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越騎
大殿內傳出隱隱約約的聲音,陳誠卻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上前行禮,道:“上軍校尉!”
蹇碩面色陰沉,回了一禮,卻沒有說話。
“這不就對了?”陳誠笑道:“我們又沒有深仇大恨,校尉何必弄得像是殺父仇人一般?”
“哼!”
“問校尉個事,你知道北軍越騎的駐地在哪里嗎?”
蹇碩終于開口,聲音像是金鐵一般,“你問這個干什么?”
“哦,陛下讓我兼領越騎校尉,我總得知道麾下兵馬的駐地在哪兒啊,你說是不是?”
“.........”,蹇碩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他沉默了一會道:“越騎校尉不是何苗嗎?”
“何苗轉任西園軍下軍校尉去了。”
“.........”
又是一陣沉默,蹇碩忽然像是泄了氣一般,惡狠狠的表情漸漸地消失了,他嘆了一口氣,道:“越騎駐地在北邙山下,執金吾還有什么想問的,一起說吧。”
陳誠想了想,問道:“越騎有多少兵馬?”
“共有三千騎,都是從全國挑選出來的擅長馳射的精銳騎兵。”
“才這么點人?”陳誠驚訝地道:“那屯騎,步兵,長水,射聲這四個營又有多少兵力?”
“你懂什么?”蹇碩忍不住冷笑,道:“越騎,屯騎和長水都是騎兵營,人數向來就不多,每個營也就三千到四千騎兵,加上步兵和射聲兩營,北軍一共兩萬多,不到三萬人。”
“那不是說還沒有西園軍的人數多?”
蹇碩悶聲道:“天子設立西園軍,就是為了壓制北軍,當然人數會更多。”
但是他和陳誠都知道,西園軍中和大將軍何進勾連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說是壓制北軍,現在就只是一個笑話而已。不過只要天子還在世,何進就都要小心翼翼。若他行差踏錯一步,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紙詔書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說了一會,陳誠又問道:“聽說典軍校尉曹操和元帥有仇,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曹操在洛陽做北部校尉的時候,以蹇碩的叔父違背宵禁的命令,將之亂棒打死了。兩人之間的仇怨不可謂不深,現在蹇碩統領西園軍,居然沒能趁機殺了曹操,可見宦官們在和外戚士人的對抗中,是處于極度劣勢的。
當然,也可能是曹騰和曹嵩的關系在,讓蹇碩不好下手。
聽到陳誠哪壺不開提哪壺,蹇碩的臉又黑了下來,正待發怒,大殿中腳步聲響,宮女太監們簇擁著皇后走了出來,蹇碩連忙收斂了臉上的怒氣,垂頭站到了旁邊。
何太后牽著劉辨和劉倩走到臺階邊上,停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對蹇碩道:“挑兩個騎術好的,教皇子騎馬。”
她雖然在對蹇碩說話,卻趁機打量了一下陳誠。后者被看得有些愕然,摸了摸臉頰,心道:臉上也沒東西啊,老看我干什么?
蹇碩放低了姿態,恭敬地道:“遵命。”
劉辨在何皇后邊上,瞪著陳誠,道:“母后,就是這個人!”
“哼,”何皇后斥道:“住口,如此輕佻,回宮后罰你寫五百個字!”
“啊?”劉辨慘叫起來,“不要啊!”
何皇后左手拖著劉辨,右手牽著劉倩上了鳳輦,在小太監“皇后起駕”的韓聲中離開了德陽殿。董侯劉協也被太后派來的宮人帶了回去,一時之間,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德陽殿又變得冷清起來。
陳誠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也不再和蹇碩閑談,在一個黃門令的帶領下,騎馬徑直去往北邙山腳下的越騎大營。那黃門令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見了咕嚕,不由得眼前一亮,連聲贊嘆道:“好馬!”
他是受命去越騎營宣讀圣旨的,算是天使,陳誠便握住了他的手,將一小袋金條從袖子里面遞了過去。黃門令暗中掂了掂,聽到那清脆的聲響,臉上的笑容更勝,再次贊嘆道:“好馬!”
兩人帶著十幾名騎兵奔馳了二十多里,到了山腳下的一處軍營門口時,已經是傍晚傍晚時分。把守轅門的士兵將長槍斜指,喝道:“軍營重地,不得奔馳,來人下馬!”
黃門令連忙舉起用黃絲帶系著的帛書,道:“有圣旨在此,越騎校尉何苗還不出來接旨?”
何苗早就接到了宮中提前傳來的消息,已經做好的準備,他一聲令下,士兵們便打開營門,數百騎兵涌出,排列左右,看上去殺氣騰騰。陳誠見越騎營中士兵人馬雄壯,兼且甲堅兵利,軍紀色樣,心中便很是歡喜。
他跳下馬來,等黃門令宣讀完由他接任越騎校尉的任命后,上前笑著道:“何將軍!”
何苗雖然是何進的表弟,卻并不像其他的士人那樣,對宦官喊打喊殺的。他的臉上也堆起了笑容,拱手道:“執金吾里面請,一應劍璽綬印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陳誠跟著何苗進了中軍大帳,將官服,甲胄,配劍,虎符等東西接了過來,就算是完成了交接。何苗轉過身來,對大帳中頂盔貫甲的十多名將校喝道:“還不拜見信任越騎校尉?”
十幾名將校彼此望了一眼,強忍著不忿跪了下去,齊聲道:“參見校尉。”
陳誠把玩著虎符,等眾人都跪下了,才淡淡地道:“大家以后都是同袍,不用多禮,起來吧。”
這些人的抗拒和不滿,陳誠自然是感受到了。但是他初來乍到,也不知道是因為何苗太得軍心,還是因為自己身上閹黨的印記,這才導致了軍中將士的抗拒心理。不過他是天子任命的越騎校尉,除非這些人敢造反,否則的話,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憋在心理。
等將領們都站起來后,陳誠把虎符放在案幾上,對那來宣旨的黃門令道:“今日勞煩了,改日定當請閣下小酌幾杯。”
黃門令收了陳誠許多錢財,臉上笑瞇瞇的,道:“執金吾言重了。”
他轉過頭來,厭惡地看了一眼帳中眾將,哼了一聲,然后昂首走了出去。
混蛋,你和軍中將校不和,也別當面甩臉子啊,這不是在給我種刺嗎?
陳誠心中吐槽,臉上卻帶著微笑。等黃門令離開之后,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對何苗道:“何將軍可還有別的事情?”
何苗:“沒有。”
“那請將軍在邊上小憩,待我處理好軍中事情再宴請閣下。”陳誠轉過頭來,金刀大馬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接著喝問道:“軍司馬何在?”
這一刻,他褪去了溫和無害的外表,冷眼正對帳中諸將,空氣中的溫度仿佛瞬間低了許多。何苗忽然覺得呼吸有點不暢,面前像是有什么上古猛獸正擇人欲噬。他悄悄地往后面退了幾步,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不但是他,大帳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陳誠身上的異樣。這里有好些人都是參加過平定黃巾之亂的,仿佛是又回到了尸山血海的戰場上,瞬間就覺得殺氣撲面而來。眾人不由得暗自心驚,表情更加嚴肅了幾分。
一名粗壯的將領出列,抱拳道:“末將衛栗,參見校尉。”
陳誠問道:“軍中共有士兵多少,戰馬馱馬各有幾何?”
衛栗神色一凜,立刻答道:“我軍分為五曲,共有士兵三千零七十二人,戰馬三千五百匹,馱馬四千一百匹!”
陳誠面無表情地看著衛栗,后者先是若無其事,然后突然之間呼吸就變得急促,額頭上也開始冒汗出來。衛栗他自己不知道為什么,被陳誠盯著,忍不住的就口干舌燥。他強忍著心中驚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陳誠淡淡地道:“現在軍營中有多少人?”
衛栗遲疑了一會,道:“這個....大概.......”
“大概?”陳誠冷笑,道:“擊鼓,聚兵!”
“現在?”
陳誠看過去,“恩?”
衛栗像是被鞭子抽中了,他渾身抖了一下,立刻道:“遵命!”
“咚咚咚,咚咚咚”,沉悶的鼓聲在軍營中響起,所有人都側目向中軍帳的位置望去。軍官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仔細聽了一會,然后臉色大變,喝道:“所有人立刻整隊!立刻!”
像是被猛然抽了一鞭子的烈馬,又像是被狠狠地擰了幾圈的發條,整個營地都沸騰起來。士兵們一邊在嘴中咒罵著操蛋的上司,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盔甲,順帶把頭盔兜鍪扣在腦袋上。
本已經系在馬廄中的戰馬被一匹匹的拉出來,然后套上馬鞍,接著跟它們的主人一起奔向校場。陳誠全身披掛走出了中軍大帳,先行走到了校場,站到了邊上用來觀禮檢閱的土臺上。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陳誠按住腰間長劍,問道:“中軍都尉何在?”
中軍都尉站了出來,道:“末將吳匡,參見校尉!”
陳誠道:“帶一百人,把火把點起來。”
吳匡暗中松了一口氣,拱手道:“遵命!”
他對著校場中的士兵喊道:“中軍的給我出來一百個!”
一些士兵和將校聽到后,放棄了整隊,站了出來。吳匡點了一百人,燃起火堆,點燃火把,將校場上照得恍如白晝。火光中,將士們身披的鐵甲上紅彤彤的一片。陳誠按劍站立在高臺上一動不動,宛若雕塑。
一通鼓罷,已經有接近兩千人來到了校場上。陳誠心中很滿意,這種素質可比他之前帶的那只軍隊強多了。不過他雖然心中滿意,但是依舊板著臉,沉默不語,給身前身后的將士們以沉重的壓迫感。
光武帝建立東漢之后,“內省兵,外罷州郡兵事”,就靠著幾萬北軍將士鎮壓天下。到了現在,幾經波折,北軍已經比不上他們的前輩,但依舊是這個世上最精銳的軍隊之一。如果是同等數量交戰,北軍并不在西園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