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地方上的豪強們來說,千金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是“萬戶侯”的賞格明顯要更有誘惑力。要知道,就是河內太守張揚,也不過是食邑一千五百戶而已。若是真能得封萬戶侯,便能一躍而成為天下間最頂級的豪門。
所以,當袁術一行人逃到黃河以北之后,很快就遭到了當地豪強的襲擊,后來又被張揚領著的兵馬一路追趕。紀靈護著袁術且戰且逃,行至溫縣附近,眼見得張揚軍追了上來。紀靈見勢不妙,便讓袁術自己逃走,他好留下來斷后。
然而袁術身體肥大,身手已經不比少年之時,在車上大叫道:“我自己怎么逃得掉?”
紀靈無奈,只能留下一部分兵馬,自己趕著車子向北逃竄。留下的一百多人很快被消滅,張揚的騎兵又追了上來,將馬車團團圍住。袁術在馬車上站了起來,大叫道:“我乃汝南袁公路,張稚叔何在?”
張揚打馬而出,他渾身披掛,手提著長槍,對馬車上的袁術道:“袁公路,你還有什么話說?”
袁術大叫道:“你不能殺我!”
張揚一愣,問道:“為什么?”
袁術傲然道:“我袁家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今日你殺了我,他日必然會有人要為我報仇!到那個時候,你就連睡覺都睡不好,何不現在放我離去?吾兄袁紹,現在據有河北,兵多將廣,你難道就不怕他派兵來攻打你嗎?”
張揚面色微變,沉吟了一會,然后對周圍的將士道:“把道路讓出來!”
部將楊丑急道:“主公,偽帝袁術是朝廷點名的逆賊,拿下他便可封萬戶侯啊!”
張揚不悅地道:“我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叫你們把路讓開就讓開,誰敢不聽號令,立刻軍法處置!”
楊丑恨恨地看了馬車上的袁術一眼,不情愿地帶著兵馬撤了回去。
由此,紀靈這才帶著袁術繼續往東北方向,也就是袁紹的地盤上奔去。望著馬車在道路上狂奔遠去,樹林中埋伏的兵馬騷動了一會,又在主事者的和呵斥安靜了下來,并悄悄的離開。
袁術和紀靈終于達到了冀州之后,被張郃部攔截住。張郃是袁紹麾下的大將,在這種事情上卻也不敢自專,在好酒好肉招待袁術的時候,將情況上報給了正在鄴城的袁紹。
“什么?袁公路投奔我來了?”
袁紹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來。他現在四十多歲,剛剛擊退了公孫瓚和張燕,正是意氣昂揚的時候,聽到曾經的強敵袁術居然要來投奔自己,不由得大笑起來,“袁公路啊袁公路,想當初你是何等的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現在卻要來投奔我了?”
世界最為美妙的事情之一,就是看著曾經的強敵跪倒在自己腳下哀嚎祈憐。袁紹對傳令兵道:“讓張郃立刻把人送到鄴城來!”
傳令兵在地上叩首,道了一聲“諾!”
不一會,田豐,沮授,郭圖,許攸等人聞訊盡皆趕來。許攸笑著對袁紹道:“恭喜主公,如今袁術臣服,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能跟主公爭天下的人了!”
在河北的這些世家豪門眼中,袁紹現在就好比是兩百年前的光武帝,只要據有了河北,以后橫掃天下不在話下。袁紹本人也是這么想的,他之前就一直只忌憚袁術一個人,現在袁術悍然稱帝,結果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那從此以后,還能有誰跟他袁本初相提并論?
公孫瓚一介匹夫,張燕也不過是土賊罷了,縱然一時逞兇,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邊上田豐聞言“哼”了一聲,出列道:“主公,如今河北剛剛平定,四周依舊是強敵環伺,切不可因此而生出驕縱之心。別的不說,兗州牧曹孟德如今已經奪取了淮河以北的土地,勢力大漲,已經不在主公之下了!
以前是曹操依附于主公,如今雙方實力已經接近,曹孟德難道還會那么恭順?聽聞曹軍再次攻入徐州,已經奪取了十幾座城池。若是曹操再占據了徐州,那強弱之勢就會倒轉了過來!
除此之外,陳誠迎天子于長安,被朝廷封為大將軍。其已經據有雍涼之地,這就是昔日秦國的版圖,若是任其坐大,以后只怕難以對付。”
報喪的烏鴉總是讓人討厭的,袁紹現在就對田豐是看哪哪不順眼,他的面色難看了起來,強忍著心中的不快問道:“元皓就是為了提醒我不可生出驕縱之心,所以才過來的么?”
田豐,字元皓,出身于河北巨鹿田家。他少年時候就以聰慧聞名,袁紹到了河北之后,帶著厚重的禮物親自上門,這才將田豐招攬到了麾下。剛開始的時候,君臣相得,十分愉快。但是時間久了,也就難免有些芥蒂和摩擦了。就像是情侶之間,剛開始是如膠似漆,但是做得多了,覺得也就是那么回事,一抬手就知道要用什么知識,那就難免會生出這種癢,那種癢來。
田豐拱手行禮,說道:“并不是,在下是為了袁術之事而來。”
袁紹冷淡地道:“這
是我們袁家的家事,元皓就不需要操心了吧?”
田豐為人剛直,他還以為現在的袁紹是剛到河北的袁紹,卻不知道他的君主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冀州牧了。或者說他知道,只是不能改變自己的態度,所以還在用以往的態度對待袁紹。
“不然,”田豐道:“袁術僭越稱帝,朝廷明發旨意,重金懸賞袁術人頭。現在他來了河北,主公若是不想朝廷震怒,就要立刻將其斬殺,再將人頭送往長安!”
袁紹的面色現在已經不是冷淡,而是陰沉了。見到自家主公面色不善,郭圖心中暗喜,他過往一直被田豐壓了一頭,現在卻似乎有了出頭的機會。他按住心中的喜悅,出列道:“田別駕此言差矣!”
“哦,不知道公則有何高見?”
郭圖字公則,他和袁紹的另外一名謀士荀諶一樣,都是潁川人,天然的就被河北本地人所排斥。雖然是袁紹的親信謀士,卻一直不能成為最核心的決策者。
“主公,”郭圖向袁紹行了一禮,然后直起身子,說道:“陳誠出身低微,不過是河北魏郡一匹夫爾,其家世不顯,就算是控制了朝廷,天下又有誰會服他?昔日在洛陽之時,他手中握有天子和兩宮太后,卻沒有一個朝廷大臣聽他的命令,被何進輕易地就趕出了洛陽。現在天子和朝廷雖然去了長安,但是我料朝臣們也依然不會向他低頭!”
田豐搖了搖頭,說道:“英雄莫問出處,漢高祖剛開始的時候,也不過是泗水邊上的一個亭長,不是一樣開創了漢家王朝?反而項羽出身貴族世家,最后卻只落得烏江自刎的結局!”
“田豐你好大膽!”郭圖臉色一變,訓斥道:“你這是將陳誠比作漢高祖,而將主公比做了楚霸王?莫非你是想說主公將來也會有垓下之敗?也會有自刎烏江的下場?田豐,你當真是其心可誅!”
他轉過頭來,對袁紹道:“田元皓諷刺主公,請立刻將他拿下治罪!”
袁紹雖然最近性情變化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謙虛,卻還沒有到不能容人的地步。他擺了擺手,說道:“元皓必然不是那個意思。”
郭圖剛才臉上布滿了怒色,這時候聽到袁紹這么說,臉上立刻就平靜了下來,甚至還掛上了微笑,“主公說的是,是在下孟浪了。”
雖然袁紹沒有聽從自己的意見,但是郭圖卻是一點都不失望。在以前,田豐深得袁紹信任,別說是當面詆毀田豐了,就算是稍微有了一點那個意思。都會受到輕則訓斥,重則免職的處罰。
像現在這樣,當面詆毀田豐還不受到斥責,就證明事情已經起了變化。
郭圖看了田豐一眼,心道:田元皓你雖然智計深遠,但是為人不知變通,又怎么能是我的對手?等著吧,這才只是開始,日后咱們再走著瞧!
他又說道:“方才田別駕說曹孟德若是攻下了徐州,將會勢大難制,在下卻是有一計,可分曹操之勢!”
“愿聞其詳。”
郭圖侃侃而談,“現在曹操雖然據有汝南,卻未能收服當地人心,當地士人豪強不能為其所用。又,豫州乃是主公本家所在,何不任命一位公子為豫州牧?這樣便可對曹孟德形成兩面夾擊之勢!”
審配等人聽了,大加贊賞,認為郭圖這個計策非常之好,并且還進一步的提出,另外還可以選一人去出任青州牧。這樣一來,就算是曹操攻取了徐州,也不過是為袁紹做嫁衣罷了。
袁紹聞言,面有喜色,哈哈大笑道:“我有諸位輔佐,可無憂矣!”
田豐雖然有些不齒于郭圖的為人,卻也覺得這的確是一條好計策。不過他還是要站出來當報喪的烏鴉的,因為他就是這種剛直的人。就算是撞到了南墻上,也不會想著回頭,而是要繼續往上撞。要么就撞出一個窟窿來,要么就撞死在南墻上。
“讓兩位公子出任豫州牧和青州牧,這當然是好,但袁術該怎么處理?”田豐逼問道:“一個不好,只怕朝廷會下令周圍的諸侯一起來攻。只怕到時候,就連曹操也會與我們刀兵相向!”
烏鴉總是令人討厭的,袁紹心中對田豐的不滿又更多了一些,這是要逼著自己殺害宗族兄弟還是怎么的?難道你就不能偷偷度把事情辦了嗎?非得要我給出一個明確的命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