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就要說了,趙朔不是繼承的趙盾之位嗎?
這當然不是。
趙朔雖然是承繼趙盾進入六卿之中,但趙朔繼承的是在秋狝之中被魏相殺死的下軍佐胥克之位。
如今趙盾死去之后,六卿之中又只剩下五人,剩余的這個空缺誰來填補就是一個問題。
卿族的位置其實是相對固定,有那么幾分世襲的味道在里面的。
按照慣例應該是由胥克之子胥童來填補這個空缺,讓胥氏繼續保持在六卿之列。
但如今胥氏隨著秋狝的失敗已經被踢出了晉國核心層,胥童自然是不可能再來繼承這個六卿了。
將會有一個新的家族取代胥氏成為六大卿族之中最年輕的一員。
這無疑將會成為下一場政治博弈的焦點。
作為在場趙氏眾人之中最為年長之人,趙氏現族長、趙朔的仲叔、公族大夫原同緩緩開口:“我們趙氏這一次應該讓厥弟上去。”
隨著原同的這句話,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韓厥身上。
韓厥是趙氏養子、趙盾未過世前的絕對心腹,同時也是晉國的公族大夫,無論是年紀、忠心還是資歷,都是趙氏最好的選擇對象。
原同這番話說出來,頓時得到了眾人的認同,就連趙朔也不例外。
韓厥站了起來,朝著趙朔行了一禮:“多謝趙孟賞識。”
趙朔之所以繼承趙孟這個尊稱,意義其實也是很明顯的,就是為了團結和鼓舞趙氏一方的士氣。
趙朔對著韓厥點頭微笑:“厥叔,將來你我之間還要相互扶持才是。”
當了卿之后,韓厥就等于是自立門戶不再是趙氏家臣了,因此趙朔對韓厥的態度這一刻起就開始變得平等起來。
于是,圍繞著如何將韓厥推向六卿之位,趙氏眾人開始了熱烈的討論。
作為少庶子,魏相坐在了距離趙朔最遠、距離門口最近的地方,聽著趙氏眾人的話,忍不住微微搖頭。
作為一名穿越者,魏相很清楚的知道一個事實——韓厥這一次不可能進入六卿。
魏相并不打算這么當眾說出來,他準備在會議結束之后悄悄的勸說一下趙朔。
不管趙朔聽或者不聽,反正到時候魏相都能落到一個料事如神的印象,這波不虧。
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少庶子魏相,你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意見?”
下一瞬間,大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相的身上。
魏相抬頭,發現趙盾同父異母的四弟樓嬰正在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剛剛那句話便是從樓嬰的嘴里發出來的。
魏相咳嗽一聲,正色道:“樓大夫誤會了,魏相并沒有什么意見。”
“是嗎?”樓嬰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沉了下來,似乎是對魏相的否認感到頗為不爽:“那本大夫剛才怎么看到你在那里搖頭,難道是本大夫眼瞎了不成?”
魏相想說你確實是眼瞎,但話到嘴邊又想起就是這貨救了老爹和三叔的命,還是閉上了嘴巴。
原同的目光在樓嬰和魏相的身上轉了一下,緩緩說道:“魏相,有話直說,趙氏雖大,但還不是容不下你這么一個少庶子。”
魏相心中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回宗主、主君。臣以為,這一次若是推韓大夫上位的話,極有可能無法成功。”
一片嘩然。
樓嬰嘖嘖有聲,好奇的看著魏相:“行啊你,想不到你看起來是個悶葫蘆,說起話來是真的敢說!好,本大夫就欣賞你這樣的。”
魏相看著樓嬰,有種想要縫住這張臭嘴的沖動。
怎么這么能拱火呢?
原同看了一眼韓厥,發現韓厥除了臉色越發的嚴肅之外看不出什么東西,于是就轉向了魏相,淡淡的說道:“你為何會如此想?”
原同的話里帶著明顯的不滿。
扶持韓厥上位幾乎已經是趙氏眾人的共識了,你魏相一個小小的少庶子現在說這樣的話,是覺得你比在場所有的趙氏精英加起來都要更加聰明不成?
魏相嘆了一口氣,在說話之前他就知道很有可能是這樣的結果,但現在……
魏相緩緩的說道:“回宗主,我們趙氏剛剛取得了一場勝利,消滅掉了胥克,已經是被君侯加上諸大夫所忌憚了。所以這一次,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否決掉趙氏對韓大夫的推薦。”
在原同的身邊,趙朔的三叔屏括冷笑一聲,道:“他們當然想要否決,可是能否決得掉嗎?”
魏相抬頭看著屏括,十分坦然的說道:“當然可以。”
靜。
大堂之中一片寂靜。
就連魏相的主君趙朔,這一刻看向魏相的目光都顯得頗為古怪。
魏相這句話,簡直就是對趙氏的打臉和懷疑!
權傾朝野的趙氏,對六卿的提名竟然會被否決掉?
屏括怒極反笑:“好,好你個魏相,這種話居然都說得出來,老夫簡直都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趙氏的臣子了。”
魏相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好教大夫得知。這一次不僅僅是君侯會站在我們趙氏的反對面,還有中行氏、智氏等家族,中行林父沒有得到上卿之位,這一次的反撲必定異乎尋常的瘋狂。”
屏括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道:“君侯不過垂垂老朽,中行林父更是廢物一個,秋狝已經給了他們足夠的教訓,他們哪里還敢動彈?再說了,上卿卻缺也站在我們這一邊,就算他們真的有什么想法,又有何用?”
魏相嘆了一口氣:“屏大夫,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這一次對于六卿之位的爭奪……卻缺多半是不會站在我們趙氏一邊的。”
大堂之中又是短暫的安靜,然后,一陣大笑聲響起。
樓嬰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之后才止住笑聲,朝著魏相比了一個贊賞的手勢:“好,本大夫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
砰的一聲,趙氏族長原同忍無可忍的拍了桌子:“季弟,這是家族議事的場所,注意你的儀態!”
原同的怒火讓樓嬰收斂了一些,有些訕訕的重新坐好。
隨后,原同的目光落在了魏相的身上。
“魏相,你且出去。接下來的議事,你不必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