事人文領域人士則表現出來的是熱情。
在這種情況下,肖恩受邀到圣城一個知名的俱樂部——郁金香俱樂部進行一場演講,題目是他自擬的《我們的未來》。
他的聽眾,有家、戲劇家、畫家和音樂家,也有記者與政治新聞評論家。與大學里那些與他們有共同理想的學者相比,他們在思想上更加自由和活躍,甚至是偏激,你可以把這稱之為熱情。
當然也部分貴族和行政官員來到這里,他們與肖恩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年輕、活躍并愿意與自由派人士對話。
作為一名伯爵,肖恩當然要站在貴族的立場上說話,因為這是政治正確。
在這一根本原則上,他闡述了自己的主張,或者說是討好在場的所有人:
“不管諸位喜歡不喜歡,等級制度是國家的基石,如果這塊基石產生松動,那么我們所熱愛的這個國家將不復存在……”
“我認為三級會議是一個比較恰當的參政議政形式,目前只有少數幾個行省實施這一制度,這幾個省份普遍較為安定和諧。擴大參政人員的來源構成,比如除三個等級之外的學者、律師、作家及其他自由職業者,至于農民、工人等等,他們所受的教育水平還不足以讓他們承擔重大的責任……”
“全國統一的法律,統一的施政原則,還有統一的市場規則和相關稅令,這是振興經濟并保證國家長治久安的唯一法門。我一向的主張是,必須充分調動各種條件,振興經濟,把財富這塊面包做大,這樣分面包的人也許個體的財富差距在擴大,但所有人都能比以前分到多一點……”
“當前財政的困難在于,我們一方面沒有把面包做大,并且還千方百計地阻止將它做大……”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傳統的農業經濟形態決定了我們當前政治形態和體制的由來,當以蒸氣機為代表的新興經濟的大興時,我們就必須改變我們的上層建筑,政治制度、階級形態和法令規范,甚至包括我們的思想意識和社會哲學……”
肖恩的演講并沒有什么震聾發聵,但也不是什么四平八穩。改革派看到了改革,革命派或者激進派看到了革命,甚至保守派看到謹慎。
肖恩則被來賓打上了“開明貴族”的標簽。
在郁金香俱樂部的這個夜晚,肖恩不僅認識了美麗的背景神秘的布隆夫人,還認識了托比薩拉曼和安東尼傅克斯這兩位自由派的主要旗手。
肖恩關注薩拉曼很久了,這個哲學家所有的著作肖恩都曾拜讀過。這是一個精力旺盛而不乏魅力的人。
肖恩的觀點十分對薩拉曼的胃口,盡管他也知道肖恩即便認同他的主張,也不可能跟他完全站在一邊。他代表中自由派中大多數人的主張,反對等級制度但又幻想著通過改革和國民教育來破除它。
肖恩愿意接受這個俱樂部的邀請,就是為了近距離觀察這些人。
與薩拉曼相比,傅克斯無疑更加激進,他的提問直言不諱:
“伯爵,如果一個貴族和一個農夫同時落水,并向路過的您呼救時,您先救誰?”
人們好奇地盯著肖恩看,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肖恩笑了笑道:“如果來得及的話,我先救我最有可能救起的,通常離岸最近的,無論他是貴族還是農夫。這是理智。”
傅克斯聳聳肩道:“顯然伯爵是一個尊重生命的人,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民眾認為應該取消貴族特權的時候,您作為貴族中的一員,該如何應對?”
面對傅克斯咄咄逼人的眼神,肖恩坦然道:
“那么我尊重民眾的選擇,但我同時會為民眾祈禱,因為我擔心他們在推翻一個他們自認為壓迫他們的等級之后,又會面臨另一個新的等級壓迫。民眾總是盲從的,這時候他們或許會覺得還是以前的貴族老爺好。”
“閣下未免有些虛偽,一邊享受著特權,一邊又大談什么分權與民主。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身上的特權外衣。”傅克斯毫不客氣地說道。
“尊敬的傅克斯先生,如果我不是貴族,那么我至少還是一個富人。我跟農民或者工人之間,仍然有一條巨大的鴻溝,這一點你得承認!而在你所構建的世界中,有絕對的平等嗎?在我看來,國家就是階級統治的工具,無論統治階級是哪一個!”肖恩提高了嗓門,“諸位,從本質上看,統治階級有區別嗎?”
現場沒人能夠回答。
薩拉曼笑道:“我認為應該從圣城到地方,都設立一個代表最廣泛階層的議會,而不應讓國家控制在少數人手中,任他們為所欲為。”
“當有人反對時,那就將他們如絆腳石一樣搬走。”傅克斯補充道。
“也許你搬走一塊絆腳石后,還會遇到一座大山。”肖恩道。
事實上,在內心中肖恩贊成這些人的大部分觀點,但他的身份決定了他必須保持沉默。但近距離地觀察,肖恩對這些人有些失望。
因為他們也都衣冠楚楚,不需要埋首田土,也不需要照看機器,他們想推翻他們需要抬頭仰望的不平等,而自動忽略了需要他們低頭才能看得到的不平等。
就在肖恩離開俱樂部后不到一個小時,約瑟夫法蘭克的桌案上擺了一份名單。
這是今晚郁金香俱樂部客人名單,還有主要人物的言行。郁金香俱樂部早就在他這個秘密警察總頭子的視線之中,在當前的局勢下,他更加關注那些重點人物的一言一行。
盡管他一向看不起那些所謂自由派,并認為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但圣城大教堂被燒毀,令這些人受到鼓舞,也導致法蘭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受損。
那些群情激昂的人群中,雖然確信也有嗜血者和叛黨份子的挑唆,但這些自由派人士也在暗中鼓動。
他用一支紅色墨水筆將肖恩的名字從名單劃掉,然后把名單交給自己的副官。
“今夜按照名單抓人,不要漏掉一個!”法蘭克命令道。
這時,他的部下史密斯隊長,沒有經過通報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神色十分慌張:
“上校,達內爾公爵遇刺身亡!”
“你在說什么?”法蘭克騰地站起身來,面色十分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