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陽越過地平線冉冉升起,一輛本田轎車停靠在海岸。
車門被打開,一道瘦小的人影扛著沖浪板率先沖了出來。
“木子,你慢點。”
澄田美衣看著妹妹澄田木子踩著青草,靈活地跑下斜坡,一路飛奔大海,只遠遠丟下一句話,被喧囂的風送來。
“姐姐,我先去了。”
澄田美衣穿著白色襯衫搖了搖頭,無奈地跟了上去。
“真是的,干嘛要這么早來沖浪。”
“只有現在有時間沖浪了,白天要拍戲,晚上回去已經太晚了,這個時間段恰恰是最合適的。”
澄田木子一邊坐著熱身運動,一邊回答道:
“再者,以后拍戲里面可是有我沖浪的鏡頭,現在許久沒有練習過,到時候拍攝,我倒是不怕丟臉,就怕導致大家為了我重拍一次,那多麻煩。”
“木子…莫非,你還在想貴樹的事情?”澄田美衣忽然問道。
“姐姐,你想多了,都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澄田木子身體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回答道:“我只是有時候會感到后悔,如果當初自己不那么任性的話,我們之間的關系會不會好一點,你看現在,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一對兄妹該有的樣子。”
“算了吧,大多數兄妹都是你們這樣,那有那么多話可以說,何況你們還是表兄妹,雖然小時候相處過一段時間,但現在已經十年沒見過面,彼此陌生了也能理解。”
“可是,我看衛宮監督和他妹妹的關系就很好啊。”
“額…”
澄田美衣楞了一下:“這個不能用來對比吧。”
“準備好了,我先去練習一會兒。”
澄田木子起身,頭也不回地向著大海奔去。
三月末的種子島并不是沖浪的最佳時節,但久在島上居住的澄田木子總是有辦法找到一塊好地方用來練習。
大風卷著海浪,涌上沙灘后又很快褪去。
澄田木子劃上海上,靜待著一個合適的契機。
她的眼神飄忽不定,基本上是無意識地判斷著眼前海浪的大小與形狀。
……
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拉著貴樹等待著海浪的降臨。
生長在海邊的孩子,對海都懷有一股情愫。
我想貴樹來自神戶,那里也很靠近大海,想必也應該懷有相同的感情吧。
所以我義無反顧地將貴樹拖出房間,奔向了大海。
……
澄田木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貴樹的樣子。
當時聽聞有一個來自大城市的表哥要借住在家里一段時間,木子便感到十分好奇,特意跑到大廳看了一眼。
那時候的貴樹穿著一身不合季節的夾克衫,頭發偏長,表情很沉悶。
坐在一堆大人中間的貴樹顯得格格不入,眼神總是不自覺地到處亂竄。
很快,他便注意到了躲在門后的自己。
我趕緊慌忙地跑開,但心底還是挺高興。
從大人們說的話里可以明白,貴樹應該會在這邊住上很長一段時間,而一直希望家里有個男孩的父母們,這下總能高興了吧?
大概沒過多久,我便和貴樹混熟了。
與島上很多男孩的性格有些不一樣,貴樹是個比之女孩子還要‘文靜’的人,在眾多男生看來,這無疑是異類的表現。
但意外的是,貴樹不在乎這些,一如既往地翻看著手里的書本,短短幾天時間里也不知道已經換了幾本。
‘貴樹是個異類。’
這個想法不知從何時已經印在腦海里,奇怪的是自己并沒有因此感到別扭,反而十分開心。
這可能是因為我也是個異類吧。
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總是喜歡赤著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喜歡男孩子玩的游戲,不喜歡學習。
總而言之,照姐姐的話說,就沒個女孩子該有的樣子,還不如貴樹聽話懂事。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的心態逐漸發生了一些改變。
在學校里,我總是聽到一些話。
“遠野貴樹真惡心,總是裝作一副乖乖的樣子。”“一點也不合群,上次叫他去玩,他也沒同意。”“比女孩子還女孩子的人。”……
這些話語如同魔音一般在我腦海里久久回蕩。
在不久以后,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里的異類只有我一個就足夠了,貴樹不應該被大家這樣對待。
所以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貴樹。
那個時候的我,從未想過自己的拯救會是一個大大的錯誤,也未曾想過貴樹并不是因為自己想要,才會去成為一個文靜而又異類的人。
不考慮別人感受,就擅自用自己的方式去糾正別人,到頭來只會是件錯誤。
……
做出決定后,我便馬上展開行動。
“貴樹,你一個男孩子怎么每天都窩在家里,不如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這個,我可能…”
“行啦,行啦,跟我一起去玩吧。”
終于有一天,我拉著貴樹走出了大門。
如同我所期盼的,貴樹逐漸變成了一個正常的男孩子。
能和其他男孩混在一起,不再抱著一本書獨自躲在角落里。
……
八月未的一天,已是殘暑。
我拉著貴樹,想讓他和我一起學習沖浪。
大浪一重接著一重沖向沙灘,我浮沉在海浪里,盡管沒有一次沖浪成功,但內心卻是無比歡快。
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貴樹已經不知何時坐在了沙灘邊,深埋著腦袋。
回到家后不久,貴樹便發燒了。
而且情況很嚴重,體溫一度達到40℃。
這時我才知道,貴樹從來不去參加活動的原因是因為當時他的身體很弱,而且他剛做完手術,大病初愈,來到種子島其實是為了養病。
“我錯了。”
回憶起那天的經歷,早已有些模糊不清。
父母的責罵也好,姐姐的安慰也罷,都緩緩沉入了看不見光的深海里。
自己無數次從夜里驚醒,腦海里只有一副畫面。
貴樹躺在病床上,因為病痛而睜不開眼的模樣。
在次高燒,讓貴樹在醫院里足足待了三天。
三天后,學校開學。
等自己放學回來之后,便只聽到了一個消息。
“貴樹嗎?今天中午的時候已經被接走了。”
從那個時候,自己開始慢慢改變。
從‘異類’進化成了普通女孩子,不再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我想,這就是自我懲罰吧。
在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再也沒有收到過貴樹的消息。
就算是在過年期間,也未曾見過一次面。
十年之內,唯一有的聯系,就只剩下兩三通電話和沒有任何意義節日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