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步的距離轉瞬即逝,陳誠撞飛了幾名正在撤退的步兵,帶著滿身的煙塵,突兀地出現在軍陣之前。
游弋在兩側的騎兵沖了上來,陳誠提起盾牌,擋住左邊的刺殺。右手長槍急點,槍尖刺破鐵甲,抽出來時帶出大蓬的血花。幾名胡騎彎弓向他射了過來,箭矢卻都落在了戰馬的身后。
何進聽到士兵們鼓噪,站起身來,就見到一團火焰正向他撲了過來。他吃了一驚,仔細看時,哪里是什么火焰?卻是一匹火紅的戰馬。那馬生的十分雄壯,肩高足有五尺,比他所見過的最好的戰馬都還要高一些,馬身上的鬃毛隨風飄揚,看起來就像是火焰在燃燒一般。
馬背上的騎士左手持盾,右手提槍,一雙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傘蓋下的何進。
見到陳誠打馬而來,何進身前步兵營的士兵立刻往兩邊展開,準備將道路堵得嚴嚴實實,并將武器向前方斜指,做出了防御的姿態。騎兵的突擊是非常可怕,但是只要戰斗意志足夠堅定,手持長兵的重步兵在正面對抗中,并不會落於下風。
要是來人敢撞上來,雖然能撞翻前面兩排的甲士,但也絕對被密密麻麻的重戟捅成篩子。道路被堵,陳誠卻并沒有減緩馬速的意思,反而催促咕嚕跑的更快。數十步的距離轉瞬間就被甩在了身后,咕嚕奔馳到重步兵身前兩丈遠的位置,猛然躍起。
“啊!”
旁觀眾人的驚呼聲中,火紅色的身影橫掠三四丈,從步兵營士兵的頭頂越過,前蹄重重地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現在擋在他和何進之間的,就只剩下了寥寥數人而已。
何進大驚失色,伸手向腰間摸去。車上的御者大叫一聲,合身朝槍尖撲了上去。“噗嗤”輕響,長槍從他的前胸刺入,又從后背穿了出來。何進已經拔劍在手,側身避開,然后雙手握劍朝長槍上砍去。
“噗”,寶劍砍在槍桿上,然而槍桿上只是出現了一個白印,并沒有如何進所想的那樣被砍斷。
“這怎么可能?”
何進大駭,跌坐在車上。陳誠勒住戰馬,轉了半圈,再次出槍。
長槍帶著呼嘯聲刺了過來,何進雙手緊握著劍柄,然而這柄千錘百煉的寶劍現在不能給他以任何安全的感覺。正在慌亂間,他的身體猛然一震,邊上的親兵將他撲到,雙雙跌下了馬車來。長槍刺在馬車的橫木上,“砰”的一聲悶響,鐵樺木做的橫木頓時碎裂,木屑四射而出。
親兵拖著何進死命地向著后面退去,數十名步兵涌了上來,后方的騎兵也沖了上來。
陳誠往前再沖出十步,斬殺了七人。何進的親兵們大叫著撲了上來,瞬間就有幾人慘叫著倒下,后方的士兵毫無懼色,前仆后繼。更有幾名親兵,扔掉了兵刃,直接往馬腿上抱去。咕嚕接連撞翻數人,速度卻已經減慢了下來。
“當!”
狂奔的北軍騎卒終于趕上,長槍借著馬速捅中了陳誠的后背。騎乘攻擊威力無窮,長槍破開了兩重戰甲,折斷在他的身體里。陳誠大叫一聲,扔了盾牌,反手拔出斷裂的長槍,對著驚愕萬分的敵人扔了出去。
帶血的半截長槍呼嘯而出,正中敵人面門,將之打落下馬。然而殺一個敵人容易,他還能在瞬間就把周圍的幾百人都給殺光了不成?更遠的地方,成千上萬的步騎正大喊著沖了過來。
他往四周看了看,長嘆一聲,只能打馬往邊上退去。他將長槍收起,抄起落日弓,向著被親兵重重保護起來的何進射了一箭。弓弦震動,三十步外的重戟兵應聲而倒。箭矢穿透了他身上的扎甲,沒入后面一人的胸膛中。
何進被鮮血濺了一臉,心有余悸地推開身前軟倒的士兵,怒道:“給我抓住他!死的賞黃金萬兩,活著的加倍!”
但陳誠已經換了個方向,奔向了朱雀門。袁術曾經做過長水營校尉,在任的時候經常目無法紀,因此被稱為“路中悍鬼袁長水”。他在將麾下的兵馬都扔到皇宮的城墻下之后,就移動到了長水營之中。這時候見到陳誠突襲了大將軍的車駕,立刻大聲喊道:“都給我上!”
長水營的胡騎們本就激憤于同袍被殺,聽到了何進和袁術的命令后,立刻就打馬沖了上去。然而等他們將馬速提起來的時候,陳誠早就去得遠了。
他從白虎門殺出,繞了一個大圈,殺到了朱雀門附近。朱雀門外的統兵大將是北軍中侯何颙,他是天下名士,與袁紹曹操交好,曾盛贊“潁川荀彧,王佐之器”。見到陳誠騎馬沖了過來,何颙雖然還沒收到白虎門那邊傳來的消息,卻立刻派出騎兵阻擋。
面對迎面而來的北軍騎兵,陳誠引弓而射,發三矢,殺三人,然后挺槍沖陣,挑落兩名騎兵,直沖到朱雀門下。
何颙大怒,命騎兵上前,務必要殺了敵人。騎兵們無視了還在亂糟糟整隊的步兵,撞翻了無數同袍,向著朱雀門沖了過來。陳誠在城下勒住戰馬,將馬身橫了過來,然后用一張五石的強弓對著追來的敵人就是一陣狂射。
奔馳中的數匹戰馬胸膛中箭,頓時前蹄一軟,將馬背上的騎兵摔了下來。城頭上的士兵也探出頭來,數百張弓弩劈頭蓋臉地射下,將沖上來的騎兵射殺了數十人。其他人不敢繼續上前,連忙勒轉馬頭,撤了回去。
何颙指著正在向半開的朱雀門退去的陳誠,問道:“那人是誰?竟然如此驍勇?”
荀攸是跟何颙一起被征辟的,聞言道:“那人便是新近聲名鵲起的越騎校尉,巨鹿侯,驃騎將軍陳誠。”
何颙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撫著胡須,道:“原來是他!難怪能視數萬大軍如同無物!”
荀攸笑道:“即便勇如霸王,也難免垓下自刎。敵將再強,也不過就是一個人,怎么擋的住我數萬虎賁?”
何颙微微頷首,道:“公達所言甚是。”
荀攸字公達,潁川穎陰人,荀彧之侄。
陳誠從朱雀門入城,心中甚是遺憾。若是殺了何進,事情說不定還能有轉機。但是刺殺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對面有了防備,就再也沒有今天的機會了。別的不說,只要何進在身邊埋伏下三百強弩手,他就絕對不敢沖進去。
他跳下了馬背,讓咕嚕在城墻下只有行動。前來迎接的越騎和其他人都是滿臉敬佩的樣子,雖然他沒有完成計劃中的目標,但是在城外數萬大軍中殺了個進出,卻是被城上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軍中最佩服的就是無雙的豪杰,他的舉動又讓士兵們的士氣上升了一些。
陳誠面帶著微笑,顯示出成竹在胸的模樣,并不斷和士兵們大聲地打著招呼。士氣可鼓不可泄,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行動失敗了,而且因為戀戰差點就要沖不出來了,但是其他人未必會想到這么多。
剛剛踏上城頭,就有個軍官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并且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將軍,北宮陷落了!”
這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
陳誠在心中哀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大長秋和北宮的士兵撤回來沒有?”
軍官道:“正在通過復道往這邊撤退!”
陳誠道:“那我們過去看看。”
當他帶著百多名士兵趕到玄武門的時候,趙忠正好帶著萬年公主劉倩從復道上狼狽地走了下來。見到陳誠,趙忠面帶羞赧的神色,掩面道:“巨鹿侯,老奴無能,把北宮給丟了。”
陳誠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了一些,臉上卻堆起了笑容,和顏悅色地道:“勝敗兵家常事,大長秋不必放在心上。”
趙忠苦著臉道:“老奴本來準備一死了之的,但是想著公主可不能受到一丁點的損傷,這才厚著臉皮逃了過來。咱家這便帶著公主去向皇后請罪,這里的事情就交給巨鹿侯了。”
他對一起逃過來的甲士喝道:“你們就留在這里,聽從巨鹿侯的差遣,若是有半點違逆,不用巨鹿侯動手,咱家就撕了你們!”
陳誠笑著道:“大長秋言重了。”
趙忠仰天嘆息,劉倩跟在照中的身邊,不哭不鬧,只是瞪大了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她的眼中雖然充滿了驚慌,卻用平穩的聲音道:“巨鹿侯,我父皇死了嗎?”
陳誠點點頭,道:“是的,公主跟大長秋去嘉德殿吧,皇后和太后都在那里。”
北宮比南宮更大,雖然人數不少,但是那些宦者和張讓趙忠麾下的兵馬又哪里比得上越騎?甚至蹇碩留在南宮的幾百西園軍也要更精銳一些。最關鍵的,是趙忠手下沒有得力的大將,有才能的人都恥于和宦官們為伍。
敢打敢殺的人宦官們的隊伍中不少,但是懂得排兵布陣,懂得攻城防守的將才卻是少之又少。蹇碩可以算一個,但是現在卻被團團困在軍營里。所以趙忠被打的狼狽逃竄也就不足為奇了。
搶先攻入北宮的漢軍打開了城門,放后續的兵馬入內。這些兵馬并不是朝廷的經制之軍,戰斗力稍弱,軍紀則是遠遠不如。攻入北宮后,他們見人就殺,見到宮女就立即按在了地上,直接脫了褲子就上。
一時間,整個北宮中慘叫聲四起,鮮血飛濺中,女人們的哭喊聲震天響。
斷后的甲士們被打得節節敗退,落在后面的都被砍死。蜂擁到朱雀門城樓上的甲士還有兩三百人,卻被粘著,不得脫身。追兵和甲士們沿著城頭血戰,雙方都穿甲胄,對環首刀和箭矢有很好的防護作用。
在城頭廝殺了幾分鐘,甲士們死傷了十幾人,往城樓上退去。追兵緊追不舍,跟著鉆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