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有八陘,七橫一豎,白陘就是其中一條東西走向、在南太行橫過的陘道。
陘這個詞是用來形容十分狹窄難行的道路,白陘自然也是如此。
狹窄得只能容納將將容納一輛馬車的小路兩旁都是郁郁蔥蔥的植被,馬蹄和車輪碾壓的聲音經常能夠讓附近草叢之中的蛇蟲驚慌逃竄,時不時有幾名鳥兒撲扇著翅膀落在高高的樹枝上,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從腳底經過的魏相一行。
“中庶子,那只鳥兒好像在嘲笑我們。”魏敬對著身邊的魏相說道。
魏相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鳥兒又不會說話。”
魏敬嘿了一聲,自顧自的從背后拿出弓箭:“中庶子,今天中午我請你吃烤鳥兒。”
魏敬張弓搭箭,射向那只樹枝上胖嘟嘟不知是何種類,羽毛五彩斑斕的鳥兒。
嗖的一聲,胖彩鳥驚叫著飛上天空。
魏敬放下弓箭,有些羞愧的看了魏相一眼,道:“馬車太晃了!”
魏相笑瞇瞇的點頭。
也不是沒有來過太行山,但如今的太行山植被情況還是相當出乎魏相意料的,因為他居然在這里看到了不少后世去海南旅游之時才能看到的熱帶植物。
魏敬又一次開口了:“中庶子,你說我們會不會碰到象?聽說有戎狄專門訓練大象為坐騎,作戰之時聲勢驚人。”
魏相想了一下,發現這個時間點上大象似乎已經開始退到黃河以南,于是就很肯定的說道:“不會,至少在太行山中不會。”
突然,魏相和魏敬察覺到了什么,同時抬頭。
方才那只胖彩鳥竟然又去而復返,只不過這一次它明顯學乖了,落在了距離魏相等人更遠的一棵樹上。
魏敬勃然大怒,又一次的彎弓搭箭射去,但這一次胖彩鳥顯然有了準備,更加輕松的躲開。
魏敬氣惱不已:“這只臭鳥!”
魏相的臉色卻變得十分嚴肅:“噤聲。”
下一刻,魏相突然揚聲道:“可是廧咎如來人?我等乃是趙氏使者,有事前來求見!”
魏相聲音渾厚,遠遠的傳播開去,不少鳥兒受到驚擾飛上天空。
魏敬先是一驚下意識的抓住了身邊的長弓,但馬上就松了一口氣,道:“中庶子,這么多鳥兒,這里應該沒有人。”
魏相并沒有理會魏敬,而是又喊了兩遍。
魏敬聳了聳肩膀,道:“中庶子,這里距離陘口不到十里地,根本不可能……”
魏敬的話突然頓住,臉上的表情瞬間轉為驚恐。
樹林之中不知何時冒出了一群狄人,這些人手臂上刺著圖案奇異的刺青,赤足且膚色黝黑,眼睛之中閃爍著危險而警惕的光芒,手中握持著弓箭、長矛以及一些銅制武器。
魏氏的五十名甲士第一時間行動起來,將魏相和五輛馬車護在中央,但這并沒有能夠讓人感到安心,因為林中出現的狄人的數量至少在四五百人,是魏相等人的近十倍,還把魏相一行的前后路完全堵住了。
魏相并沒有任何慌亂,而是含笑握住了馬車面前的旗桿,用力揮舞了幾下。
這是一面趙氏的紅旗。
狄人們突然散開,一名年輕男子越眾而出。
和其他狄人不同,這名年輕男子頭上帶著彩色羽毛所編織的冠冕,看上去顯然是貴族一類的人物。
一只鳥兒從天而降落在這年輕男子的肩膀上,正是剛才魏敬兩箭都沒有射中的胖彩鳥。
年輕男子的目光先是在趙氏紅旗上停了幾秒,然后才落在魏相身上,過了片刻后開口道:“你,何人?”
說的是雅語,只不過口音十分濃重,如果不仔細聽的話很難聽懂。
魏相拱手道:“我乃趙氏中庶子魏相,敢問尊駕大名,可是廧咎如中人?”
年輕男子冷冷的說道:“蘭帊!你有何事?”
魏相微笑著一指身后馬車,道:“我奉趙氏宗主之命前來求見廧咎如族長,有事相商,這五輛馬車之中都是我帶來的禮物。”
魏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魏敬,魏敬立刻會意,從身后的馬車車廂之中取出了一個壇子。
魏相拍開壇子上的泥封,笑道:“此乃我趙氏美酒,不知貴族人可還滿意?”
酒香隨著空氣散發出去,周圍很明顯的傳來了不少吞咽口水的聲音。
酒是一種很神奇的飲料,尤其是對于異族更是如此!
魏相來之前早已經打聽清楚,趙氏一直以來贈送給廧咎如的禮物之中都是酒為大頭,能夠鑄造金錢和兵器的青銅反而是小頭。
用糧食釀酒是產量最高的渠道,而廧咎如居住在山中的事實注定他們根本無法擁有那么多的糧食來釀造出足夠的酒。
這酒壇一開,就連最前方的蘭帊臉色都微微一動,顯然有些按捺不住。
在和周圍幾名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的族人低聲商議了幾句之后,蘭帊手指魏相,用十分生硬的武器說道:“所有人,繳械,隨我來。”
魏相微笑點頭:“沒問題。”
于是,原本和魏相并肩而坐的魏敬很快就被趕下馬車,取而代之的是這位年輕的廧咎如貴族蘭帊。
不過短短一刻鐘的時間,魏相剛剛開封的一壇酒就有至少半壇進了蘭帊的肚子!
酒是最容易拉近關系的東西,所以魏相和蘭帊很快就變得熱絡不少。
蘭帊昂著頭,說道:“你主君趙朔,乃我之弟!”
正在逗弄著胖彩鳥的魏相吃了一驚,但馬上就回過神來:“閣下莫非是叔隗娘家的后代?”
蘭帊臉色越發驕傲:“叔隗,是我大父之妹!”
好家伙,原來還真是趙朔的表弟。
只不過你姑奶奶叔隗當年可是戰敗被擄走當成戰利品送人的,你這一股子洋溢于臉上的驕傲是怎么一回事?
魏相拱了拱手,道:“原來閣下乃是趙孟之兄,失敬失敬。”
蘭帊哈哈一笑,口中吐出濃烈酒氣:“你可是為了邯鄲城而來?”
魏相點頭道:“正是,趙氏和廧咎如畢竟乃是親戚,如今趙氏邯鄲城有大危機,在下自然是想要請廧咎如族長念在兩族感情上幫助一二。”
蘭帊打了一個酒嗝,嘿嘿笑著看向魏相:“你來晚了,族長已經率軍在五天之前出發北上了!”